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人吶,真是越想有什麼,就越得不到。
    她也沒什麼辦法啊。
    “太子回來後,”若桑心口疼,但她這時候也是無力去安撫自己了,她要走了,她愛的兩個男人卻都沒安排好呢,“還請你想辦法幫我安撫住他,也請你幫我找找人,過過目,找幾個好點的人照顧他,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齊國公呢又是個有辦法的人,齊國公疼你,定會好好幫你的……”
    謝慧齊咬著嘴,哆嗦著手去夠她。
    若桑伸出了她因中毒太深泛起了黑的手也去夠她,一白一黑兩只手哆哆嗦嗦地踫上了,在手踫上的那刻,若桑最終哭了起來,“你別怪我拿死逼你幫我,我是沒辦法了,慧齊姑娘,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太子得活著,我們的兒子還沒長大啊,我沒辦法看嘟嘟娶妻生子了,我只能但願太子能了啊,嘟嘟不能連他父王都沒有,太子沒了,在這世上他就無依無靠了,慧齊姑娘,我一想起這個,我的心就疼得喘不過氣來啊……”
    她是真的沒辦法了,才求到她跟前來的。
    “娘,”站在溫尊握著拳頭跪了下來,抖著嘴求她,“您別說了,我求您,您別說了。”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割他的心。
    他已經疼得不行了。
    “好,好……”謝慧齊閉著眼楮哽咽著,“我知道了,我都答應你,我答應你,除非我死了,我定會讓你的太子好好活著,看著你的兒子娶妻生子。”
    她都答應。
    她沒辦法當著這個可憐的女人的面拒絕她。
    “誒,慧齊姑娘,”若桑抱著兒子的頭,流著淚輕嘆了口氣,“對不住你了,讓你費心了,兒啊……”
    她低下頭,對著已經泣不成聲兒子道,“你一定要記得,往後一定要報答她,替娘,替你父王的份一起報答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嗎?”他不回答,若桑又輕輕地問了他一句。
    “知……知道了。”溫尊心里痛苦得無以復加,他拿手狠狠地捶著頭,嘴里回答著。
    “噓,噓,孩子,我的孩子……”若桑緊緊抱著他,安撫著他,“我的孩子,回去吧,娘跟國公夫人的話已經說完了,你帶娘回去吧,啊?”
    溫尊最終收住了淚。
    要走了,若桑看向了床上那睜開眼,眼楮哭得已經紅腫了起來的謝慧齊,她看著這個即便是哭得淒慘也分外美麗的女子,心想以後自己再也看不到這樣的光景了,還真是為自己可惜了起來。
    美麗的女子,心愛的男人,她身上掉下的肉,這世間所有好的一切,她都要看不到了。
    真是太可惜了。
    “我要走了……”若桑想她是真的要走了,她不能死在國公府,她得死到他們的家,她愛的男人從小長大的地方去,想著能回到他的身邊,他們的家,若桑笑了起來,她最後摸了摸國公夫人的臉,說出了她一直想對她說的話,“你真美。”
    真的很美,即便是為難了她,她也願意成全她。
    “我很感謝你,你會有福報的……”若桑在兒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微笑著對謝慧齊道,“再見了,慧齊姑娘。”
    再見了,慧齊姑娘。
    ☆、第200章
    若桑是在半路的轎中,在她孩子虛弱的懷抱里走的。
    溫尊把她帶回了宮里,放在了他父王的床上。
    “那你走吧,等他回來,我會記得告訴他的。”
    他會告訴他的父王,他的母親,那個至死都在深深愛著他的女人在離開這世間的時候,有多遺憾看不到他。
    齊君昀回國公府後,帶回了若桑已走的消息。
    看著嗚咽著哭得淒慘的妻子,齊國公沒再忍心說皇長孫又倒下了的事。
    他叫了齊大,又差了府里兩個忠僕跟著進了宮,跟著皇長孫打點後面的事。
    謝慧齊在大哭過後,又讓自己忙碌了起來,她不再躺著一動不動,就是疼也會試著挪動一下。
    她現在就是殘廢都殘廢不起了。
    國公府在宮變的時候派進宮里打听消息的齊昱齊斯他們都被三王的人關了起來,人雖然沒死,但都受了重傷,被抬回來後也是一直臥床不起,出了正月十五,國公夫人還起不來,齊昱卻帶著堂弟齊斯來打下手來了。
