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家中不缺這些……”謝慧齊一出口,聲音低啞得不成形,她閉了閉赤疼的眼,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伯娘明日幫我還回去,大家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他們家住的這條街,結交的相熟人士,誰家都不容易。
    河西太窮了。
    就是有那富裕一點的,都頂多不過是這年不愁下年的飯。
    她哪能要這些給他們家出頭的好人家的錢。
    “拿著吧,啊,別倔了。”寶丫娘說著說著都哭了出來,“你還有兩個弟弟要養,手里頭拿多少都是握不住的啊。”
    “我有辦法,”謝慧齊搖搖頭,她已經沒有淚可以掉了,正如王伯娘所說,她還有兩個弟弟要養,還要進京,定要好好算下以後要怎麼過才好,大家給的這些是他們家可能接近大半的積蓄,但對她來,不過是杯水車薪,她不會要他們的銀錢的,“伯娘幫我還回去吧,就跟大伙兒,說我阿父在地底下,定是不會要這些幫他討公道的人家的錢的,我們家回報你們都來不及,怎麼能要你們的錢?要是要了,他在地下都要死不瞑目了。”
    說到這,她淒涼地道,“本來就已夠死不瞑目的了。”
    寶丫娘一听這話,才停下的眼淚又流個不停,嘴里狠狠地哭罵道,“這作孽的老天喲,這該死的老天爺啊,你怎麼這麼不長眼楮吶,老天爺啊……”
    謝慧齊搖搖頭,把哭得泣不成聲的王伯娘抱在懷里,慢慢地閉上了眼。
    靠老天爺什麼時候都是沒用的。
    人吶,只能靠自己。
    第二日,謝慧齊從留下的齊二那得知齊君昀走了。
    他來得突然,走得倒不算突然了。
    吳東三跟許安這日也出來了,一大早在謝家的門口把頭都磕破了,眾人攔著他們不許他們進來,但謝慧齊沒有攔著。
    “阿父死前臨一刻,都是護著東三哥跟安大哥的,怪不得他們,他們對我們家盡了力……”謝慧齊跟周圍護著他們家的阿公大伯大叔們道,“他們若是沒良心的,豈會進了牢這麼久也沒出來,出來了就來我們家了。”
    吳東三跟許安還穿著在牢里的衣服,衣服許多日沒洗,污髒又惡臭,眾人看了他們幾眼,紛紛搖頭嘆氣,到底還是放人進來了。
    謝家姑娘的話沒說到底,但這些人中那幾個領頭的都是經過世面有點見識的,知道世道都是上面的上官說了算,真正底下的人有幾個人是能作自己的主的?還不是那上面的人說什麼便是什麼。
    吳東山跟許安一進謝宅就沒走了,他們打算當半子給他們師傅送終。
    跟謝慧齊說話的時候,兩個大老爺們也是未語先淚,他們在牢里日子不算壞,但因著上面的人不放,就是牢里的看守是相熟的兄弟,也不敢給他們好日子過,這下也是兩個人都瘦得臉上的頰骨都突得厲害,看起來也是可憐。
    謝慧齊沒想怪他們,小人物的悲哀就在于大人物想作弄起他們來,他們怎麼躲都躲不掉。
    等從吳東三跟許安口里听到事情確是黃智做的後,謝慧齊也僅點了點頭。
    她確是沒有淚掉了。
    她得堅強,她得想著以後,哭是沒有用的。
    她父親跟黃智的恩怨,她稍微知道一點,知道那個人曾經參加過武舉,是她父親的手下敗將,後來棄武從文,也是她父親來了河西,才知道是節度使身邊的師爺才知道。
    她听到黃智是她父親的手下敗將時,還一度猜測過皇帝和俞家把他們送到河西來,離京城遠是其一,另外節度府大人身邊的師爺跟她父親不和怕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這樣才好作弄他們一家。
    但她父親從來沒在她面前說過黃智的一句不是,而那時他們一家不管好壞都還是在一起,時日久了她的這種猜測慢慢地就淡了。
    沒想,翻過篇章到下一頁,仇敵就是仇敵,至死都改變不了身份。
    ☆、第23章
    他們要進京的事,謝慧齊沒有先跟來幫忙的人說,只是跟幫他們忙著找山口安葬父親的人說這事不急,再等幾日。
