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盒子,一尺來長,半尺來寬。
各種鏤空的花紋,包涵飛禽走獸,山川河岳,日月星辰,被雕刻在檀木盒子上面。另有一根棕紫色絲帶,將盒子開口處封住。
一塊田黃玉板,放在盒子當中。
玉板長約一尺,寬約有三寸,握在手中就像是一柄戒尺。
尺子模樣的法寶,柳毅有一件,叫做兩儀量山尺,是當初從無量群山得取而來,也算是與佛門有些淵源。
而今這一塊田黃玉板,卻與兩儀量山尺截然不同。
玉版紙上,篆刻著一行行一列列的上古銘文,一共是三千余字,字跡順序雜亂無章,可每一個字的字體,卻與柳毅曾見到過的銘文,截然不同!
每一個字,都只有蚊子腿大小。
若非柳毅修煉成仙,目力極佳,只怕要施展術法,才能看清楚玉板上的字跡。
玉板上的字跡,渾然天成!
仿佛並非是人為的雕刻在玉版紙上,而是天生地養,自動生成于玉板當中。
諸多字跡錯落有致,一行行,一列列,略一看去宛若一個個小黑點,仿佛是一個以奇異字體書寫而成的“道”字,浮現于玉板之上。
人總是對自己最熟悉的東西,最為敏感。
正如許多凡俗間相戀的戀人,哪怕是在茫茫人海之內,也只需掃視一樣,就能在人海中找到彼此。
修行之士,也是如此。
對于上古銘文,柳毅最熟悉的,就是雷字銘文。
當初尚未修煉至仙人境界,柳毅就嘗試過探查上古銘文的奧妙,拼得自身受傷,終究是把雷字銘文領悟了幾分,使得自己畫出的雷符威力大增。更因此而找到了勾動雷電種子,引動白色雷霆的手段……
只是,自從領悟了雷字銘文,柳毅就將上古銘文之事暫且放到了一旁。
這些時日,諸事纏身,竟是將上古銘文一事忽略了。
直到今日見到了這一塊田黃玉板,柳毅才神色一震,只往玉板諸多文字中掃視一眼,就發現了雷字銘文所在之處。
眼中雷字,似是一道雷霆,躍然于視線當中!
柳毅只覺得,有一種玄之又玄的訊息,從玉板雷字中傳達出來,直入他心扉深處。這種訊息,源自于玉板雷字的自形,隱含著這個上古銘文的真意,竟是與柳毅自己領悟的,有七八分相似。
源自于玉板上的雷字銘文真意訊息,與柳毅自行領會的雷字銘文真意,相互印證,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催動了心脈中的雷電種子。
一陣陣輕微的雷霆嗶啵之聲,出現在柳毅心中。
“這塊田黃玉雕刻而成的玉板,絕非尋常!”
柳毅心中一驚,卻更為歡喜,再在玉板當中,找尋到了一個火字,聚精會神看去,果真又有一道訊息,從玉板上傳來。
上丹田紫府中兩道天火,竟是不有自主輕輕顫動起來。
柳毅不知不覺把當初領悟雷字銘文真意的感受,與此刻的感覺聯系起來,念想道︰“陰陽相悖為雷,激揚為電。火,入後天為五行之一,不入後天為四象之表。火者,毀也,物入中皆毀壞也……”
至此一道念想出現在柳毅心頭,對《兵火連天訣》的領悟,驀然間透徹了幾分。
自從修成兵火連天訣那一日起,柳毅就覺得對此功法,已經頗有見地,未曾料想到而今領悟了上古銘文火字,紫府中兩道天火,似乎活了過來一樣!
當初得到兩道天火之時,兩道天火正在大戰,二火皆修煉成了人形虛影,宛若人一樣有思想,有心機。只是被柳毅得取在手之後,兩道天火宛若是法寶一樣,只憑著柳毅施展法術,才能釋放威能。
而今,天火當中,似乎是隱隱有著一種生出器靈的跡象!
一股欣喜,出現在柳毅心頭。
他正想要找尋到玉板中的“劍”字,看看是否能另有所得,卻驀然間覺得有些頭暈口干,上唇傳來一陣暖意。
伸手一摸,才發現是兩道熱血,從鼻間流了出來……
“這一次看了雷字與火字,讓我領悟了上古火字銘文,對雷字銘文也有了更深的見解。可我的心神依舊難以承受得住,居然元氣大損!若沒有十天半月,絕對難以恢復過來。好在下丹田中,有一顆小綠珠……”
柳毅搖了搖頭,強忍住再度探查田黃玉板的沖動,將之收入檀木匣子之內,再用吞雲水袖神通收入衣袖。
從客院到般若大殿,一共七八里路途。
出于對誅魔寺的尊重,柳毅並未施展飛行之法,只是一路步行。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柳毅便是這般性格。
途中耽擱了將近半柱香的時間,當柳毅走至般若大殿門口的時候,殿中已經擺滿了許多香案,插滿了青煙繚繚的檀香。
從大殿門口放眼望去,殿中全是光溜溜的腦袋。
“柳道友有禮了,請上座!”
