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大郎二郎的事,謝慧齊暫且瞞了府里的兩位老夫人。
    老人家著實也是受罪,這麼些年來,也沒過上幾年太平日子。
    現在孫兒環繞膝前,她跟國公爺也不是不能擔事的,謝慧齊想著事情還是他們夫妻倆來吧。
    該她們為他們操心的時候也是過了,該是他們對她們好的時候了。
    因著怕兩位老夫人知道什麼,謝慧齊表現得也跟平常無異,她是個沉得住氣藏得住事的,一連幾日,齊容氏跟齊項氏皆都沒看出什麼來。
    只有這幾天偶爾回來一晚的齊君昀才知道她有多心事重重,她本在他身邊向來睡得甚熟,這幾夜間卻是稍有點風吹草動就驚醒,小兒夜里還未啼哭,她就已起,接著小兒的哭聲這才起來,就像是她沒一刻是睡著的一般。
    涼西離京城就是八百里加急快馬也要一個月才能往返京城一次,再多的內情,至少也得一個月後他才能收到確切的消息,齊君昀無法,只能朝國師那去遞話。
    國師的話,她總歸是會听的,至少能安心些。
    國師見到齊國公來,他看著齊國公瘦削冷峻的臉,在人坐下後,慢慢地問他,“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
    “都這麼大了……”國師有點恍惚,沒想時如白駒過隙,齊國公府當初那個淺笑吟吟,也曾溫暖如晨陽的小公子竟有這麼大了。
    齊君昀輕頷了下首。
    國師少年一般的臉上迷茫未褪,齊君昀看著他尚還存著天真的眼眸和臉,在這一刻也是因他的話怔忡了起來。
    歲月從未在他這個稱得上是他半個師傅的人臉上留下過什麼痕跡,他就這個樣子過了數十年,還將以這個樣子這樣過下去。
    “司馬,”齊君昀叫著小時候國師讓他稱呼他的名字,淡淡地問他,“你什麼時候老?”
    他只過半生,已知疲憊了。
    司馬活了這麼久,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不貪權利,不喜美色,無妻無兒,更沒有戀戀不舍的戀人,他不曾戀眷這世間任何的一切,他是怎麼活過來的?要何時才老去?
    國師听了緩緩地笑了起來,他翹起了嘴角,嘴邊的笑干淨明亮,眼眸卻像冬日山間揚起薄霧的湖泊,神秘又飄渺。
    “還要很久,久到可以看到你的孩子長大成人……”國師溫和地道,他看著齊國公接過師弟的茶壺給他倒了一碗茶,等到這個孩子把苦茶像小時候一樣眼也不眨地喝下去後,他接著淡淡道,“你不要牽掛我。”
    牽掛?
    齊君昀因這話頓了頓,微有不解。
    等他看到國師的眼看向老家人後,他微眯了眯眼,左右看著兩人不放。
    齊國公犀利的眼神在他之間來回,老家人又給他的茶碗添了碗茶,躬著駝背淡淡道,“你來得也正好,我過不了幾日就要走了。”
    齊國公府把新倒的那碗苦茶一飲而盡,困難地強咽了下去,道,“去哪?”
    “回五霧山。”
    “不下來了?”
    “不下來了。”
    “司馬的意思是,”齊君昀看向國師,眼神冰冷,神情冷峻,“軒轅師叔走了不怕牽掛你,哪天我走了,也不必牽掛你是罷?”
    任由他一個人活著?
    國師輕嗯了一聲,淡淡道,“你死的那天,我也不會來看你的,你也不必來看我。”
    “軒轅師叔走了,誰來……”
    “我不需要人陪。”國師淡淡道,“這些年就沒有他,我也是一個人過的。”
    說罷,他朝老家人看去,眼里依舊如霧一般神秘飄忽,“你的茶倒完了。”
    該走了。
    老家人駝著腰,躬著身走了。
    他知道,他這師兄是不打算身邊有人了,便連讓他求一求齊國公,讓齊國公在他走後稍微照顧他一下的機會也不給。
    齊君昀這次來也知道自己是來得有多巧了。
    國師在他怔住了不語後卻道,“你小夫人想見我?”
    見齊國公慢慢地點了頭,他回道,“那就見罷。”
    齊君昀的頭往回掉,往背影快消失了的老家人看去。
    國師也往那個方向看去,久久沒有移開眼楮,久到齊君昀轉過頭來,他還看了許久。
    “為何?”齊君昀問他。
    為何讓他走?他明明有辦法讓他留下來多活一段時日的不是?