    眾人以為是她想等著家里請的大人,還有大郎二郎回來才說這事,又想讓大郎二郎請的大人肯定是非同一般,怕是家中的長者,這事還是以謝家的長者為重才好,遂也就先停了下來。
    而謝慧齊是想等著大郎二郎回來給他們的父親戴孝了,東西收拾齊全了要走再說。
    若不然,可憐他們的人只會更多。
    還不如先瞞著,到走了他們家還禮的時候再說,免得對這些好心的人家越欠越多。
    棺材她沒有先密封,都這時候了,她就是再想讓弟弟們保全童真,在不諳世事的年紀里凡事不憂,但這等深仇大恨,他們早晚會從別人口里知道,還不如讓她帶著他們看一眼他們父親最後的模樣。
    只有疼得狠了,以後經歷困難挫折的時候才會忍得住。
    在三天後,周圍風塵僕僕地帶著大郎二郎回來了。
    門口一有人喊謝家大郎二郎回來了,謝慧齊就沖了出去。
    大郎二郎下馬時,站都站不穩。
    他們的屁股和大腿在馬上已經磨破了。
    就是周圍這個干盡粗活的,也沒好到哪里去,可見他們路上的奔波。
    這時候深秋的衣物已經厚了,謝慧齊跪下地去掀彼此扶持著站穩的兩個弟弟的袍子,看到血跡已經滲透了他們身上著的棉褲,她垂著眼跟面前兩個竭力站住的孩子道,“跟姐姐換身衣裳再去見阿父吧。”
    大郎緊緊握著二郎的手,沒有說話。
    只有二郎可憐兮兮地叫著他的阿姐,“阿姐,阿姐……”
    他想他阿姐。
    謝慧齊過去抱他,一路再堅強不過,連聲疼都不喊的二郎掉了淚,叫喚著她,“阿姐,我想你念你,你以後莫要再趕我走了,我跟你一塊兒死,死了再睡同一個棺材坑好不?”
    說罷,一路連睡也只是在馬上打盹昏睡一會的孩子昏倒在了他想她念她的阿姐懷里。
    謝慧齊奮力想抱起他,可二郎大了,再不是她懷中那個聲聲喊著阿姐叫娘的孩子了,她抱不起他了……
    她無聲地哭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大郎拿起袖子擦了她臉的淚,跟她淡道,“阿姐,我來吧。”
    說著他就跪下地,讓謝慧齊把弟弟放到他的背上。
    “我來吧,我來吧……”旁邊有來幫忙的阿叔看不過去,就要過來抱二郎。
    大郎沒有動。
    謝慧齊忍著淚,把二郎交付給了來幫忙的人,扶著站都站不穩都要背人的大郎起來——看著他滿臉的堅韌,謝慧齊悲從中來,差點泣不可抑。
    原來僅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時間已經把她的大郎蹉磨得成了一個大人了。
    “走吧……”謝慧齊扶了他,帶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圍著他們看的不少人這時候有那心軟的已經抹起了臉上的淚。
    這家命苦啊,這世上果真是好人沒好報,老天太不開眼了。
    老大夫這幾日也在家中幫忙,謝慧齊找來了他給弟弟們上藥。
    老大夫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出門來,跟謝慧齊道,“大的小的都起燒了,這幾天還會大燒,得開幾副藥喝著,若不然得出事,你盯著點。”
    謝慧齊頷首。
    這幾日的勞累已經讓小姑娘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的了,老大夫嘆了口氣,“藥我幫你在家中熬好,到時候你只管讓他們喝就行了。”
    謝慧齊無力說話,朝他福了福身。
    老大夫搖了搖頭,趕緊回家中藥鋪抓藥去了。
    周圍傷勢稍好點,謝慧齊讓他跟著老大夫去藥鋪上藥,周圍本欲說自己沒事,但看他家姑娘指指門,一副無力說話的樣子,他還是老實地跟上去了。
    大郎二郎回來了,蔡婆子為了不耽誤路程,還在後面慢慢地走著,周圍說她也病了。
    怎能不病?她剛剛好一點,就要帶著大郎二郎出去逃難,一個老人家到這歲數了,怎麼捱得好?
