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韋世禮放下手中已然飲空的茶盞,笑著對溫晉王說道︰“王爺深夜來訪,不是只為了這一杯茶吧?”
溫晉王笑了笑,將手里茶盞放下,“老將軍怎的不問,本王是從何處來?”
韋世禮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因著皇上忌憚韋氏,明面上,他自然需要做出一番避嫌的舉動,但私下動作卻是不斷。只,這里面卻不包括燕氏子弟,更別說被視為燕氏宗人令老晉王接班人的溫晉王!
但必竟是浸淫官場數十年,只一瞬,韋世禮便收拾好了心頭錯愕的情緒,臉上綻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抬頭看向溫晉王,“即是如此,老臣到是斗膽問一聲,不知王爺從何而來。”
“哈哈……”
溫晉王發出一串沉悶的笑聲。
韋世禮挑了挑眉頭,陪笑著看向溫晉王。
有道是無事不凳三寶殿,溫晉王深夜來他這,他自然不會認為真是為著那半斤大紅袍而來。然,即便心中有疑,在溫晉王沒有擺出態度之時,他也不會貿然說些什麼,最好的態度當然是裝傻賣痴!
想到這,韋世禮臉上的笑便越發的深了幾分,看著溫晉王“王爺,不知何事,能讓王爺如此開懷?”
溫晉王斂了臉上的笑,看著韋世禮,“老將軍,可否請二皇子出來一見,本王此來,是特意來向二皇子道喜的。”
韋世禮花白卻不失凌厲的眉頭不由自主的便擰了擰。
燕軻在他的府上,雖然這不是什麼密秘,但知道的人卻也只局限于那麼幾個人中。這里面,自是不會包含溫晉王。但眼下,溫晉王卻這般篤定的讓他請出二皇子……聯想到皇後讓人送來的口信,韋世禮略作沉吟後,正欲開口推脫,不想溫晉王卻再度開口了。
“老將軍,宮里發生的事,您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
韋世禮灰白的眸子猛的便縮了縮,緊接著眯了眸子看向溫晉王。
這個時候,也許皇城大多數達官勛貴都還不知道淑妃一夕間滅盡皇嗣的消息,但身為中宮外戚的韋氏說不知道……韋世禮扯了扯嘴角,眼眸微垂,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唉,她也是一個母親,怎的就能做出這般喪心病狂之舉?”
這就是側面的承認了韋氏已然知曉了皇宮中發生的事。
溫晉王挑了挑眉梢,“好在二皇子因禍得福卻是逃過此劫,想來假以時日便當否極泰來。”
韋皇後即通送出淑妃弒殺皇子的事,當在也會送出皇上留了溫晉王在乾寧殿夜議的消息。可以說,打從溫晉王入府,從他的來意到他的每一個舉動以及每一句話,韋世禮都在揣測著他的用意。
而此時,听得那句“否極泰來”,本就不安的心不由的越發失了節奏,他強自壓抑著一問究竟的沖動,端了桌上的拳頭大小的茶壺,替溫晉王空著的茶盞續滿了茶,笑著說道︰“都說這茶泡第三道才是最最好的滋味,王爺償償看。”
溫晉王點了點頭,端起茶盞,一盞寸余大小的茶湯被他分三次咽下,放了手里茶盞,抬頭看著韋世禮,贊道︰“果如老將軍所言,這第三道才是耐人回味的。”
韋世禮笑著自己也端了一盞茶放到嘴邊,慢慢飲盡。
然,他卻是滿嘴苦澀,品不出絲豪滋味。
雖然二皇子逃出殺孽,但以皇上對韋氏的不喜,他並不認為,既便是眼下只余二皇子一子,皇上便會輕易改弦易轍,對二皇子改觀,從而立他為儲君。
相反,他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似乎隱隱間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當然,他也並不是那種一味任人欺凌的人,但真要走上那條路的話,可真就是成則流芳百世,敗則遺臭萬年,不但如此,他要搭上的還是整個韋氏一族上下幾百口的人命!由不得他不慎重,由不得他不糾結啊!
但如果他能得到宗室的相助,此事卻又不同……韋世禮垂眸怔怔的看著掌間空著的茶盞,良久無語。
他不出聲,溫晉王自然也不會出聲。
來意已然說明,此刻,端看韋世禮如何取舍,是富貴險中求,還是求穩求命,這就要看韋世禮的了。
屋子里忽然就靜了下來,窗外的風呼呼的刮著,樹枝抽打在窗稜上發出“啪啪”的聲音,使得這靜謐的書房越發的透著幾分詭異。
便在溫晉王打算再添把火時,韋世禮的聲音終于響起。
“王爺,二皇子他身上除了流著我韋氏的血,同樣也流著燕氏皇室的血,論出身,他是中宮嫡出,論才干學識能力,眾多皇子中他變是皎皎者。難道就因為他身上那一半韋氏的血,他便必須放棄那本該就屬于他的東西嗎?”
溫晉王眉梢輕揚。
說了這麼多的閑話後,終于步入正題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韋世禮的話,而是在略作沉吟後,才輕聲說道︰“老將軍,你是軍人,你當比誰都清楚何為狹路相逢勇者勝。一味的委屈一味的不甘並不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但若是你放手去爭去搶去奪,也許你才能得到。”
韋世禮精瘦的臉上,沒有肉的臉頰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
去爭,去搶,去奪……溫晉王他什麼意思?
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沒了,儲君之位若不是二皇子的,那麼還能是誰的?皇上,他想干什麼?
韋世禮看著溫晉王,灰白胡須下的嘴唇干裂的好似行了十幾天的軍而滴水未沾一般,他不由自主的便咽了咽干干的喉嚨,那種刀割的刺痛使得他鼻頭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便紅了。
“王爺,此話何解?”
溫晉王笑了笑,他看著臉色難掩灰敗的韋世禮,一字一句說道︰“老將軍,皇上決意親自出面指證二皇子弒兄!”
“啪”一聲,韋世禮手里空著的茶盞掉在茶幾上,上等官窯出品的白瓷茶盞頓時四分五裂,他卻全然不顧,只瞪了圓圓的眸子看著溫晉王。
溫晉王此刻亦斂盡臉上所有的笑,目光沉沉的對上如同被雷劈了的韋世禮,不無沉重的說道︰“老將軍,如你所言,二皇子他也是我燕氏子弟,歷朝歷代儲君人選無非嫡、賢兩字。這兩樣他都不缺,可是皇上他……老將軍,本王也是燕氏子弟,守護祖宗基業責無旁貸,本王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他……”
韋世禮攥緊了擱在膝上的手,他眯著眸子,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溫晉王。
溫晉王坦然無懼的迎著他注視的目光。
良久,眼見韋世禮只是顫抖著雙唇,卻是沒有給出一句該有的答復時,溫晉王長長的嘆了口氣,起身說道︰“罷了,本王原以為老將軍一腔熱血,便是不為著二皇子也會為了先帝,為我了燕氏……如今看來,卻是本王的錯。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
“王爺!”
身後響起韋世禮略顯尖利的聲音。
溫晉王趿鞋的身子僵了僵,緩緩轉身抬頭朝韋世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