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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劇 第65節

    盛慕槐與範玉薇商量要選擇的劇目。
    範玉薇列出了一些她覺得好的劇,又說︰“意見其實我昨天已經給你了,可主意還得你自己拿。我雖說是你的師父,但是在重大選擇上,也不能左右你。”
    于是等回到宿舍,盛慕槐拿著筆,在範玉薇列出的那些劇目中刪刪劃劃,加幾出, 又劃掉另外幾出。
    這不是容易做出的決定。初賽,復賽,決賽,一共三出戲, 都要能展現她的實力才行。
    選來選去,她定了二輪初賽唱《武家坡》,復賽唱《廉錦楓•刺蚌》, 決賽唱《貴妃醉酒》。
    《武家坡》是辛老板進鼎成豐後,登台演的第一出主角戲,是爺爺的起點。
    《廉錦楓》盛慕槐和爺爺學習過,是一出近年來很少在舞台上出現的劇目。它富有浪漫主義色彩,載歌載舞,又有和蚌精的打斗場面,對演員的要求很高,能保她進決賽。
    至于《貴妃醉酒》則是辛老板集大成的作品。他在盛年經常演出,不知迷倒了多少男女觀眾。在這出戲里,他將辛派的柔媚融進了骨子里,又兼收梅老板的雍容華貴,辛為骨,梅為魂,還保留了傳統的蹺功,可以說是他藝術巔峰的體現了。
    三出戲代表爺爺的三個階段,這是盛慕槐對辛派發展的致敬,也是對辛韻春個人的致敬。
    選《貴妃醉酒》她也有私心。一來是這出戲夠隆重,夠知名,絕不會被主辦方拒絕,二來是她也想向爺爺展示這麼多年她本人的進步。
    從前和爺爺學這出戲時,只顧著美了,學得是形。後來進戲校系統學習了梅派《貴妃醉酒》,又經過範玉薇的仔細指點,她自覺對這出戲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她想讓爺爺看到,她不僅在演辛派戲,還在演發展著的、有個人特色的辛派戲。
    她想讓爺爺放心,盛慕槐不是一個模仿者,而是一個發揚者。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兒了,想要讓爺爺看到,還得把《武家坡》練好。
    演《武家坡》當然就得有個薛平貴,池世秋主動接下了這個角色。
    盛慕槐不好意思地說︰“這就是個初賽,讓你來幫我真有點兒大材小用了。”
    池世秋說︰“我只是來幫你的,哪場比賽都無所謂。再說,決賽的時候我爺爺會去當評委,到時候我到現場去看你比賽,可比在台上被他老人家批判要強。”
    “池江虹老前輩也要去?” 盛慕槐有些吃驚,他可是當今還建在的老生名家里資歷最老的一位了。
    師父和李韻笙師伯也會擔任復賽和決賽的評委,這次比賽還真是戲曲界的頂尖規格了,難怪這才是第一屆新秀賽,每個演員就都打破頭往里擠了。
    “我有個建議,我們應該讓實踐來檢驗演技。”
    池世秋溫潤的嗓音如一泓清泉︰“我舅舅有個茶樓,咱們練好以後可以找幾天去那里唱唱,看台下懂戲和不懂戲的茶客最直觀的反應,這對咱們的磨合也有好處。”
    盛慕槐從小大大小小的舞台都登過,唯獨沒在首都的茶館里唱過戲,當下應承下來。
    她的比賽唱段是從“指著西涼高聲罵” 到王寶釧進入寒窯對水照面,哀嘆“十八年老了我王寶釧”。當然,因為比賽的主角是她,薛平貴的唱段也就相應刪改了些。
    兩人本來在香港時就唱過不少次對手戲,彼此都熟悉,練起這出戲來也很快,很快就到了能去茶館演出的程度了。
    他們來到茶館,在一個小房間里穿上戲服,都是青春靚麗的男女,扮上後自然就如同一對。
    薛平貴穿紅緞箭衣,配黑龍馬褂,一看就器宇軒昂,意氣風發;王寶釧雖一身青衣,沒半點多余的裝飾,但卻自有一種穩重與端方的美。
    池世秋舅舅是在七十年代末盤下這個茶館的,那時候剛經歷浩劫,家底也被掏空了,卻仍舊堅持花三年時間修繕戲台,並且只賣老百姓能喝得起的茶。
    現在他的茶館,是整個首都僅存的一間有老戲台還能欣賞彩唱的茶館。
    只是現在願意听戲的人越來越少,茶館也被視為一種落伍的地方,茶館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見到池世秋和盛慕槐,舅舅眼前一亮,他按照池世秋的叮囑,沒做任何宣傳,但也知道今天那三成座的茶客都有眼福耳福了。
    雖然盛慕槐在比賽中只能唱十五分鐘以內的唱段,但在茶館,他們還是決定唱一整折的《武家坡》。
    茶館里亂哄哄的,大家聊著自己的事情,吃著自己桌上的吃食,京胡聲響起時只有寥寥幾個人瞥一眼舞台,都沒報什麼大希望。
    但是池世秋的聲音一出來,雖然沒有麥,卻立刻壓住了空氣中的嘈雜喧鬧,他的聲音寬亮高亢又有韻味,讓人仿佛看到了廣闊的天地——
    “一馬離了西涼界——” 薛平貴舞著馬鞭走上台。這下大家看清楚了,竟然是個姿態瀟灑,扮相俊朗的年輕人,不由眼前一亮。
    他的身段動作十分規整,又有揮灑自如的味道。
    再開口︰“……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貴好一似孤雁歸來。” 盛慕槐在後台都忍不住要給他鼓掌了。
    池世秋的業務能力真是沒得說,能隔著幾十年的時空吸引那麼多戲迷,靠的可不只是一張英俊的臉和傳奇的家世。
    從上場門往外看,一大半觀眾已經棄了瓜子,認真看戲。這戲聲傳到門外,吸引了一些懂戲的路人,好幾個人說︰“多少年沒在茶館听見這樣好的聲音了,這是誰在里面演出吶?”
