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當官當慣了,書房都搞得跟辦公室似的,里面放一張大的辦公桌,來了客人做沙發,主任依然去辦公桌後邊的老板椅上仰面一坐。
副主任到辦公桌後的大椅子上坐下,並不說話,先看夏國龍怎麼說。
夏國龍在沙發上坐下,臉上的表情更加惶恐,兩片厚嘴唇“嗚嗚囔囔”地像念經一樣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看來單靠語言很難表達,他從身上掏索出一個小塑料袋,在茶幾上抖開,“骨碌”出一根人的小手指來,血淋淋的看樣子還熱乎。
何主任畢竟是文人,這些血腥的事見得少,一見手指,不禁大吃一驚,往前一探頭︰“啊這是誰的?”他以為甦小成他們已經抓住孫成,先剁下指頭來了。
夏國龍用手指狠狠地點指著茶幾上的手指頭,手都哆嗦︰“何主任,您說,您說,沒法弄了”他恨恨地收回手來,把身子往後一靠,做無奈狀把頭一偏,長嘆一口粗氣。
看看副主任,又把眼楮斜向那個指頭,重新抬手伸出食指來點指著︰“還有誰的,這是甦小成的。我一說他就毛了,我想嚇唬嚇唬他吧,誰知這小子拿出把刀子把小指就給削下來了,發誓說一定報仇,誰要是攔他,除非先把他殺了,勸他先去把指頭接上,要命不要了,您說這嗨”說到這里看來是太憋氣,停下,“吭哧吭哧”在那里喘粗氣。
副主任就是副主任,馬上冷靜了,把身子往椅子里一靠,若有所思。
吹了一會兒氣,夏國龍明顯有一種萬般無奈的疲憊感,有些無力地說︰“何主任,俗話說‘尾大不掉,必滋後患’,一點不錯,甦小成那樣的人真是不敢沾邊,沾上了就不好抖摟。現在我是進退兩難,明地里他在我那里幫著干活,我就像是他的老板似的,可是現在我得把他當爺爺供養著,唉尾巴大了,覺著不得勁,也不敢剁了去,畢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翻了臉誰都沒好。他是看透了這事,所以才敢對我吹胡子瞪眼,沒大沒小。再說他那人拿這條命不當回事,咱都知道,也不願意去惹火他。你看看”一邊說著,夏國龍一邊尖尖著兩個指頭把茶幾上那根指頭拿了起來,向何主任作進一步的展示,“俗話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卻一點也不愛惜,說不要了就不要了!”
何主任已經又把兩只胳膊支在辦公桌上,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他是什麼人,這麼多年官場里滾打出來,如果連理解這麼幾句話的敏感都沒有,還當什麼副主任了!
只是他料不到夏國龍的膽子這麼大,居然敢跟他叫板。可又稍稍一想,夏國龍說的難道不是實情,人家既然敢叫板,那就說明人家是有恃無恐,一條線上的螞蚱嘛!
何主任原來還本想吃了原告吃被告,所以他打電話給夏國龍時沒有說出孫成的承諾,因為如果說孫成承諾只要甦小成不追究,他廠子被砸的事也不追究了。不單如此,听孫成說廠里被人砸了,還打傷了人,他滿以為自己出面,夏國龍怎麼也得拿出點錢來賠償。現在話說到這份兒上,只好對夏國龍說孫成想出錢把這事平息下去了。
夏國龍為難地說︰“哎呀甦小成這小子軟硬不吃,您知道他不是為了錢,就想出氣,當時我說他,听意思最少也得把踢他的那只腳卸下來,他的氣就出了。哎要不這樣,”他眼楮一亮,往何主任那邊探探身子,“您讓您那親戚報警,先把甦小成抓起來,不就沒事了?”
