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阿九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退了幾步。
    楚陌景道︰“是我允許她去的,我違背師命,甘願領罰。”
    谷主氣得翻白眼,指著楚陌景說︰“她才多大就去跟人比武,刀劍無眼,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辦?你就知道縱容她,早晚寵得她無法無天!”
    楚陌景任他說著,也不爭辯,阿九看了連忙伸手擋在楚陌景身前,急道︰“師父你不要怪師兄,是我不听話,要罵要罰就沖我來吧!”
    谷主哼了一聲,沉著臉不說話,老乞丐剛要開口說情,就被紀恆一拉,紀恆似笑非笑,心說谷主哪舍得罰他們啊!
    楚陌景看了谷主一眼,徑自往前走去。
    “你去哪兒?”谷主莫名其妙。
    楚陌景言簡意賅︰“靜心壁,領罰。”
    阿九眼楮都紅了,拉住他︰“師兄,我跟你一起去!”
    祁少陵等人眼巴巴的看著谷主,谷主直接繃不住了,“你別給我來這一套,你長這麼大我什麼時候真正罰過你?算了,好在阿九表現出眾,我懶得跟你們計較了……哼,這世上有我這麼寬容大度的師父嗎?”
    眾人嘴角抽搐,谷主是又犯病了嗎?
    楚陌景顯然習以為常了,從善如流的道︰“多謝師父。”
    阿九哭笑不得,撲過去扯著谷主的衣袖撒嬌︰“師父你最好了!”
    谷主挑了挑眉,“有你師兄好嗎?”
    阿九︰“……”
    谷主噗嗤笑了,揮揮手道︰“你們都辛苦了,回去歇著吧……對了,紀恆你跟我來,我有事跟你說。”
    紀恆驚訝,頓了頓,就跟了上去,其他人紛紛散去。
    楚陌景看了看阿九泛紅的眼圈,眉梢微沉,阿九揉揉眼楮,笑眯眯的說︰“師兄,我餓了,我們去膳堂吧?”
    “以後不許魯莽。”楚陌景瞥她一眼,雖是嚴厲的口吻,但卻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
    “我不是魯莽,師兄護我良多,我理應與你共進退,”阿九認真的說道,“我不怕和師兄一起受罰,只怕你把我撇在一邊。”
    風夾帶著粉嫩的花瓣飄過來,阿九伸手夾住一片,喃喃道︰“桃花開了,真好看。”
    楚陌景靜默片刻,“你喜歡?”
    “是啊,師兄你去幫我折一枝桃花好不好?”阿九垂眸,輕聲問。
    楚陌景依言走過去,抬手一揮,斷裂的桃枝落在了他的手心,轉眼間便覆了一層冰霜,遠遠望去,就像桃花在冰中綻放一般,出奇的美麗。他將之放在阿九手中,“我卻不知你喜歡這個。”
    阿九手捧著桃花枝,漸漸露出璀璨的笑容,明媚不遜三月桃花,“只有師兄你送的,我才喜歡。”
    楚陌景微微一怔,那一瞬間,好像有一顆石子落入心湖,漾開陣陣漣漪。
    但是不過片刻,意外的情緒就已悄然散去,他神情不變,平淡出聲︰“走吧。”
    阿九咬唇,白衣翩然,無聲的在她掌心掠過,她偏頭望去,整個世界都仿佛在她眼中縮成一個背影,是水墨暈染的畫卷,清淡悠遠,讓她情不自禁的想執筆,描一幅盛世歡顏。
    “阿九?阿九?”秦瑤的聲音突兀響起,阿九一個激靈清醒了,這才反應過來,回到谷中已有半個多月了,此刻,她正是跟眾人一起在書堂里听陳夫子講課。
    “你一直在發呆,陳夫子盯了你好久了。”秦瑤小聲提醒,旁邊的陳蘿蘿適時的輕嗤一聲,“我說你想什麼呢?這幾天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阿九淡定的道︰“嗯,沒什麼。”
    秦瑤輕輕嘆了口氣,“陳夫子剛剛講的是琴藝,我怕他等會問你,你小心點。”
    “謝謝秦瑤姐。”阿九點點頭。
    她話音剛落,陳夫子就停下了講課,道︰“我知道你們重在學武,但既然有這書堂,你們也听的也都給我認真听听!不要求你們日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起碼你們得知曉一些吧?”
    顯然沒認真听的也有不少,一個個把頭低的快埋到地下了,陳夫子掃了一眼,直接點名︰“寧九卿!”
    阿九無奈的站起身,“是,夫子有何指教?”
    “我問你,我剛剛講的是什麼?”
