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四娘被關在房中,能自盡的物什一律沒有,不禁嗚咽流淚。自己一條性命雖不要緊,可不能連累相公和眾多街坊,心下決定,已是要從了端木轍。
    那在門外觀察的家奴機靈回報,端木轍不禁得意洋洋。他雖蠻橫,卻喜歡玩弄手段,強奪了幾位女子,都是看似心甘情願。他也知自己往後承爵,不能留下話柄,手上沾染的性命,倒是至今未有。
    而這四娘又是不同,他那日路過豆腐鋪子,突覺頭暈腦脹,是四娘扶他在一旁休息,又端了水給他,等候武士尋來。臨走前瞧見他夫妻二人和美,端木轍心里不是滋味,想著這溫柔美貌的婦人若是能來伺候自己,該是多麼舒心。
    ......
    這邊,羽給她講起了一件趣事。
    抱春湖的東側是霞外樓所在之處,與千里畫舫綿延,素來是一處勝景。然而幾日前,一座七層高樓在一夜之間憑空而起,正與霞外樓相望。前三日茶水菜肴一概不收分銀,一時間人頭攢動,便是乞丐,店內小二也笑容滿面地接待。不知是何等名廚,能做出這般饕餮盛宴,引得京城周邊的人士紛紛慕名而來。三日過後,客不少反多。
    霞外樓見此,拋人情,降價格,也挽回不少客人,但終究是衣不如新,眾人翹首以待,兩家是否會打起來,誰知一邊比一邊安靜,就這樣做起了鄰居。
    尉遲琳瑯道︰“霞外樓自然不怕的,只要那......”
    羽道︰“望海潮。”
    “望海潮不與他們搶最要緊的生意,明面上的客人少幾個,又有何妨。“
    她說的,自然是與畫舫一脈相承,位于三樓的狎妓生意。
    羽知她每每提及女子可能受辱的事,便會心情不快,道︰“趁機把它端了。”
    “霞外樓是寧遠侯的產業,三十年前就建起來了,寧遠侯曾幫了我與姐姐,暫時動不得。”
    “那去看看望海潮。”
    尉遲琳瑯一愣,這一年她出宮次數寥寥無幾,眼下春闈已定,又有羽在身旁護衛,出去看看倒也不錯。便扮了男裝,交代了宮中守衛和寧殺,讓羽帶她來到了望海潮。
    只見抱春湖上,煙波渺渺,雖是夜晚,燈火璀璨,男男女女的調笑聲不絕于耳,東西兩側各有一座高樓,一處清雅,一處富貴。
    宵禁之前,巡衛司可管不了人們在街上做什麼,只見一樓大堂,腳夫與幾個莽漢在劃拳喝酒,自有小二迎上來,將他們帶到了五樓。層層而上,環境越是清幽,這五樓迎面而來的,便是前朝一位大詩人的墨寶真跡,尉遲琳瑯落座之後,環視四周,覺得用具布置,無不極有巧思,道︰“不知是何人,具有這般財力和審美。”
    若是幾年前的她,看到這般古跡,必要與老板結識,可如今她身為天子,只覺雖有寧殺在手,對于聖朝仍不能完全掌控,也就無法實現二姐姐遺願......
    二人已用過晚膳,便讓小兒上了茶來,小二只道是否要品嘗望海潮新進的茶,便由他去了。
    她細細品茗,羽卻只將它當成解渴之物,無甚表情。
    尉遲琳瑯道︰“如此甘甜冷冽,想來是日鑄雪芽。”
    “公子好見識。這是我家主人精心為公子挑選的茶品,請公子慢用。”
    尉遲琳瑯想道,她今日所著白衫,上繡蘭草,如蘭似雪,正應和了日鑄雪芽。這位主人雖未露面,其實已將他們打探了個遍。心中更是好奇,問︰“這六樓,七樓,又是什麼去處?”
    “六樓乃主人居所,七樓......無人去過。”
    “有人來了。”
    羽蒙著黑布的眼已轉向來人,他自樓梯而下,在二人面前站定。他年約四十,儒生打扮,臉上有三道疤痕,破壞了他溫潤的氣質,卻不妨礙一雙美麗的眼楮。這般怪異的面容和氣質出現在一個人身上,著實讓人心驚。
    那小二對主人行禮告退,羽听他腳步輕盈,分明是個輕功好手,又見尉遲琳瑯遲遲不說話,道︰“望海潮,臥虎藏龍。”
    主人笑道︰“不及這位公子。”
    他道︰“在下名喚明月,是這望海潮的主人。”
    尉遲琳瑯只听他一言,腦中已有泠泠海波之上,一輪彎月高懸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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