    他們倆在國公府是主要負責國公夫人手里的大部份莊子的事的,手下的管事跟管事娘子加起來有二十來個,齊昱的手里有十六個,齊斯手里有八個,他們倒下,管事跟管事娘子就得直接見主子了。
    而事情繁雜,主子未必管得過來,另一個他們歇久了,到手的權利也就沒了,齊昱他們家擔擱不起,尤其齊昱,他是他們這一代的領頭人,更是不敢歇在床上,拖著病體笑嘻嘻地來辦差事了,齊斯病更重些,他是傷著骨頭了,但他權小更不敢拖,因為府里有的是人在等著取代他。
    這光景,下去了就是下去了,到時候想再爬上來,就更難了。
    謝慧齊沒想有比她更拼命三郎的,也是樂了,她自己都是有事人都當沒事人使,也就不跟齊昱他們說些婆婆媽媽的話了,事實確實是他們現在不起來,她就得找人代替他們,代替他們的人事情做的好,她也不可能等齊昱他們好了,就把做的好的人壓下去。
    誰的命,都是要自己博的。
    齊昱還著堂弟笑嘻嘻地來了,國公夫人也笑眯眯地迎了他們,就是等著上來的那一批下人暗地里咬碎了牙。
    謝慧齊也不為難這兩個有功的大傷患,暫且沒讓他們出去跑腿,只要他們能動嘴,吩咐下去的那些需要跑腿的事就讓腳好的下人去辦,他們緊盯著不出差錯就是。
    出了元宵節,這雪總算是停了,天上也總算是出了太陽,朝廷在宮變之後就派出了不少人拉著雪橇去附近的州府察看消息,這時候各路的消息也漸漸回了朝廷,這場漫長的大雪死亡的人數,和受災的地方也漸清晰明了起來——不過幾天,送到朝廷通報的死亡人數已有近兩萬人。
    這還只是離京城最近的三州的數目,如果全國二十多個州的數目都加在一起,不知是何等龐大的人數。
    齊國公府離京城不遠的東北的莊子也送了消息過來,莊子的溫棚是已經完全不管用了,好在莊子的大管事見勢不妙,把長在棚子里的大白菜蘿卜等作物能扯出來的都扯出來了,有些盡管還沒長出成果來不能吃,但用來喂家畜也是好的。
    總之,莊稼人家手里沒有浪費的,尤其東北的大管事那是國公爺的心腹,謝慧齊自是信那個大管事能把東北的莊子和地打理好。
    只是年後的年景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土被凍死了,寒冷的天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土地和天氣都不適合耕種,一年兩年憑國公府的底氣興許還能熬過去了,可三四年怎麼熬?
    糧食總有吃光的一天。
    還是得想辦法,不能坐以待斃。
    谷府那邊最終決定了出殯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一,地方選在了谷家墓園谷老夫人的身邊。
    謝慧齊知道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舅父還是活下來了,只是,她卻無法因此感到慶幸——對她舅父來說,活著也許是比死去更艱難的事情。
    日子定好了,謝慧齊也開始下地慢慢走動了,她走的每一步都挺艱難的,她從來不知道,人清醒時候承受的痛苦能有這麼深,她每走一步都要疼出一身大汗出來。
    為此,齊國公受不了,讓她腰側的傷好了再說。
    只是,這時候謝慧齊腰側的傷已經結疤了,她感覺自己要是再不下去動,她這輩子就是活著,也都要躺在床上了。
    謝慧齊跟他說明白她的感覺後,齊國公沉默了下來,末了,他在看了她寸步難行走的幾步後,從此只要她下地,他都盡量在她身邊,只是,她在門里,他在門外。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他的心口,齊君昀受得了所有的一切,唯獨受不了這個。
    二月初一,謝慧齊還是只能走幾步,但再差也是能下地了,舅母出殯前天,她上了轎子,去了谷府,她被抬進了谷府里面,被抬著下轎後,謝慧齊看到了許久未見,如今瘦得一陣風都可以吹走的表姐。
    谷芝堇這幾年,即便是前幾年在南方打仗,也被覺得虧欠于她的丈夫捧在手心里養著,皮膚血色早就養了回來,而這時候白臉勝雪,腰肢細得不堪兩手一握,更顯孱弱。
    謝慧齊叫了她,谷芝堇看著妹妹動一下都甚是艱難的樣子,抿著嘴點了下頭,好不容易才把心口的酸楚掩下。
    見下了轎子,又送進了躺椅的表妹被抬著走到了靈堂前,谷芝堇的眼楮一路跟著她沒動,等她被國公府的婆子媳婦子小心地扶起來後,她上前一步扶了她。
    “我來。”
    說罷,見國公府的婆子遲疑,她淡淡道,“我能扶。”
    謝慧齊聞言翹了翹嘴角,朝婆子點頭,示意婆子放手。
    谷芝堇接過了手。
