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內,就像是民工宿舍一樣,塞滿了簡易的雙層鐵架子床。因為正是上班時間,所以,屋內人不多。靠門口處,是一個光著膀子,只穿著一條大褲衩子的小青年。他斜斜地倚在架子床的鐵欄桿上,正在吹著電風扇,玩著手機。再往里進去兩個床位,鐵架子床的上鋪,拉著個布簾子,布簾子後面還掛著蚊帳,里面傳來細微的鼾聲。這一位,不問而知,肯定是上夜班的夜貓子。
靠牆的位置,倚著床,有一個破舊的寫字台。一位身穿短裙的女子,一邊看著電腦,一邊給孩子哺乳。
李衛一個大老爺們,又是來自小地方的大人物,對于這些,那倒是見怪不怪。可是,郭曉陽就不一樣了。人家畢竟是既沒結婚,更沒戀愛過的黃花大閨女,因此,甫一進門,小姑娘就把頭仰到了天上----哦,不,這里還沒天可仰。反正就是仰著臉,什麼也不敢去看。
可惜的是,她這一仰臉不要緊,只見鐵床之間,縱橫交錯的拉了好多條繩子,繩子之上,就是萬國旗幟似的衣服。當然,如果僅僅是一般的衣服,那還好些。問題是,現在是夏天,而夏天的男女衣服---為了潔淨一下我們大家的眼球,我們還是省略一下,別去認真描述這些男男女女的內衣襪子為妙。
夏天的衣物,即使是洗干淨了,也是難免有些味道的。更何況是在這種半封閉的空間內。而更令人難受的是,還有一些沒洗的衣服襪子。
柳欣羽可能是本能地回了一下頭,看見了郭曉陽臉上難受的表情。她臉上一紅,歉意地說道,“郭經理,要不,您在外面等一下吧?”
郭曉陽連忙擺擺手說道,“沒事沒事,以前經常去找李衛他們玩,習慣了的。”
柳欣羽回頭,好像是求證似的看了看李衛。
李衛不動聲色地給她圓著謊,“她把我們男人當做苦力使用,那倒是習慣了。”
這謊圓得,那就叫做一個既圓滿,又漂亮,連說謊的人都差點相信了。
柳欣羽倒是沒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這兩個小年輕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竟然是一步三個謊,說謊不臉紅。她很熟悉地走到最里面,走到那個正在哺乳少婦跟前,輕聲打了個招呼,“阿芳,在喂孩子呢?”
名叫阿芳的少婦抬起頭來,看了她的身後一眼,然後同樣低聲問道,“有事嗎?”
柳欣羽回頭看了郭曉陽兩個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道,“那個,我找到活了,想搬去單位宿舍去住。我來把房租給你,順便拿行李。”
阿芳一听,立刻高興起來,她那歡樂和高興的樣子,就好像是自己遇到了好事一樣。
“嗯,欣羽姐,祝賀你找到工作了。真替你高興!我就說嘛,像你這樣的人,不可能老也找不到工作的。”她說著,眼楮朝著郭曉陽這邊看著,用眼神打了個招呼。
郭曉陽連忙禮貌的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也許是阿芳剛才過于高興,聲音稍微大了些,坐在門口的小青年,放下了手中一直玩著的手機,抬頭看了看他們,走了過來。接著,掛著布簾子的那張床吱呀一響,一個身穿吊帶衫的美麗女子跟著探出身來。
柳欣羽微笑著回過頭,跟吊帶衫女子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後看著小青年說道,“剛子,姐要走了啊。”
叫剛子的小青年答應著,說道,“我幫你收拾行李吧?”
