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那群人是蠢貨嗎?
分明正要投入他的帳下,為他朱鈺的將來出力,轉過頭去就咬柳仁灃,要和柳仁灃你死我活?
為什麼?憑什麼?
“你先別急,”俞皇後按住了朱鈺,與柳宗全道,“柳大人被扣下了,現在這些都是都察院說了算,你先去見柳大人,把事情問問明白,看看其中到底是生了什麼事,我們也好見招拆招。”
見柳宗全還有遲疑,俞皇後便道︰“不用擔心都察院扣你,若你被扣下,殿下自會去接你出來。還未定罪,都察院不會對你動手。”
柳宗全頷首應下。
不管如何,眼下不是怕事的時候。
祖父蒙難,他若躲在後頭,還有誰會替祖父奔走?
他需得去弄清楚一切,起碼,他還有四殿下為靠山,四殿下的面子,三司的老大人們多多少少要顧忌一些。
柳宗全退了出去。
俞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與朱鈺道︰“毫無疑問,此次突然襲來,是有人在背後算計。”
朱鈺道︰“母後,依我看,這不是沖著柳仁灃去的,是沖著我來的。”
俞皇後亦認同這一點︰“你覺得是誰?”
“朱茂?朱桓?霍以驍?”朱鈺喃喃著。
“不可能是大殿下,”俞皇後給朱鈺分析著,“大殿下和德妃等著我們母子去沖鋒陷陣,若把你的臂膀折了,你沖不動了,他們可沒有能力直面三殿下和四公子。”
朱鈺听得懂這個︰“所以是霍以驍?他讓江緒在蜀地搞事情?”
這麼一想,朱鈺氣得跳腳。
“我就說不能讓他在蜀地好過吧?”朱鈺急道,“我听了母後的話,不去管他,只要他識時務,在蜀地混著就混著了,沒成想,我們不動他,他反過頭來咬我們一口!蜀地和柳仁灃會鬧起來,定是他在其中作梗!都察院那幾個老頭,有霍懷定在,定會湊這個熱鬧!”
俞皇後此刻也有些後悔,可她不能順著朱鈺的脾氣發泄,只好道︰“未必是江緒作梗,他一個初入官場的讀書人,沒有經驗,什麼都不懂,涪州衙門都不一定能說得上話,端端時間之內,如何能讓蜀地三司听他的話、受他挑撥呢?”
朱鈺皺起了眉頭。
這話極其在理。
他又不是沒有見過江緒,年紀輕,光會讀書,哪怕中了狀元,也是一身窮酸氣,沒有見過世面!
這樣的人,憑什麼能左右蜀地官場?
蜀地那群人是失了智嗎?
俞皇後又道︰“在我看來,貪心不足蛇吞象。蜀地那兒,遠離京城,一手遮天慣了,根本不知道京城朝堂險惡!你前回說,甄家在蜀地混得開,蜀地衙門肯定給他兜過不少事情,結果,他們以為得了你的親睞就能和柳仁灃一較高下,最後弄出這些事情來!”
朱鈺咬牙道︰“我給他們臉,還給錯了?”
俞皇後道︰“事出突然,且等柳宗全見過柳大人之後,我們再做打算。”
朱鈺問︰“三司真不會扣柳宗全?”
可領!
“扣他做什麼?”俞皇後道,“沈家定罪之前,府邸被圍那麼多日子,沈鳴還去殿試參考了呢,現在扣他沒用,不會扣的。”
朱鈺道︰“也是。”
“事已至此,”俞皇後安慰道,“不管如何,還是得保柳大人。”
“怎麼保?”朱鈺追問,“母後,霍以驍是個什麼樣的,您看看沈家下場就知道了,他咬上了誰,不把皮連著肉咬下來不會松口的,陳大人敢發難,手里還不知道有多少柳仁灃的罪狀呢。”
俞皇後何嘗不知?
柳仁灃做了這麼多年總督,以前靠著沈家,行事不避諱。
現在都察院要算賬了,真就是一算一個準。
“若失了柳仁灃,”俞皇後嘆道,“我們就徹底勢弱了。”
朱鈺垂著眼︰“既是沖著我來的,柳仁灃不過是幌子,最後還是要打在我身上。”
俞皇後抿了抿唇︰“鈺兒你的意思是?”
