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陸凝霜越發難過,忍不住又落淚,但也有些不解︰交警那邊明明跟他爺爺奶奶說好的,絕對不能讓孩子知道以免影響高考。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裴箴言把陸凝霜送出家門,外頭等候的保姆立刻前來攙扶陸凝霜。
    陸凝霜見裴箴言沒有要走的意思,也默許了,淡淡囑咐一句︰我得去準備一下,辛苦你照看他。
    走關系得花血本。
    她沒趕人,裴箴言已經萬分感激,連連點頭。
    風刮過連廊,掀起陸凝霜襯衣下擺一腳,裴箴言看到她深藍色褲子上有一塊不小的血漬。
    他愣了一下,因為實在尷尬,便沒有出言提醒,反正襯衣能蓋住。
    送走倆人,裴箴言顧不上現在已經是半夜,直接打電話找父母幫忙,大半夜接到他的電話,湯婉約和裴正都被他嚇得不輕,听了事情原委,他們對陸僅的遭遇很是同情,但都表示無能為力。
    撂掉電話,裴箴言來到陸僅房門口。
    他終于又能離陸僅近一點,但是心靈的遙遠並沒有隨著物理意義的靠近而改變。
    陸僅變成了一陣風,怎麼用力都抓不住。
    就像他們的未來,突然間虛無縹緲起來。
    陸全,我就在門外,你有什麼需要就叫我。
    里面如意料之中沒有作答。
    裴箴言在門口倚坐下來,沉沉地閉上眼楮,也許現在不是陸僅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陸僅。
    約莫十秒後,門鎖被打開的聲音通過門板,清晰傳遞至他耳旁。
    他神經一震,一時也分不清是不是出現了幻听,趕忙睜開眼站了起來。
    只見門從內緩緩打開,陸僅的身影出現在門縫那頭。
    陸全。裴箴言眼眶有些酸脹,只是幾個小時沒見陸僅而已,他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
    被陸僅推開的滋味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陸僅苦笑一下,半晌,抬手摸摸他的臉。
    有裴箴言陪著,再加上安眠藥效果,陸僅這一晚上睡得還算完整,只是夢里始終眉頭緊鎖,難以安寧。
    哪怕知道陸僅夢里是不愉快的事,裴箴言也沒打算把人喊醒,因為現實也沒好到哪里去。
    在夢里陸僅至少能睡一會。
    漫長的夜終于過去,太陽漸漸高升,透過沒拉嚴的窗簾一角,一縷陽光鑽進來,斜斜地落在紅木地板上,無數漂浮的塵埃在飛揚。
    不知道陸阿姨現在是不是在四處踫壁,裴箴言擔憂地想。
    忽然,他靈光一現。
    隨後他沒有猶豫,用力推醒了陸僅︰陸全,出事了陸全。
    先前他不曾留意的細節終于穿成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
    陸凝霜奔波一晚上,體力不支暈倒,保姆沒有陸僅的電話,又聯系不到陸學文,六神無主之際,陸僅的電話宛若天降神兵。
    兩個多小時後陸凝霜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病床邊的陸僅。
    陸凝霜鼻子一酸,兩行眼淚從眼角滑落,她伸出還夾著氧飽和探頭的手,想伸手觸摸陸僅的頭發,陸僅先她一步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說︰你什麼都不要管,好好休息。
    是裴箴言回想起陸凝霜前一次肺動手術,背上就鑽了孔插了引流管。
    她褲子上血的位置太靠邊了。
    再細想陸凝霜反常在陸僅高考前失陪,她的極度憔悴,保姆的擔憂和攙扶,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不是經血,很可能是陸凝霜又動了一次手術,傷口沒有恢復好,從背部流下來的血。
    現在什麼時候了?陸凝霜虛弱地問,你怎麼在這,誰告訴你的?
    陸僅說︰裴箴言猜到的。
    听到裴箴言的名字,陸凝霜失語,片刻,她閉上眼楮,輕聲肯定︰箴言是個好孩子。
    陸僅也有好一會沒有說話,再開口,卻是開門見山︰你知道了,是不是?
    陸凝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呼吸加重不少,氧氣面罩上彌漫起一陣水霧。
    陸僅繼續問︰因為這件事,所以你的肺又復發,是不是?