    “他該走了,再不走就晚了。”國師收回了眼神,溫和地朝齊君昀道,“陪我修這一道,他積了三世的福,遲了時候去就白修了。”
    所以再舍不得又如何。
    也許,他要是活得再長點,還可以看到師弟的轉世,看到他健健全全的樣子,到時候見面了再道一聲“兄台貴姓”,那才是真正的美妙。
    齊君昀良久未語,久久他吐了口氣,又問了妻子要帶表姐來的事。
    “讓她們來就是。”國師點了頭,“此事我會跟陛上說的。”
    齊君昀在走之前,又問了國師他的事,“我的三劫三難,過了幾道了?”
    “一劫一難已過。”
    “呵……”齊君昀都不想問這些年他經歷的事情哪次是劫哪次是難了,只干脆地道,“這兩劫兩難,可會困住我夫人?”
    她為弟弟們都能操心至此,他若是有事,她又如何安寧?
    “你心中不是已知,”國師見他握著桌子的手背泛白,淡道,“去罷。”
    這世上的事,避也好,躲也好,終歸都是要來的,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就不告訴齊國公要怎麼避了,要是避開了,晚些時候來,那就更承受不起了。
    齊君昀走出秋意閣之前在閣內轉了轉,這一次,他沒有找到老家人,在找了一圈後沒見到人,他就出了秋意閣的門。
    他走後,老家人從一條小道里走了出來,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笑了笑,慢慢地朝亭閣里的少年國師走去。
    走到他跟前後,他朝國師道,“師哥,原來告別還是挺難的。”
    是真的挺難的,無論是跟他的師哥,還是小輩,都挺難的。
    這次進宮,謝慧齊花了心思做了三十來道菜,她把她記得的,府中有食材的好菜都做了出來,晨間谷芝堇來國公府是在廚房找到的她。
    謝慧齊正在準備著裝菜,見到表姐來,讓她幫忙裝著。
    大大的食盒裝了四個盒子,才把這些菜肴裝下。
    謝慧齊又去取了她成婚那年埋在桃花樹下的桃花酒,挖了四壇子出來。
    進了宮,她讓來接她的老家人先帶著國公府的下人去秋意閣,她帶了表姐跟著梨妃的宮女去了梨妃宮。
    “這次孩子們沒來,等下次您閑了,我再帶他們來看您。”謝慧齊把手上搬的那小壇桃花酒給了梨妃,朝她微笑道,“這壇酒是今晨才從桃花樹下挖來的,給您送上一壇來。”
    梨妃接過壇子,她不知謝慧齊是要去跟人道別,還當她是在為了弟弟們的事操心,把壇子給了身後的宮女後,她握著謝慧齊的手嘆息了一聲,“別擔心,人定會找到的,國師都說了他們沒事。”
    “嗯。”謝慧齊淺淺一笑,“那我這就去了。”
    梨妃朝她點頭,又看向了谷芝堇,朝她頷了下首。
    謝慧齊帶了表姐去了秋意閣,路上,她跟表姐說起了這次去秋意閣的另一樁事。
    谷芝堇听她輕描淡寫地道此次一去也是跟國師身邊的老家人道個別的,她也沉默地點了點頭。
    現在她知道這一路過來的表妹的過于安靜是為何了。
    謝慧齊她們進了秋意閣後,菜都已經擺好了。
    這次的菜擺在了秋意閣頂樓的樓台上,老家人看到她們來,領了她們上來,指著桌子中間那大碗少了一半的梅菜扣肉道,“少了。”
    說著又指向窗邊坐在窗稜上拿著筷子戳酒壇子,偷偷聞酒香味的國師,與小姑娘溫和地道,“沒許他喝,他喝三杯就倒。”
    “師哥,過來罷。”老家人去窗邊拉了國師下來,把窗關了。
    “開著。”國師不喜歡沒風的地方。
    “風太涼了,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國師這才沒吭聲地坐了過來。
    謝慧齊朝他福了一禮,拉著表姐坐了下來。
    谷芝堇看向那稚如少年的國師,對上了國師那雙靜得近乎透明的眼,只一眼,她就飛快地低下了頭。
    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看似什麼都沒有,卻像要把人的一切都要吞噬了一般。
    這頓飯吃得無聲無息,到最後,三十多個菜剩下了一半。
    “晚上我熱給你吃。”見國師擱了筷,一直悶不吭聲的老家人開了口。
    國師點了頭,朝那兩個小姑娘道,“飯吃完了。”
    話也該說了。
    “姐姐,你先說罷。”
    “大人……”谷芝堇起了身,朝他福了一禮,“我想問問,我弟弟如何了?”
    “無事。”
    “謝大人。”
    谷芝堇坐了回去。
    國師看向沒再多問的谷家小姑娘,看了一眼後又轉向謝慧齊,口氣堪稱柔和,“你呢?”
    謝慧齊搖搖頭。
    “說吧。”
    謝慧齊笑了笑,搖了搖頭,“不問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
    該過去的也會過去的。
    謝慧齊起了身,帶著表姐與國師和他的老家人告別,“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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