“哼哼”副主任在心里冷笑,伏虎容易縱虎難,把甦小成抓起來,這案子是審大還是審小?審大了,連自己牽進去,審小了,拘留幾天放出去,徒惹不痛快。他慢吞吞地說,“這事我也就是听那朋友打電話說的一面之詞,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不管是誰,該報警報警,該抓人抓人,這事有警察去管,我們管不了,也沒那個權力。你告訴甦小成,遇事不要亂來,還是要相信法律。”
“好好好,我回去說說他,如果是他的錯,我就勸他投案自首,如果是那人的錯,我就讓他報警,我們相信警察。”夏國龍听副主任打開了官腔,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對方服軟了。心里“呵呵”地暗笑,笑眯眯地起身告辭。
夏國龍心中那個得意,今晚這事,明天一定要吹出風去,不管是不是因此讓何主任難堪沒法解釋,反正只要讓市里那幾個手握實權的知道,自己手下有的是不要命的人,這就足夠了!
659章瞎豹
所謂“三句話不離本行”,任何人的思維範圍,都是繞著自己的見識轉圈子的。所以宋江就老是惦記著招安,李逵就會說“殺了那個鳥皇帝”,林沖呢,就是要堅決造反到底。
夏國龍從幼兒園開始就欺負小朋友,上小學就結識社會青年,一路打打殺殺混到現在,充斥在他思想里面的,全部都是拳頭意識,以為只要拳頭夠硬,就會無往而不利。
當他發現警察準備把他列為掃黑對象,他認為只要自己表現出不怕死的一面,市委那一班人就會投鼠忌器,在拍板打黑的時候不能不多考慮一些。
夏國龍自以為一石三鳥,大獲全勝。以為等到甦小成那個人體炸彈跟李時同歸于盡的時候,市委那些人就會更加震驚,就更不敢做決定最自己的沙場進行掃黑了。
因為他們會知道,如果對沙場掃黑,會有跟多的人體炸彈跟決策者們同歸于盡你說誰還敢拍板!
夏國龍得意洋洋地回去了,何主任思慮再三,不得不拿起電話打給孫成,雖然沒把實話告訴他,但還是告訴孫成一定要小心甦小成,因為甦小成可能反悔了,這事還沒完。
孫成本來已經放心心里一塊大石頭,三口人高高興興鋪床疊被準備睡覺,睡足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回廣南了,想不到何主任又打過電話來,說了這麼一大套,建議他還是報案。
何主任那邊的電話掛了,孫成又被速凍起來,手握電話摁在耳朵上僵住了。
現在如果說他後悔,他只後悔當時怎麼不把甦小成打死,打死了人讓警察抓去,最多是槍斃他一個人,不至于像現在這樣連累老婆孩子。
孫成為人豪放粗獷,仗義疏財,不是那種斤斤計較、鼠肚雞腸的人,所以他結交的人當中也有幾個比較貼實的。雖然他得罪的人像猛虎一樣可怕,但那幾個貼實的朋友還是很負責的,其中一個打過電話來詢問事件的發展情況,听說找何主任都不管用,這人倒是想到了另一個辦法。
在廣南這個黑圈子里,關于甦小成的傳說里,大多的人知道一件事,就是甦小成也有克星,他雖然不怕死,但怕一個人。那人叫瞎豹,在南倉江北岸看護一片樹林,是個光棍。
據說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為挖沙子,夏國龍想把河灘上那片護灘林給買過來,那底下可全是淤積的十幾米厚的黃沙,就像一個黃沙倉庫一樣,這要是買過來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夏國龍各方面的關系都打點好了,看到河灘上還有個護林老人,當然就是指的瞎豹。夏國龍也听人說過這個瞎豹會功夫,所以多派了一些手下去攆走他,想不到十幾個混混打不過一個老光棍,一個個鼻青臉腫回來了。
梁小三一听不服,抱著大砍刀去的,拄著一根兩個杈的樹枝回來的。
然後沙場上的人幾乎是傾巢出動了,去圍剿老光棍,末後還不是老光棍一個人的對手。
孫成雖然嚇得就像凍僵了一樣,但是腦子沒壞,听朋友這樣描述那個老光棍瞎豹,忍不住插嘴說︰“你說得太玄了吧,夏國龍沙場上每一個都是亡命徒,那麼多人,而且據說他們手里還有槍,就對付不了一個老光棍?”
