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還有楊梅樹?好吃麼?”
阿南看她一眼,“現在肯定沒有了。我只是去看看。”
“我跟你去。”成芸淡淡地說,“你等我一下。”
成芸回到房間,看了一眼張導的情況,她燒已經退了,人呼呼大睡。成芸寫了張字條放在她枕邊,然後穿上風衣下樓。
“走吧。”
阿南瞄了她一眼,說︰“再等等吧。”
“等什麼。”
“你頭發還沒干。”
今日天氣很好,太陽高照,成芸剛剛洗完澡,一點也不覺得冷。
“邊走邊干吧。”
成芸跟著阿南,從寨子北側出去。山坡上向下看,有幾塊小型梯田,不過好像已經過了時節,現在沒有作物。
阿南領她往山里走,成芸低頭,看見腳下一條細細的路,也是人踩出來的。
阿南走的不快不慢,一路安靜。
山路不好走,成芸在他後面說︰“怎麼不修條路?”
“只有幾戶人家往這邊走,不需要修。”
“你們家的楊梅樹多麼?”
“不多。”
他們走過一塊地,兩邊都是樹杈,阿南撥開,示意成芸先過。成芸走到他身邊,輕輕戳他一下,“還挺紳士。”
沒走多遠就到了。
成芸盯著那片所謂的“楊梅樹林”,不禁皺眉。
一大塊空地,只有十幾棵樹。而且樹長勢也不好,葉子凋零,耷拉著枝杈,像幾萬年沒人管過一樣。風一吹,這些瘦巴巴的枝條就輕輕地擺動,怎麼看都有股蕭瑟的意味。
“你們家這確定是楊梅樹吧。”成芸對身邊人說。
阿南往下走,邊走邊點頭,“嗯。”
“當仙人掌養的?”
阿南已經習慣了她的調侃,只低聲說了句︰“不是。”
第十八章
“那怎麼搞的。”成芸說,“這麼大的地,就種這麼幾棵樹?”
阿南說︰“沒人管。”他說著,往下面走,一邊告訴成芸小心。
剩下的幾棵樹長得也不好,枝杈干枯,還有歪倒的。他們走近後,阿南晃了晃其中一棵樹,搖下幾片葉子來。
成芸忍不住說︰“這也太寒酸了吧。”
阿南低聲說︰“本來是有很多的。這邊不少人種楊梅,家里之前也做過幾年。”
“有的賺麼?”
“還可以。”
成芸站在樹旁,一邊眺望遠處的山景,一邊同他閑聊。“既然有的賺,怎麼現在不做了?”
“我不在家,我爸也常走,家里的樹林一直是我哥看著……”他說了半句,停頓住了。成芸已經猜到了後來,“你嫂子跑了之後他就不做了?”
這也算是家中巨變了,可阿南回憶起來,神色一直淡淡的。成芸不知道,是時間把過去磨平了,還是他本身就是一個冷淡的人。
不知為何,成芸希望他是前一種。
阿南沉默了一會,又說︰“我哥很愛她。”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很愛很愛……”
成芸沒說話,阿南拍了拍手邊有些干枯的楊梅樹,說︰“她不是我們這個寨子的人,是我哥在外面認識的,嫁過來之後待了一年不到就跑了,什麼話都沒留。”
阿南隨手折了一小截樹枝,又說︰“她走了之後,我哥在山里找了她好多天,一直沒回來。後來家里覺得不對,整個寨子里的人幫忙找,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在這片楊梅樹林里暈過去了。寨里的人給他送到醫院,醒了之後腦子就不太好用了。但平時還好,就是想到他老婆的時候會犯毛病。沒人提的話他也不會想。”
阿南看向成芸,“寨里的人照顧他,不在他面前提那個女人。”
成芸說︰“那女的找不著了?”
“一直沒信。”
“沒報警?”