    可茶館前並沒有任何的宣傳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為了弄清究竟,一飽耳福,陸續走進來了十幾個新茶客。
    這時候盛慕槐還沒有上場。
    “勞駕,您知道台上唱戲的是誰嗎?” 有人剛落座便問。
    “不知道,好像不是老板常請的那幾個,可能是什麼新出頭的票友吧。” 另一桌的人回答。
    “這年頭票友能有這水平?” 問話的人絕不相信︰“我年輕的時候是在戲院外擺攤兒賣小吃的,這樣的聲音,我敢保證絕對有師承,還是大家。”
    盛慕槐提著籃子上場了。
    她雖主攻花旦,青衣戲卻也沒落下,只不過是簡單的走路,也讓她走出了往日那些來這個舞台上的旦角沒有走出的優雅。
    那嫻靜的一招一式,都讓人不自覺地沉靜于其中。
    一開口,是清亮甘甜的嗓音,卻被盛慕槐加入了些淒苦的味道,這讓她唱的王寶釧既有特色又完全不違和。
    “今兒個老板是怎麼了,從哪里找來兩個神仙嗎?”
    “還這麼年輕!有人認識他們是誰嗎?”
    這家茶館賣的是便宜的大碗茶,來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沒幾個人現在還有閑錢經常去劇院看戲,所以也沒人認識他們。
    “噓,等下問老板就行了,你們幾個聲音小點,還要听戲呢!” 有人不滿地說。
    台上演到了兩人的對手戲,王寶釧在寒窯苦等薛平貴十年,他不僅把妻子忘了,回來後還要假裝別的男子來調-戲妻子,試探妻子的貞潔。
    兩人站在舞台中央,你來我往,長長的一段都是念白,卻能夠吸引台下所有的注意力。
    即使盛慕槐沒有大的動作,單只那一聲哭腔,就讓人不由隨著她一起心酸。
    至于池世秋演繹得薛平貴,雖然可惡,卻也俊朗風流,讓人對他的人品不屑的同時又不由得對他的氣質有些分裂的喜歡。
    終于演到了盛慕槐的初選表演片段了。
    薛平貴欺騙王寶釧,說她的丈夫把她賣給了自己。
    盛慕槐將手舉起,水袖垂于身後,唱一句哭頭︰“啊——狠心的強盜哇!”
    那個“心”字陡然升高上去,“哇”字又千轉百回,讓人心剛一驚,又沉下去,替她不值與憤慨。
    雖然是“指著西涼高聲罵”了,可薛平貴毫無愧疚之心,還繼續騙下去。往地上放了三兩三的銀子,要與王寶釧“少年的夫妻就過幾年”。
    這下總算讓王寶釧的怒氣值積滿了,盛慕槐先指地上的銀子,然後怒指薛平貴︰“這錠銀子我不要,與你娘做一個安家的錢。買白布,縫白衫,買白紙,糊白幡,做一個孝子的名兒在那天下傳!”