無咎身為知客僧,招待客人之事,全由他一力承擔。
將柳毅引到前方客座首席蒲團之上坐了下來之後,無咎僧又說道︰“自從魔帝橫掃四方以來,橫山地界門派凋零。那些不能自保的門派,要麼臣服于魔帝,要麼灰飛煙滅。能夠自保的門派,全都封山閉門,我誅魔寺也是如此。而今鄙寺舉辦一場三壇法會,本要邀請天下道友,一同前來觀禮,卻連請柬都無處去發。唯有柳道友與本寺有緣,適逢其會,不嫌棄本寺鄙陋,肯前來觀禮,只讓本寺蓬蓽生輝……”
一番場面話,說得面面俱到。
不愧是知客僧,此等人情往來的話語,也能說得如此順溜。
柳毅敷衍回應了幾句,于知客僧無咎和尚回了一禮,再打量著般若大殿中的景象,只見大殿四壁之上供奉的佛像,已經涂上了一層新的金漆。
殿中修士,都是頭頂著九個戒疤或者更多戒疤的僧人。
戒疤的多少,也代表著僧人的身份高低。
哪怕是慧琳這種掌門弟子,也只能坐在靠近殿門的蒲團上面。至于般若大殿之外的廣場當中,則亮堂堂全是光頭和尚……
一座大鼎,擺在大殿正中央,立于西方,乃是香火鼎爐。
三塊玉牌,在香火鼎爐前方。
過去經、現在經、未來經;這三組文字,分別刻在三個玉牌之上。
“大和尚有禮了……”
柳毅轉過身,凝視著正在閉目念經的無鋒大師,問道︰“此三篇經文,而今可在佛門?”
第七百一十六章︰誑語!機鋒!
“在!”
無鋒大師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又說道︰“卻又不在。”
“為何說在,又說不在?”
柳毅心中不解,問道︰“不知大師所言,到底是在還是不在?”
“道友不曾見過三篇經文,如果貧僧說三壇法會祭壇上供奉的三個玉牌,就是過去現在未來三經,道友就算不肯相信,也找不到理由來反駁貧僧。哪怕貧僧說的是假話,也成了真話。于是,這三經已在我誅魔寺……”
無鋒大師面帶微笑,言道︰“若這三個玉牌真是過去現在未來三經,貧僧一旦欺瞞你,說這不是三經,道友豈不是也只能相信我的話語?”
說了,等于白說。
繞來繞去,卻是對柳毅的問題避而不答。
柳毅說道︰“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佛門弟子無誑語,卻有機鋒。”
無鋒大師言道︰“此乃我佛門機鋒,柳道友若是不明白,貧僧也無辦法。”
機鋒,又叫做禪機。
禪機二字,看上去十分玄妙。
佛門僧人相互對話之時,經常會打機鋒。
其中傳播最廣的一個典故,有幡被風吹動,因有二僧辯論風幡,一個說風動,一個說幡動,爭論不已。又有第三個和尚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
這就叫做打機鋒,和傳說中的胡言亂語,相差不了多少。
“過去經,現在經,未來經。此三經文,必定非同小可。既然冠名了過去現在未來六字,理當在參透了三篇經文之後,通曉過去現在與未來……”
柳毅搖頭一笑,說道︰“若要通曉過去之事,已是極難。通曉現在之事,能為所欲為,一切由心,天下少有。至于通曉未來,將未來之事全掌控在手,就連上古巔峰高手,也無法坐到。這三本經文,只怕佛門的佛祖,也無法領悟。”
無鋒大師不置可否,答道︰“柳道友果然聰慧!”
“大和尚既然對三經之事避而不談,咱們就說些別的。”
柳毅問道︰“大和尚今日邀請我來般若大殿,難道就只為了讓我坐在這里,充當觀眾,觀摩你誅魔寺的三壇法會?”
“此次三壇法會,皆因柳道友而起。”
無鋒大師說道︰“上古之時,佛門有八寶功德池,位于佛祖靈山道場之內,凡我佛門弟子,皆可入八寶功德池中轉生重修,而掌管八寶功德池的佛陀,名叫須菩提,算是我誅魔寺的祖師。我誅魔寺傳承的,就是須菩提佛陀的道統。”
這和尚,終于肯說到正題上來了。
“八寶功德池既然是佛祖之物,為何會被凍住?”
柳毅趁機一問,心中想起了當初在洞虛藏洞府之上,出現的八千米須菩提佛陀身影,腦海中似乎有一尊大佛,正在對著他捏花微笑。
“八寶功德池當中,有無限生機。佛門弟子正是借助于池中生機,才能轉生重修……上古之時,大神級別高手只需一片血肉尚存,就能施展六合聚首訣,重活一次。而我佛門有八寶功德池在手,門下弟子皆能重活,如此一來對天下眾生,豈非不公平?”
無鋒大師臉上笑容不減,言道︰“天地之間,宇宙之內,總有一些人,喜歡抱打不平。于是,有一天就出現了一尊絕世高手,施展出大生長神通,又將無限生機灌入了八寶功德池當中,使得八寶功德池中的生機濃厚到了極點,導致液態池水變得粘稠無比,稠密至極,最終凝成固態,不能再用……”
大生長神通!
“原來大和尚也知道大生長神通!”
柳毅眉頭微微皺起,又問道︰“不知大和尚是否知道,大湮滅神通與大枯榮神通?”
“阿彌陀佛。”
無鋒大師言道︰“貧僧不知。”
柳毅又問︰“大和尚,莫非佛祖座下的八寶功德池,就只是十幾米寬的一方池塘?你佛門遍布諸天萬界,想必在上古之時門人弟子數不勝數,若只有如此狹小的一方池水,僧多粥少,如何能讓佛門諸多弟子轉是重修?”
“柳道友有所不知,早在上古之時,八寶功德池原本方圓八百里,宛若汪洋大海,波瀾壯闊!在池水中轉生重修之人,絕不僅僅只有我佛門弟子……”
言及此處,無鋒大師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太多了,于是轉換了話題,說道︰“柳道友能讓八寶功德池解凍,對于我誅魔寺恩惠極大,至于道友是如何讓湖水解凍,貧僧于情于理都不能多問。而今,只想贈柳道友一場大機緣,希望柳道友不要拒絕。”
大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