    “是琴藝。”
    “哦,原來你還知道啊,這一心二用的本事還挺厲害,”陳夫子嘲諷道︰“你不听課,是不是自認已經掌握了?”
    要論琴棋書畫,阿九還真學過,她愣了下,一時間就沒有答話。
    陳夫子冷笑,看了看天色,“其他人都可以散了,寧九卿留下!”
    大多數人都同情的瞥了瞥阿九,陳夫子向來小心眼,而且非常嚴厲,但他是長輩,又確實有真才實學,小輩們基本上都不敢頂撞他,聞言立馬作鳥獸散了。
    祁少陵皺了皺眉,說︰“陳夫子,不听課的那麼多人,你為什麼總是針對她啊?”
    “你還不走,難道也想受罰?”陳夫子冷冷道。
    祁少陵脾氣上來了也橫,在桌上一坐,“我就不走了,怎麼著?”
    “喂,我爹好歹也是你的夫子,你怎麼能這樣對他說話?”陳蘿蘿大為不滿,瞪著祁少陵,“趕緊道歉!”
    祁少陵不理她,陳蘿蘿一腳就踹了過去,眨眼之間,兩個人又打了起來,打著打著就跑外面去了。
    書堂內就剩了他們兩個,阿九平靜的看向陳夫子,“不知夫子想要如何教訓我?”
    “你是谷主的小徒弟,我哪敢教訓你?”陳夫子冷嘲熱諷,拿過一本書甩給她︰“把上面講解琴藝的部分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
    阿九走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莫名其妙,陳夫子好不容易才抓到機會罰她,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過去了?總感覺……有些不對啊。
    想著,她就翻了翻書,結果發現陳夫子給她的是一本詩集,根本就不是講解琴藝的,她心下無語,轉身往回走︰“陳夫子,你拿錯……”
    走到門口,她突然睜大眼楮,之間陳夫子倒在地上,竟是……七竅流血!
    “陳夫子!陳夫子?”阿九急忙跑過去探他的鼻息。
    “爹,你就不要罰……爹!”陳蘿蘿的尖叫聲劃破寂靜,她一把推開阿九,“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
    祁少陵被陳蘿蘿使詐絆住了,听到聲音心中就有不好的預感,但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幅場景︰陳夫子七竅流血的躺在地上,阿九跌坐在旁邊,手上還沾了一些血跡,陳蘿蘿抱著陳夫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去叫紀叔叔!”祁少陵冷汗直冒,當機立斷的轉身。
    阿九手心攥起,她表情從剛開始就一直很平靜,平靜的讓人心驚,她方才已經探過陳夫子的鼻息了,好在還沒有斷氣。
    紀恆來得很快,來不及詢問,就先施針把脈,“是中毒了,心脈也中了一掌,幸好掌力不足,否則他早就斷氣了!”
    陳蘿蘿如夢初醒,一掌沖著阿九劈過去,淒厲的喊道︰“我殺了你!”
    “你給我冷靜一點!”阿九抓住她的手,簡而言之的把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你不會蠢到以為是我做的吧?”
    “剛剛這里就是你跟我爹兩個人,不是你難道還是別人?”陳蘿蘿發瘋一樣的掙扎︰“我還想讓我爹別罰你,沒想到你如此喪心病狂!”
    阿九心知陳蘿蘿此時已經听不進任何話了,她懶得再解釋,仔細的打量周圍的一切,桌椅都安好無損,只有地上散落著各種書本。事實上,阿九覺得這事情太可疑,也太刻意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陳夫子自己服毒來陷害她……但再一想,她身上根本沒什麼可圖的,陳夫子就算看她不順眼也沒必要自殘到這種地步來陷害她吧?
    要知道,若是她或者陳蘿蘿沒回來,或者紀恆沒及時趕到……哪怕一個步驟錯了都是死路一條啊。
    阿九一直把卻憂谷當成世外桃源一樣的存在,但如今看來,這里的隱患似乎也不少。
    這念頭剛在腦海中轉過,她就听到門外響起了嘈雜聲,阿九暗暗苦笑,來的真快。
    ☆、第32章 陰謀起
    由于事出突然,就連谷主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進了書堂掃視一圈,對上阿九的視線後,他才舒了口氣。
    “谷主,谷主!”陳蘿蘿一看到谷主就像看到了救星,嘶啞著聲音喊道︰“寧九卿毒害我爹,求您為我主持公道!”