    母親昏迷期間,他什麼都從醫生那里知道了。
    她熬到不能再熬才來的醫院,那天跟他告別的時候,她的兩只肺加起來只有一只肺正常一半的大小,呼吸困難,生命亮紅燈的情況下,她還在替他考慮,怕影響他高考的發揮,故作輕松地告訴他她要回娘家陪外婆。
    她現在躺在這里,全拜他所賜。
    而他在她拖著病體不顧一切前來關心他的時候,自私地用最殘忍的話刺傷她。
    壓抑數月的情緒噴涌而出,家里樁樁件件的事徹底把陸凝霜壓垮,她背過臉去,崩潰痛哭。
    媽媽對不起。陸僅的聲線也有輕微的哽咽。
    听到道歉,陸凝霜轉過頭來看他,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可以改嗎,可以不喜歡男生嗎?你們你們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啊,你讓我怎麼面對他,怎麼面對他的父母啊。她語不成句地問,你能不能改啊小僅,就當媽媽求你了,我對兒媳婦真的沒有什麼要求,我保證我將來會當一個很好相處的婆婆,但是能不能是女生。
    陸僅不敢在這個時候繼續刺激她,但也無論如何不想否認裴箴言。
    他只是陷入長久的沉默。
    陸凝霜明白了答案,她眼底希冀的光芒熄滅,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陸僅喉結滾了滾,嘗到喉頭猩甜的滋味,他閉眼,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能說的只有致歉︰真的對不起。
    那一聲耳光抽在陸僅臉上,更千倍百倍抽在陸凝霜心上,她慌忙攔住他的手,費力抬起身抱住他,鹽水針頭、氧氣罩、氧飽和探頭紛紛從她身上掉落。
    不是你的錯。她用力抱著他的腦袋,像小時候抱著他,你的人生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你有權決定自己想過什麼樣的人生。
    她語氣絕望卻又溫柔,絕望是留給自己,溫柔則留給他。
    像從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樣,不假思索地站到了他同一邊。
    媽媽不能接受,不是你的錯,是媽媽的錯。
    第89章
    裴箴言待在住院部樓下的咖啡店,刻意錯開了陸凝霜醒來的時間。
    陸僅找下來的時候,他正在和舅舅聯絡。
    外甥和女兒都特別關照了這件事情,湯舅舅格外上心,動用所有人脈幫忙打听了一下,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最近市里嚴打酒駕,很難施展。
    舅舅你再幫我想想辦法吧。裴箴言懇求道,我朋友初檢復檢都過了,要是就這樣被坑,真的太可惜了。
    他恨不得陸學文關牢里一輩子算了,省的出來禍害陸阿姨和陸僅。
    但陸學文的判處結果會直接影響到陸僅的前途,他不但得盼著陸學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得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替他找門路。
    陸僅手搭到裴箴言肩上,示意他別再為難舅舅。
    裴箴言就要為難,又叮囑舅舅幾句才撂了電話,轉而問陸僅︰你媽媽怎麼樣?
    陸僅沒什麼說話的欲望,把話精簡到不能再精簡︰醒了,她同意了。
    裴箴言怔住。
    四個家長里面,陸學文的態度沒人在意,湯婉約思想比較新潮,裴正是個很開明的父親,只有陸凝霜思想最是保守,連離婚都做不到。
    所以他們之前都認為她是最難搞的那一個。
    沒想到她是四個家長里面最先松口的那一個,而且完全沒有為難他們。
    這本來是一個特大好消息,但想到陸凝霜做出這樣的退步所付出的代價,和現下陸僅的處境,誰也高興不起來。
    先別忙活了。陸僅說,估一下分先。
    一本分數線是空飛錄取的硬性標準之一,上不了一本線,什麼都白搭。
    高考期間,他很努力想摒棄雜念,理智一遍遍告訴他,就算不當空飛,他也得考一個好的大學,他不能令親者痛仇者快,但十余年的夢想以這種方式破滅,憤怒和失意根本無可阻擋。
    估分過程並不順利,陸僅考試的狀態不佳,僅剩的那點精力基本都拿來應付裴箴言了,很多題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怎麼答的,甚至連題目都沒有印象。
    一番籠統的估算下來,誰也沒法打保票說陸僅一定能上一本線。
    就算上了,分數也不會太高。
    也就是說,陸僅即便招飛失敗,也不可能和裴箴言上同一所大學。
    裴箴言懊喪地摔下筆,很想咒罵發泄,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會讓陸僅更加難過,只得強忍住自己的情緒,冷靜片刻,他想起湯婉約說的事情來,跟陸僅確認︰誰通知你的,交警?