“這事我雖然是听別人說的,但是**不離十,很多人都知道。”那朋友說,“後來沒有辦法,只好靠暗殺了。沙場上別的打手都被瞎豹打怕了,只有甦小成最不怕死,讓他起暗殺瞎豹,什麼投毒,放火扔**,什麼辦法都用盡了。好像甦小成前前後後搞了三四個月,每一次瞎豹都沒事,但是甦小成的行動失敗都要被瞎豹打得去住院。”
“等等等等!”孫成問道,“老光棍叫瞎豹,他是不是瞎啊?”
“不瞎。”那朋友說,“瞎豹就是眼楮小,看起來就像眼不好似的,好像他的名字里有個豹字,後來瞎豹成了外號,真名叫什麼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孫成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甦小成後來被瞎豹打服了?”
“應該是服了,甦小成再不怕死,去一次被打得進一次醫院,就是不長腦子的人也知道害怕。反正夏國龍那麼大一筆生意,就是因為有個瞎豹在那里看河灘,愣是讓他給攪黃了。後來夏國龍只好盼著瞎豹快點老死,他好去開發河灘。”
朋友在電話里跟孫成討論這個傳說的可信程度,第一,瞎豹是光棍子,沒有後顧之憂,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關鍵時候能豁得出去,死一人就是死全家,死全家不過一條人命。這樣的人在黑社會看來,不管是打,還是嚇唬,都不大管用。第二,瞎豹的功夫到底有多厲害,除了跟沙場那些黑社會打過,誰也沒見過,但是瞎豹有個唯一的女徒弟,听說叫雷妍,是個刑事律師,今年夏天的時候因為一個官司得罪了虎南幫,虎南幫的銀虎派了好多高手,放出話來一定要取雷妍性命,可是連虎南幫的高手都沒打過雷妍以後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說明虎南幫連雷妍都解決不了,何況是她的師父。
總而言之,如果能請瞎豹出面,肯定能擺平甦小成。就是有一個問題,據說這個瞎豹性情孤僻,不與外人交往,去找他,請不請得動還是個問題。
一點不錯,這個傳說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個問題,即使是真,那瞎豹能管這閑事嗎?孫成好像在醋里泡過,就連說出來的話都是酸軟的︰“你剛才說那個女律師雷妍是刑事律師,我能不能出拿出錢來權當訴訟費,請她幫我?”
“你可千萬別這麼干!”那朋友急忙說,“你這不是成了拿錢請人當保鏢嗎,據說那個女律師性格相當嚴厲,你要是這樣干搞砸了就更麻煩了。我看你還是打听打听周圍的人,誰認識雷妍,然後叫上雷妍一起去求他的師父,我覺得只要瞎豹出面,你就絕對安全了!”
絕對安全了?孫成覺得自己已經絕對眩暈了,感覺朋友這主意怎麼這麼繞!
“那好,我打听打听吧!”孫成有氣無力地說。
放下電話想了很長時間,孫成苦思無計,覺得朋友的建議雖然有些繞,但是畢竟也是一條線索,死馬當活馬醫,不管結果如何總得試試。
孫成開始琢磨自己認識的人當中誰有可能跟女律師相熟,想來想去覺得同學沈嘉恆有可能認識,即使他不認識,他的老爸肯定認識,只要認識就好說話。
孫成馬上給沈嘉恆打電話,繞來繞去把事情說了一遍,末後就是問問沈嘉恆或者他老爸,認不認識一個叫雷妍的刑事律師。
一開始接到孫成的電話,沈嘉恆還以為孫成是興師問罪來了,因為自己答應晚上去赴宴,但是後來百般推脫,又不去了。
孫成想設宴給自己和李時和解,沈嘉恆是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自己就是跟李時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絕對沒有和解的可能。
今晚李時去赴宴,而沈嘉恆沒去,其實沈嘉恆是相當痛恨的,當然痛恨李時已經是常態,現在孫成跟李時一起飲宴,當然要把孫成一起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