    谷主皺眉,未語就先嘆了口氣︰“阿九,你告訴為師,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我可以指天為誓,陳夫子中毒受傷一事與我無關。”阿九冷靜的道︰“我沒有理由害陳夫子。”
    “你有!”陳蘿蘿哽咽道︰“我爹總是為難你,所以你早就懷恨在心了是不是?我知道我爹是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他最多只是嘴上逞強,什麼時候真正害過誰了?我娘早死,就只有我和我爹相依為命……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陳蘿蘿邊說邊哭,眼淚一滴滴落到阿九的手上,阿九忍不住道︰“蘿蘿,你擔心你爹而方寸大亂,這無可厚非。但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你竟不相信我的為人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親眼所見的事情,你讓我怎麼相信啊?”陳蘿蘿幾近崩潰,她想要相信阿九,可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人都會有偏頗,縱然多年相處,可在她心中,自然是爹更重要。
    阿九閉了閉眼楮,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人總是這樣,永遠信奉眼見為實,卻不知,有時候眼楮也會騙人。
    “好了!”谷主揉揉眉心,厲聲喝止,看向正在救治陳夫子的紀恆。
    紀恆抹了把汗,神情凝重道︰“他中的毒我暫時沒有辦法解……只能遏制毒素不再漫延,保他七日平安。”
    “為什麼沒辦法解?”陳蘿蘿此刻也顧不上阿九了,轉身緊緊抓著紀恆的衣角︰“紀叔叔,你是谷中醫術最高明的人了,如果連你都沒有辦法,那我爹怎麼辦?紀叔叔,我求求你了!”
    谷主卻注意到紀恆的措辭︰“暫時?”
    “蘿蘿你冷靜一點,”紀恆道︰“其實陳夫子中的毒不難解,但解毒的藥材中有一種七星花極為罕見。”
    谷中一听,頓時點點頭,“我听說過,這世間很多奇花異草都難以成活,除非在活壤之地悉心栽培,可是這活壤之地……”
    話至此處,谷主倏地停住了,像是想起什麼,為難的看了看紀恆。
    “至今為止,我只知道神醫谷有活壤之地,”紀恆低嘆一聲,語氣復雜︰“神醫谷……唉,看來還是得走上這一遭,這就是命啊,怎麼逃都逃不掉!”
    “神醫谷?神醫谷里有七星花?我去,我可以去的!”陳蘿蘿連忙道。
    阿九听紀恆方才所言,似乎這一趟並不簡單,她突然想到比試回來的那一日,師父把紀恆叫了過去,莫非就是與神醫谷有關?
    “紀叔叔,若是為難,我也願意走這一趟。”阿九道。
    聞言,陳蘿蘿卻變了臉色,“你不能去!誰知道你又想做什麼手腳?”想了想,她仍舊不放心,“谷主,我爹中毒一事寧九卿難逃干系,理應按照谷中規矩……”
    谷主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你也沒有親眼看見阿九毒害你爹,怎可一口斷定是她所為?蘿蘿,不可血口噴人!”
    “除了她根本不會有旁人!”陳蘿蘿擦著眼淚,憤懣難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道︰“難道谷主也要偏袒于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初大師兄就不該帶她進入卻憂谷,她就是個禍害!”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整個地方都靜了靜。
    阿九驀地抬頭,指尖掐著手心,疼痛蔓延到了心底,她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無聲而諷刺的笑。
    谷主和紀恆同時沉下臉,但還沒等他們開口,長劍出鞘的錚鳴聲立時而起,像一道緋色流光突襲過來,險險掠過陳蘿蘿的臉頰,直直的插在門對面的牆壁上,寒冰在劍尖蔓延,牆壁上的書畫碎裂掉落在地上,“啪——”地一聲像是刺在人心上。
    白衣少年緩步而來,仿佛是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宮走出,眉宇間沉澱了千載寒霜,凍得人血液都快凝結,他的語氣不似往常的淡然,而是了無邊際的冰冷︰“這話你為何不在我面前說?”
    陳蘿蘿對上他的眼楮,倏地打了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比起谷主,她更害怕身為大師兄的楚陌景,更何況,此時她冷靜下來,也隱隱心生悔意,但陳蘿蘿向來嘴硬,只有微微顫抖的語調暴露了她的情緒︰“大師兄,就算你再怎麼偏心寧九卿也沒用,犯了錯就算犯了錯……”
    “陳蘿蘿,你住嘴吧!”祁少陵從楚陌景的身後走進來,沒好氣的打斷她。
    陳蘿蘿握著拳頭,低下了頭。
    阿九站起身,心中微顫,她可以不在乎陳蘿蘿,但沒法不在意楚陌景,她想解釋很多,但話到了嘴邊,只喚了一聲︰“師兄……”
    楚陌景看著她,忽然道︰“我帶你回來,不是讓你任人欺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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