    陸僅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媽的。裴箴言忍無可忍地罵道,那他們打電話給你爺爺奶奶的時候還說不打擾你。
    陸僅沒說話,扭頭看咖啡廳玻璃窗外,盛夏的陽光照在地面、車頂,反射刺眼的光,室外溫度很高,過往的人皆腳步匆匆。
    他只覺得冷。
    斂去眼中所有情緒,他收回視線看向裴箴言,淡聲說︰我先上去了,你回去休息一會。
    裴箴言昨晚幾乎沒睡,但沒半點睡意。
    為了讓陸僅放心,他答應了。
    陸僅走出兩步,突然想到了什麼︰你別去交警隊找事。
    裴箴言︰好。
    他不去就怪了,他要去掀了交警隊。
    陸僅太了解他了,一听他的語氣就知道他這聲好有多勉強。
    裴箴言在他譴責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尤不甘心,嘟囔道︰反正我未成年,他們能拿我怎麼辦。
    撐死了關他兩天。
    萬一以後你兒子也要政審。陸僅耐下性子,你襲警,有污點。
    雖然很在理,但完全沒法說服裴箴言︰這話說的,我這輩子能有什麼兒子,你生嗎?
    不要去,一個陸學文蹲在局子里,再加一個你,裴箴言,我已經夠亂了。
    陸僅似是煩不勝煩,語氣變得很差。
    陸僅難得對裴箴言動真格,裴箴言一下有些訕訕的,沉默一下,完全沒有計較,好聲好氣地哄︰好,我知道了,我不去。你放心。
    *
    後面的日子,陸僅一直在照顧陸凝霜,身心雙重打擊下她的病情恢復很慢,又在醫院住了好幾天才被允許出院。
    期間裴箴言一直沒怎麼找陸僅,哪怕後來陸凝霜出院住到江南華庭,他也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個勁往西戶跑。
    雖然陸凝霜不反對他們交往,但她並非真心實意接受他們之間的關系,否則也不至于郁結成疾。
    她只是太愛陸僅了,愛到可以忽視自我。
    甚至很可能只是看在陸僅夢想破滅的份上,想讓陸僅稍微高興一點罷了。
    在她身體仍很虛弱的情況下,他還是少出現為妙。
    負責陸學文酒駕逃逸案的律師幫陸學文帶了一句話給陸僅︰爸爸對不起你。
    陸僅還沒說話,陸凝霜已經冷冷回應了︰用不著,麻煩您幫我轉告他,我等他出來離婚。
    至于陸僅的空飛夢,出分那天,事態進一步惡化。
    微博上突然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熱搜,正是陸學文棄車逃跑被捕的視頻,視頻是從行車記錄儀上調出來的,清楚錄下了陸學文兒子要考空飛的言論。
    視頻配文【警惕!父親的這些舉動,可能影響孩子的一生】。
    關注話題的人數不算很多,但對于輿論影響,已經足夠了。
    這種局勢下,即便有手眼通天的關系,怕是也無力回天。
    陸僅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
    至少看起來是。
    確切地說,他一直很平靜,除了結束高考當晚拒絕溝通、遷怒了陸凝霜一句,後面他再也沒為空飛一事失態,好像他只是失去了一樣無足輕重的東西而已,根本不足掛齒。
    可正是這種平靜才讓人更加擔心,誰也沒法想象他心里藏了多少痛。
    表現形式之一,他對高考成績毫無興趣,分還是裴箴言主動幫忙查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僅的分數比想象中好很多,可以上一所不錯的學校,但距離幾所top級高校還是有一定的距離。
    至于裴箴言,兩三天前就開始有各高校的招生辦打電話給他,所以他早有準備,查到的分數完全在意料之中。
    在陸僅的保護下,他擁有最好的心態,得以超常發揮,直接刷新了自己的分數記錄。
    全市第一,全省第三。
    他本該有一個勁敵。
    他和陸僅斗了三年,一開始是不甘心,故意吸引陸僅的注意,後來和好,也已經斗習慣了,于是繼續競爭,從來不帶放水的。
    但這一次他要是能輸給陸僅就好了。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想輸給陸僅。
    裴箴言把兩張分數截圖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想不好到底應該怎麼和陸僅溝通,但陸僅是時候想想將來了。
    糾結之際,手機震了一下,進來一條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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