柳欣羽連忙搖手,“不用不用,你晚上還要加班,趕快休息吧,我自己來就行。哦,對了,我大上個月借了你三百塊錢,正好,我們老板預支了我一個月的薪水,我先給你。”
剛子推脫了一會兒,柳欣羽堅持要給,他也就接著了,“那好,以後你要用,再跟我要。”
柳欣羽滿臉感激之意地連連點頭,然後,又對穿著吊帶衫的漂亮女子說道,“喏,麗麗,這是我借你的五百元錢,你拿著。謝謝你了啊。”
麗麗微笑著跟她客氣了一會兒,也收下了。
柳欣羽手里捏著剩下的一千二百元錢,臉上的神情略微有些躊躇。
郭曉陽連忙上前一步,面對著那個叫做阿芳的少婦問道,“柳經理還欠你們多少房租?”
阿芳好像是愣了一下,先看了柳欣羽一眼,然後再看著她,說道,“半年,兩千四。”
郭曉陽伸手攔著柳欣羽,輕輕推開她的手,然後問阿芳,“請問你這兒有手機支付嗎?”
阿芳點了點頭,說道,“有啊,我這兒還有銀行卡刷卡機。”
郭曉陽微笑著拍拍柳欣羽的手,示意她不用管,然後對著阿芳問道,“我們柳經理在你們這兒,一共欠了多少錢?”
阿芳拿過鼠標,啪啪啪地點擊了幾下,然後說道,“喏,你看,連房租,帶水電費,還有借大家的錢,一共一萬兩千多一點。”
郭曉陽跟李衛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說道,“阿芳姐,你看這樣可以嗎?我給你轉一萬三千元,然後呢,柳經理的這些欠賬,你幫忙給處理一下。給我打個收據就好,可以吧?”
阿芳猶豫了一下,看著柳欣羽,遲疑著說道,“我倒是沒問題---”
郭曉陽壓了壓手,做了個就這麼定了的收拾,然後說道,“那好,刷卡吧。”
柳欣羽張了張口,終于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她的行李還真是不多,所有的衣服被褥蚊帳加起來,也不過就兩個拉桿箱---不,是兩個蛇皮包。因為之前缺少錢用,柳欣羽早把自己的拉桿箱拿到夜市上賣了。
他們往外走的時候,屋里的人都跟著送了出來。阿芳抱著她的嬰兒,剛子光著膀子,幫忙扛著一個蛇皮包。穿著吊帶衫小熱褲的麗麗,則依依不舍地拉著柳欣羽,一個勁兒的囑咐著什麼。李衛扛著另外一個蛇皮包,跟郭曉陽兩個人跟在後面。
到了他們開來的車跟前,剛子說了句,“能夠開著車來給你搬家,你們老板人還不錯。欣羽姐,好好干吧,祝你從此以後,永遠幸福快樂。”
回去的路上,郭曉陽跟李衛換了一下,她開車,李衛陪柳欣羽坐在後面。
車開出去了,柳欣羽還在朝著後面揮手,而送行的人們,一直等到他們的車子拐了彎,看不見了,這才回去了。柳欣羽抽回手來,慢慢關上車窗,仰著臉,避免流下淚來,讓李衛和郭曉陽兩個看見。
李衛假裝很隨意地跟她搭訕,“柳經理,您們這些同住的租房客,相互間感情很好啊。”
柳欣羽伸手堵了堵鼻子,然後說道,“在一起住了兩年多,是有些感情。”
郭曉陽順著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說道,“那是啊,住在一個屋里,感覺就像一家人似的。我們大學里那會兒,六個人一個宿舍,成天的打打鬧鬧,吵個不休。可是,臨到畢業之際啊,我的天哪,那就叫做哭得一個天昏地暗,神鬼共泣。現在想想,都覺得很感動。”
柳欣羽哦了一聲,探了探身子,問道,“郭總哪個大學的?”
郭曉陽白白的牙齒一閃,說道,“北大,您呢?”
柳欣羽眼楮亮了一下,嘴角浮上一絲愉快的笑意,“我也是。”
郭曉陽伸手拍了一下方向盤,說道,“好巧哎,校友啊---師姐好!”
柳欣羽舉著手,做著打招呼的手勢,“小師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