    罵的真過癮,要不是這還不是叫好的時機,這底下的叫好聲能把屋頂給掀翻了。
    這時候茶座竟然已經滿了七成,池世秋舅舅忙叫服務生快去給客人端茶,自己則目不轉楮地盯著台上。
    盛慕槐的絕對強項是身段。所以當她演王寶釧避走寒窯,矮身鎖上窯門,將椅子抵到門前這一連串動作時,便行雲流水,飄逸自然,舉重若輕,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最後唱“說得明來重相見,說不明來也枉然”時,表情委屈中帶著悲苦,眼中如含盈盈水光。當她手執水袖,最後一掩面,怎不令人心碎。
    池世秋在和盛慕槐排練這出以前,也不知道盛慕槐竟然能把青衣也演得這麼好。
    好得令他隨著王寶釧心碎,也因著盛慕槐心動。
    當他念出“妻啊”時,他已經不是池世秋,而是心存悔意的薛平貴了。
    等盛慕槐和池世秋謝幕離開,台下的掌聲還不停歇。有常來的茶客大聲問︰“老板,這兩位演員您是從哪里請來的?這唱的不輸名角啊!”
    老板坐到他們身邊笑著說︰“那個演薛平貴的是我外甥,演王寶釧的可是範玉薇範老的高足。”
    茶客眼楮微微睜大。他們這些常來喝茶的都听說過老板與池家的親戚關系,只是從來也沒見過池家人來這舞台上演出,都快要忘記這一茬了。
    至于範玉薇,在老人中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
    “您這茶館果真藏龍臥虎。” 茶客比了個大拇指,又問,“老板,他們二位明天還來不來?要是來您得跟大家言語一聲,我得把我那幾個老伙計都拉來。”
    池世秋舅舅說︰“明天還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小天使讓我推薦一下和戲曲有關的資料,但這千頭萬緒的,我就每次想到什麼推薦一下吧~
    如果是還沒有入門,想對京劇基礎知識有所了解,推薦梅若蘅的書《京劇原來如此美麗》,上面有她自己畫的插圖示意圖,詳細介紹了行當,梳妝,服飾,名家,音韻等等,是挺好的科普書。
    今天推薦的視頻是【83年京昆納涼晚會】,可以感受過去名家猶存的風采。
    大愛宋長榮先生那段(沒有扮上,也是男人,卻把紅娘的神態演絕了)和童芷苓孫正陽(童奶奶學四大名旦太好了)【還有十分年輕英俊的小言,嘿嘿嘿】
    第71章
    茶客們的熱情是盛慕槐和池世秋沒有想到的。才剛下台, 大家便讓他們返場,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兩人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又重新登台了。
    “再唱點什麼吧!” 有人喊。旁邊的茶客們紛紛附和。
    兩個人都大方, 也願意展示,池世秋紳士地請盛慕槐先來。
    盛慕槐想了想, 說︰“那我給大家唱一個秦腔《五典坡》的寶釧罵平貴吧。這段我是學著玩兒的,要是唱不好大家多擔待。”
    想當年她學習壓力大的時候經常在b站上听這段解壓, 王寶釧的辱罵聲可以說是天籟之音了。
    她醞釀了幾秒鐘情緒, 忽然望向池世秋, 整個人氣勢大漲,那眼神讓池世秋莫名覺得胳膊肘和後背有些涼意。
    她開口︰“王寶釧來火氣發,開動言語罵軍家。陽關大道你不走,五典坡和娘你閑磕牙!”
    最後一句沖著薛平貴臉上唱,把習慣了京劇里溫柔王寶釧的薛平貴同學嚇得倒退一步。
    王寶釧繼續發動大招,上前一步唱︰“此間莫與我閑磕牙,回家去和你媽閑磕牙!”
    池世秋反應也很快,他以手扶額深表羞愧, 並以京劇里薛平貴的唱詞作答,死不悔改地把三兩三的銀子放在了地平川。
    盛慕槐對著觀眾,唱起了秦腔里的「苦音」,這是她在《五典坡》里最喜歡的一段, 因為王寶釧的回憶如此沉郁悲涼,後來的爆發才會那麼有力量。
    “軍爺講話真見淺,你把我寶釧下眼觀……”
    她將水袖垂落于地, 字字句句皆是泣血之聲︰“曾許下飄彩大街前。二月二來龍出現,王寶釧梳妝彩樓前。王孫公子有千萬,繡球兒單打薛平男……”
    那曾經甜蜜摻雜著辛酸的回憶,到最後都是苦楚與不堪。
    盛慕槐一邊唱一邊走,她的身影就像有魔力一樣,把觀眾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
    回憶完畢,面對著想要帶走自己的陌生男子,十年的悲屈終于爆發。
    王寶釧手指著薛平貴,兩只腳一只跟著另一只快速向左趕,一邊罵︰
    “ 這一錠銀子莫與我,拿回去給你娘安家園…… 有朝你娘死故了,尸首埋在大路邊……上寫你父薛平貴,下寫你娘王寶釧,過路君子念一遍,軍爺把兒的孝名天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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