    “姐姐,國公爺今天在宮里有事,沒法來,不過今晚他會過來的……”最後一夜,哪怕她這身子沒法守靈堂,她也是要在谷府呆一夜,她家國公爺朝務多,只能等到晚上趕過來了。
    “嗯,阿父也去宮里了,說是寧遠州凍死了一個縣的人。”谷芝堇淡淡道。
    死的人太多了,她自己的親娘都死了,她早無力感慨什麼了。
    在過門檻的時候,她伸出手,一手拖著表妹的半邊身子都壓在她身上,另一手帶著她的腿,跟另一邊的媳婦子把表妹帶了過去。
    謝慧齊這門檻過得甚是輕松,也是長吁了口氣。
    她這次傷得極險,體內的神經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破壞,這時候也沒什麼東西檢測得出她到底傷著哪了,她是把自己死馬當活馬醫,反正不管如何,只當自己是個好的,但就此她也不敢粗心大意,腰那一塊,能不動就先不動,畢竟現在肚子里有著孩子,孩子還不能下地,她不能任著性了胡來。
    謝慧齊沒法下跪,只能站著給舅母上了柱香。
    “傷得重?”等她上過香,谷芝堇就帶了她去了暖廳,這次謝慧齊也是走不動了,躺在躺椅里被直接抬進了暖廳,谷芝堇給她蓋好被子,這才問了話。
    謝慧齊這時候也是一身的大汗,等小麥小綠她們給她拭好臉了,她才回了搬了凳子過來坐在身邊的表姐的話,“當時極險,刺客刺來的劍穿過了腰側,刺了個對穿。”
    “誰給你上的藥?”
    “府里的左大夫。”
    “嗯,你表姐夫說,他很有一手。”
    “是,所以我才撿回了條命。”其實劍上也是有毒的,謝慧齊這幾天琢磨著她醒得晚不是失血過多,而是中毒了,只是國公府實在好藥多,左讓又是個行醫了大半輩子經驗極其豐富的大夫,在處理傷口上和解毒上都做得極好,她這才撿回了條命。
    就是不是在國公府,她這條命其實也是丟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谷芝堇沉默了半會,握著表妹溫暖濕潤的玉手,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手,淡道。
    “你事多,我怕你憂心,我連二嬸都瞞著,說起來,姐姐你是不知道,元宵二嬸回來那天知道我受傷瞞了她的事,她在青陽院咆哮了一個下午,把小金珠和小饅頭都嚇哭了……”說到這,謝慧齊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跟表姐道,“姐姐你可別凶我了,我這幾天耳邊都還是二嬸的聲音。”
    謝慧齊一點也沒夸張她二嬸回府那天知道她受傷瞞了她的反應,二嬸咆哮了一個下午不說,還拉著婆婆的袖子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她出去辦事才幾天,一家人就拿她當外人看了。
    那天二嬸在府里哭得要死要活的那樣子,活脫脫像了他們國公府已經不在了的老太君。
    而謝慧齊那天見二嬸哭得跟老祖宗一個樣,當下看得心里也是直打鼓,生怕自己老了,也是“近朱者赤”,不知不覺也會變成那樣的老太太。
    “嗯,我不凶你。”谷芝堇長長地嘆了口氣,神情也是恍惚了一下。
    她跟她父親其實早就猜出了表妹出事了,若不,按表妹的性子和為人,哪怕再冰天雪地她也會過來,怎麼可能這麼久都不來。
    只是,她不說,他們也就當不知道,父親為此不想活也得努力活。
    小的都還在努力掙扎,老的既然還活著,怎麼敢死。
    死了,是在添負擔啊。
    谷芝堇想起她父親跟她說的那句死了,就是在添負擔,他不死,他不給兒女再添負擔的話,這鈍得木了的心又被劃開了口子滲出了血,她緊握了手中表妹的手,努力平歇了一下心情,才低著頭繼續說道,“你是個心里有數的,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們是沒什麼能力照顧她了,以前她只能靠她自己,以後也只能如此了。
    “誒,姐姐,我知道。”謝慧齊也是一臉的安然,雖說她是來吊唁的,但也不想一臉的哀淒。
    平靜點,對誰都好。
    表姐看來也是再經不過什麼哀慟了。
    好不容易好了點,就是假裝,大家也都裝得堅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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