    她跟他們來了河西都沒丟,謝慧齊是不可能這時候丟下她的,等周圍休息一天,她得讓他回頭去把婆婆帶回來。
    他們還要一塊兒一家人進京。
    一個都不能少。
    老大夫一走,大郎就出來了,手中牽著沒精打采的二郎。
    謝慧齊一看到他們就急步過去,彎下身摸著他們的頭。
    紅豆一見到他們就跑去廚房,把放在灶火邊熱著的粥端了過來。
    “喝完就去。”謝慧齊把碗給他們,什麼也沒多說。
    大郎把二郎的碗接過,送到弟弟嘴邊,“喝。”
    二郎看了哥哥一眼,搖頭接過兄長手中的碗,“哥哥我自己來。”
    他也要很有用了。
    要不阿姐,哥哥會很辛苦。
    “嗯。”大郎點頭,把碗給他,兩兄弟嘴一踫碗,也不管其它,埋頭喝了起來,不一會就把碗喝了干淨,兩人朝著他們阿姐把空碗倒著翻了翻,示意喝干淨了。
    大郎把二郎的碗接了過來兩只碗疊在一起給了紅豆,大郎還不忘朝紅豆道,“勞煩紅豆姐姐了。”
    紅豆擦了把臉上不知不覺掉下的淚,勉強笑了一下,“誒”了一聲接過了碗。
    “那現在就跟阿姐去見阿父吧,”謝慧齊細細致致整理了下他們頭上的孝帽,“好好跟咱們阿父說會子話。”
    謝慧齊帶了大郎二郎他們進去,王伯娘就帶著靈堂里的人都撤了,敲鑼打鼓的人也全都出去了,滿是白幡的靈堂里就只有他們三姐弟了。
    謝慧齊帶著弟弟們走到了靈牌後面的棺材前,跟那兩個定定地看著棺材,眼楮眨都不眨一下的兩個小的疲倦地道,“今天阿姐要跟你們說一些事。”
    二郎已經又是滿臉的淚了,他抬起滿是淚的小臉,困惑地問他阿姐,“你老說我听話你們就長命百歲,可我再調皮也好听你們的話,為啥現在阿父就不要我了?我會好好讀書的,不信你問哥哥,我這幾日就是在馬上也有背書的,並沒有錯多少。”
    謝慧齊的心被鈍刀子生生割肉一樣的疼,她抬頭抑制著淚,把二郎抱到了懷里,好久才悲淒地道,“是阿姐說錯了。”
    二郎在她懷里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他多希望阿姐說的是對的。
    這樣他就可以更乖點,只要阿父還活著,阿姐不會不要他。
    “你們听阿姐說……”謝慧齊不斷地深呼深,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把事情說清楚。
    到最後,心傷過度的謝慧齊還是哆哆嗦嗦,才把他們父親死無全尸的事告訴了兩個弟弟,在她說完推開棺材的時候,她一個失力,跌在了地上。
    她無力地抬頭,模糊的雙眼已經無法看清楚弟弟們的表情了。
    “二郎,扶阿姐起來。”這個時候,已把臉上的淚擦干的大郎叫著二郎,把謝慧齊扶了起來。
    二郎一等她站起,不忘拿起自己的袖子給他們阿姐小心翼翼地擦眼淚,跟她說,“我不哭了,阿姐也別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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