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又不是晏家人,之前出了事,又怎能讓侯府出力?你這般說話,若傳到侯爺耳中,倒顯得咱們上趕著冤枉侯爺、推脫責任了。”
說著,她又看向張管事,和煦一笑,柔聲道︰“家弟年輕氣盛,說錯了話,這位管事千萬莫怪。”
听完程荀的話,那張管事臉色更是難看。
他雖未見過程荀,卻也多少听聞過這位孟家義女在朝堂上的驚天之舉,此時見她與崔夫人關系親昵,更是不敢造次,只能抬手不停擦著頭頂的汗,苦著一張臉連聲道︰“程小姐誤會了,誤會了……”
程荀笑意不變,又道︰“說到這兒,我倒是想問,晏家管事今日怎麼來這兒了?”
張管事如何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可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支支吾吾道︰“小的……小的奉侯爺之命,前來接……接世子爺回府。”
程荀抬起絲絹半捂住嘴,訝然道︰“寧遠侯府上何時又立了新世子爺?”
說著,她又看向孟紹文︰“許是我剛回京,錯過這大消息了。紹文,這寧遠侯府的新世子爺,你知道是誰麼?”
孟紹文亦是一臉茫然︰“沒听說啊。”
他倆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橫眉冷眼半晌的崔夫人都不禁被逗笑了,連忙偏過頭輕咳一聲。
程荀與孟紹文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裝傻充愣演完一出戲,愣是將張管事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悻悻告退,回到自家馬車旁。
臨走時,他還特意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天寶一眼;而天寶亦是不甘示弱,朝他翻了個白眼,躲到晏立勇身後了。
詔獄門前,孟家與晏家這段並不激烈的爭執,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莫說站在官吏身前低聲下氣疏通關系的人家,就連停在不遠處的幾駕馬車里,也有人拉開車簾,不住朝程荀一行人投來視線。
其中幾道視線的存在感有些強烈,程荀敏銳地朝那視線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後飛快側過身,挽著崔夫人走到馬車另一邊,擋住了那視線。
不大不小的插曲過去,衙門門前人來人往,直到日上三竿,門前終于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表兄!”
孟紹文激動地朝台階上那人揮手,程荀剛扶著崔夫人在一旁坐下,听到他的聲音,猛然轉頭望去。
早春明媚,京城柳絮紛飛。恰有風吹過,柳絮如雪片兒般飄灑而下,好似無數個夢中熟悉的景象。而程荀的視線穿過那片飛雪,終于與那人交匯。
晏決明一身常服,長身立在門前,風華不減。而那張有些清瘦的面龐上,一雙眼楮凝視著程荀,亮得令人心悸。
程荀與他遙遙對視,唇角微勾,忍不住笑了。
“決明!”
一旁,崔夫人眼中的淚陡然涌出眼眶,她強忍淚意,幾步上前,將大步迎上來的晏決明拉入懷中,用力拍了兩下他的後背。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崔夫人嘴里重復著這幾句話,聲音哽咽。
“讓姨母擔心了,是孩兒不孝。”
晏決明沉聲回應,崔夫人听後更止不住淚,程荀站在一旁,輕輕順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道︰“娘,莫哭了,父親要是看見了,還不知要怎麼責怪他呢。”
此話一出,眾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崔夫人更是站直身子,雙眼仍通紅含淚,嗔怪地拍她一下,程荀笑嘻嘻躲開了。
孟紹文許久未見晏決明,此時更是激動,拉著他的胳膊,從他在祁連山隱身匿跡、到帶兵現身京城,對他這一路的經歷問個不停。
一行人正歡天喜地
,晏家那張管事又湊了上來。
“世子……大少爺,咱們可要回去了?”
張管事滿臉諂笑,一把腰彎得快落到地上,小心翼翼開口。而晏決明垂眸看了他一眼,直接問道︰“你是?”
張管事趕忙說道︰“少爺,小的是張升啊!”說完,他又皺著一張臉,苦口婆心勸道,“自您出事後,侯爺那是寢食難安,還生了幾場大病!之前那事兒……也只是權宜之計……如今您終于平安,侯爺想您得緊,立馬便命我前來接您,好回去為您接風洗塵吶!”
張管事想破了腦袋,也只想出“權宜之計”四個字,崔夫人听得眉頭緊皺,氣得說不出話,只一臉荒唐地盯著他。
而晏決明神色不改,只平靜道︰“不必了。”
張管事見他態度毫無波瀾,竟沒有半分怨懟,心知不好,急得張口便道︰“少爺,侯爺還在家中等您……”
晏決明抬手止住他的話音,直截了當道︰“勞你轉告侯爺一聲,我既已不在族譜之上,那便算不得晏家人,侯爺也別費心思了。”
“這……”
張管事面露難色,一時僵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崔夫人冷冷看了那張管事一眼,轉身便要帶著幾個孩子上馬車,誰知身後忽然跑來一個小吏,叫住了眾人。
“程小姐!程小姐!勞您留步!”
眾人腳步一頓,程荀訝然回頭︰“你在叫我?”
那小吏一身皂服,堆笑道︰“是,是。”
晏決明眼神一沉,立馬問道︰“怎麼?可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