“報了,警察說找不到。”
成芸呵了一聲,從衣服里掏出一根煙來,點著。
“也對,想走的女人,的確找不到。”她吐了口煙,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不遠處。
那里是一條溝,兩邊都是上坡路,溝壑里流著一條小河水,不寬,大概只有兩米。
吸引成芸的並不是這條小河,而是跨越在河上的那座建築。一張板面跨過薄薄的河水,下面有幾根柱子,將上面的結構頂起來,似乎是一座橋。
可跟一般的橋不同,這橋上面是封頂的,收尖,好像是幾座小寶塔一樣。
“那是什麼?”成芸抬抬下巴。
阿南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回答說︰“風雨橋。”
成芸將這個名字在嘴里輕輕念了一遍,“風雨橋……”她轉頭,對阿南說︰“你這楊梅樹視察完了沒?”
“怎麼了?”
“去那看看。”
阿南說︰“就是一座舊橋,沒什麼可看的。”
成芸已經邁開步伐,邊走邊說︰“照你們這個寨子的標準來看的話,這舊橋已經算是a類景點了。”
“……”
成芸走著,不快不慢。阿南看那背影一會,到底還是跟上來了。
風雨橋看起來不遠,可走起來著實費了點功夫。成芸把抽完的煙頭掐滅,扶著山坡上的樹往下走。
阿南在她身後說︰“你小心點。”
成芸嗯了一聲,擼起袖子,一手扒著一棵樹,順著土坡往下滑,到下面要失去平衡的時候,她朝前跨了一步,拉著另一棵樹,將將扶穩。
等她找尋下一個落腳點的時候,視線里出現一只手。
成芸抬眼,由下自上地瞄著剛剛超過她的男人。
“我扶你吧。”阿南說。
成芸抿嘴,她直起身,將手伸出。阿南拉住她的手。
他對這種山路很熟悉,下盤又穩,有他扶著,成芸很輕松地就下了山坡。等到了下面,阿南放開她時,成芸並沒有馬上松手。
一換成她握著他,重量便立馬沉了許多。
成芸沒久握,虛搭了個邊,就松了。
阿南抬手,看見成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很快移開目光。
成芸從他身邊走過,來到那座風雨橋。
不怪阿南說,這只是座舊橋。
的確是座舊橋,橋身木制,已經有好些年頭,而且從木頭縫隙里長出的雜草來看,這橋應該已經很久沒有人走了。
可這並不是阿南嘴里一處“沒什麼可看”的地方。
成芸走上橋,看著下面的小河。
其實這樣一條小河,想過的話搭塊木板就行了,何必造橋?這橋雖小,可也並不是隨隨便便建起來的。成芸抬頭,看見橋頂復雜的結構。
阿南在她身旁說︰“听說是寨里老人建的,百十來年了。”
成芸回頭,淡淡地說︰“突然當起導游,我不適應了。”
阿南閉上嘴。
成芸坐到橋邊的柵欄上,“開玩笑的,聊聊天吧。這橋做什麼用的?”
“遮風擋雨。”
“管用麼?”
“管用。”
雲彩遮住太陽,天陰了一點。
成芸靠在木柱上。即便是沒有穿著高跟鞋,她的腿看起來依舊修長。她輕輕地抬起下巴,後腦點在柱子上,看著阿南。
“你媽媽去世多久了?”
阿南說︰“十幾年了。”
“你爸爸沒再娶吧。”
阿南看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成芸輕笑,“我是該說你們家男人都是情種呢,還是該說你們家男人姻緣命都不好呢。”
阿南也靠到木欄上,隨口說︰“不知道。”
成芸散了散頭發,點了一根煙。
“那你呢。”成芸靜靜地看著阿南,“你現在還在等你女朋友麼。”
阿南轉頭。
風很大。
成芸應該會覺得冷,因為她的頭發還沒有完全干透,風吹起來時,好像飄得有點笨重,最後沾著一點濕潤,輕輕貼在帶著點笑的唇邊,發角微彎,黑得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