朱鈺冷笑了一聲︰“我不能讓他們順心如意。”
他只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只要冷靜下來,一定會有辦法脫身的。
第651章 我們還有時間
可是,冷靜又哪里是這麼容易的事兒。
中宮之中,饒是放了好幾個大冰盆,也讓俞皇後和朱鈺母子兩人清淨不下來。
朱鈺額頭上,剛才擦拭走了的汗水,又不住往外冒,他只能不停拿帕子擦。
俞皇後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只是,她不敢把焦躁表面在明面上。
她還是了解這個兒子的。
且不說朱鈺性子急不急,他是非常容易被周遭人影響情緒的人,邊上若有人急切、不安,朱鈺就會比對方更急切、更不安。
一旦亂了陣腳,做事失了章法,他們母子會愈發被動。
“鈺兒,”俞皇後穩住聲音,道,“你首先要記住,你姓朱。”
朱鈺抬起眼皮子,愣愣看著俞皇後。
“這事兒,無論背後是誰在推動,即便是三殿下和四公子,他們也不可能越過皇上把你怎麼樣,”俞皇後道,“你是皇上的親兒子,你身上有他的血,皇上還沒有老得不能動,他不會冷眼看著自己的一個兒子被另外的兩個兒子弄死。”
“可……”朱鈺連連搖頭。
他要的是不死嗎?
他要的是太子之位,是坐龍椅、披龍袍,是執掌天下,是群臣三呼萬歲。
真要朱桓和霍以驍算計成功了,他一步退、步步退,他還會有那個機會?
一旦勢弱了,就是軟柿子!
之前,顏敬妃就敢捏他了,往後,更加是……
再說了,父皇不缺兒子,父皇也最是偏心。
最寵的兒子對付最不受寵的兒子,結果是什麼?
呵……
顯而易見。
俞皇後握住了朱鈺的手︰“你听母後說完。
柳仁灃的罪是柳仁灃的,不是你讓他縱容小舅子,也不是你讓他玩忽職守,更不是你讓他貪墨。
他的罪,至始至終都是他的。
柳仁灃是幌子沒錯,可這案子查到最後,倒霉的也就是他一個幌子。
哪怕四公子手里捏了你的什麼把柄,不到十惡不赦的份上,別說他今兒還姓霍,便是他已經姓朱,他也奈何不了你。
你父皇那麼愛體面的一個人,他會下旨殺子?
絕對不可能,讓你禁足反思已經是頂了天了。
再退一步說,四公子對你有殺心,三殿下呢?
龍椅只有一把,他們兩個是暫時的盟友,一旦分歧產生,裂痕就有了。
三殿下現在,願意為四公子出頭,與他同擔一個迫害兄弟的名聲嗎?
即便是四公子將來不要當皇帝,看不上皇位,三殿下現在要奪你命,合適嗎?
三殿下和唐昭儀肯定不願意背那麼個罵名,若四公子堅持要動你,他們兩個就得先掰了。”
朱鈺皺著眉頭,听俞皇後說話,時不時點頭。
朱桓那人,其實真沒有什麼膽子,是個慫貨!
俞皇後又道︰“再說皇上,母後還是那句話,他有很多兒子,若四公子殺心太重,皇上放心給他大權的機會嗎?
有朝一日,這朝堂上四公子聲音大起來了,他想動誰就動誰,不說鈺兒你,底下那幾個小的,也得死在他手里,你覺得皇上會願意嗎?”
朱鈺深吸了一口氣︰“不願意。”
父皇只是不喜歡他和朱茂而已。
朱晟當初成天惹是生非、混不講理,父皇也就是罵他,罰他禁足,朱晟半死不活了,父皇亦很傷心。
幾個年紀小的弟弟,父皇還是喜歡的。
俞皇後見自己的勸說有效,更添了一把勁兒︰“不管如何,也就是禁足而已。
看著是受罰,實則遠離矛盾,讓他們先折騰去,鈺兒你隔山觀虎斗。
四公子行事若真的太過了,他和三殿下僵持住,唐昭儀為了兒子,會拉攏多少人手來孤立四公子?
都是有兒子的人,得各個自危。”
“您是說,唐昭儀會聯合顏敬妃她們……”朱鈺問道,“她們能聯到一塊去?”
“有利益,就能聯手,”俞皇後抬了抬下顎,哼笑了一聲,“唐昭儀不想三殿下被四公子連累了名聲,敬妃她們不想四公子獨大、危及自己兒子,這種暫時的聯盟就能湊起來。
可她們啊,畢竟是暫時的,內里也是各有各心思,一旦風向變了,中間有人挑個事兒,就內訌了。
鈺兒,我們還有時間,可以慢慢等、慢慢看。”
朱鈺又問︰“可他們鬧得厲害,我們真的能……”
“能,”俞皇後咬著牙,擲地有聲,“我是皇後,我一日在這里,鈺兒你就佔著嫡,哪怕禁足,你也是嫡皇子。
他們拼到最後,殺出來那麼幾個人,都是傷痕累累、強弩之末,我們再出手……
各個都想要立賢,可一個個都沾了血,誰賢了?
還不如你這個嫡子呢。”
朱鈺見俞皇後成竹在胸,焦躁的心思一點點平緩下來。
母後說得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