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節

    寶音︰“阿娘啊……”
    趙樽︰“……”
    這都怎麼教女兒的?
    趙樽听著姑娘訴苦,頭皮都快炸了。
    好在,他的腳步比夏初七快了許多,很快便舉著騎在脖子上的寶音,繞到夏初七的面前,並成功擋住了她的路。
    夏初七差一點沒把魂兒嚇掉。
    驚恐地看著面前的一大一小,她說不出話來。
    難道是幻覺?
    她眼楮看著寶音,一臉狐疑,可寶音卻還沉浸在那一個“親親”里,滿臉的苦楚,“阿娘……我被親了……被阿爹親了……”
    夏初七︰“……”
    無語地翻個白眼,她總算回了神兒。
    她蹙著眉頭看一眼累得直喘粗氣兒的白毛狐狸,把問題丟給了趙樽,“寶音怎麼會在府里?不是說去了密雲?”
    趙樽把寶音從脖子上放下來,無奈的抿唇。
    “你問我,我也不知。”
    小寶音小臉兒一耷拉,扁嘴巴。
    “你們兩個……果然嫌棄我。”
    正常情況下,看到“失而復得”的女兒,他們不是應該高興麼?晴嵐姨姨說,要給他們驚喜的啊?可為何他們兩個一直討論的是她為什麼在這兒?小寶音可憐巴巴的嘟著嘴,看父母互相注視著,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樣子,一種“我是多余的”頹廢感油然而生。
    “噯!阿爹,阿娘,誰來看我一眼?”
    她踮腳,再踮腳,小身子跳起來,想要引起關注。
    “阿爹,阿娘……”
    “誰來看看我啊……”
    夏初七的角度是完全听不見,而趙樽是听見了,卻繃著個臉,關切地看著她的反應,愣是沒有去看自家女兒,一直等到可憐的寶音“呱呱”亂叫,他方才解除了冰封模式,笑呵呵把她抱起,塞在夏初七懷里。
    “你先回去,問晴嵐便知了。”
    看著他轉頭離去,寶音耷拉著腦袋。
    “……我是多余的。”
    夏初七哄著女兒回到後殿時,不僅晴嵐在,夏廷贛也在。那夏老頭兒就蹲在她的房門口,捉住奔跑在前的白狐狸玩耍。一會敲它頭,一會兒摸它肚子,愣是把狐狸玩成了一只寵物狗。
    可他頭也不抬,就像沒有看見她。
    夏初七一怔,看向笑吟吟過來的晴嵐。
    “美人兒,誰能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兒?”
    他們平安回來了,晴嵐擔憂了許久的心,總算落了下去,這會兒她的心情亦是愉悅的。
    “來,我抱。”她從夏初七懷里接過寶音,放在地上,囑咐她去找狐兒玩,這才輕輕笑著解釋。
    “夏公說,蘭子安此人心機叵測,難免不在府外攔截,若是我們貿然出府逃命,那才是羊入虎口……越是危險之地,才越是安全。”
    夏初七“呃”一聲。
    這麼精妙的論調,是痴傻之人有的?
    前在出戰北平,後有建議晴嵐。
    她這個便宜爹,藏得深啦。
    挑了挑眉頭,她懶洋洋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夏廷贛。可他似是未覺,怪怪地笑著,與寶音兩個玩得起勁,似乎絲毫都沒有听見她們正在議論自己。
    蹙一下眉,她又問晴嵐。
    “為何陳大哥說你們去了密雲,連他都不知道?”
    听到陳景的名字,晴嵐的眼神兒有些閃爍,情緒也極是微妙,似是在害羞,又似是蘊含了無盡的溫暖。
    “是夏公不讓說的,我們沒有離開晉王府,就躲藏在王府地道中,就連府里的人都不知情。夏公說,即便北平淪陷,小郡主也不至于被敵人捉住,用來要挾殿下和您……只要我們藏好了,最壞的打算,至少會有機會等到殿下回援……”
    夏初七目光微微一眯。
    看著“又痴又傻”的夏廷贛,她哼哼一聲,心里已然明白了幾分——這人的身體肯定是康復了。
    但既然他不想承認,她也不想拆穿他。
    暗自思量一陣,她上前幾步,莞爾一笑,甜甜地道,“女兒多謝爹爹護著寶音。”
    一聲“爹”出口,她分明發現夏廷贛蒼老的身子微微一僵,分明就有反應,卻偏要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頭冷冷瞥她一下,又繼續玩狐狸。
    夏初七暗笑一聲,彎腰半摟著寶音,指著夏廷贛,笑吟吟地道,“乖女,快叫外祖父,說多謝外祖父的救命之恩。”
    “外祖父,多謝外祖父——”寶音奶聲奶氣地重復著,突地小臉兒一怔,張大小嘴巴,朝夏老頭兒撲了過去,“呀,外祖父……狐兒不吃魚的……狐兒是狐兒……狐兒不是貓……”
    夏初七微微一愣。
    隨即,看祖孫倆爭執起來,又不免哈哈大笑。
    ……笑聲中,得了實惠的白狐狸,吃得很歡。
    ∼
    北平一戰,蘭子安吃了癟,率領主力軍在趙樽的逼壓之下,且戰且退,再一次退到了霸縣老巢。
    接下來,趙樽用了十來日的時間,把整個北平府的南軍殘余清理了個底兒朝天,即便那些逃到荒山上“佔山為王做土匪”的也沒有放過。一路打到山海關,據說,一直駐守在山海關的守將元,在晉軍兵臨城下時,很是悲苦地“反抗”了一番,一個人“嗚嗚咽咽”的吹了一夜的笛子,也就磨磨嘰嘰的投降了……
    元一降,山海關的十余萬兵馬,也就順理成章的歸順了晉軍。至此,晉軍人馬已擴至三十萬人。北平府也成了晉軍的大本營和根據地。
    從趙樽再一次回到北平城開始,北平府便暫時進入了軍管時代,一切以備戰為中心,但秩序良好,穩定。在夏初七的大力主張與游說下,很快恢復了農耕和工商,那些舉家老小南逃的百姓,听說北平吃得飽,穿得暖,晉軍還給發過冬的衣裳和糧食,又紛紛背著兒女,牽著豬羊,帶著家狗回到了老家,一時間,北平府熱鬧繁華,儼然成了一個獨せ立于南晏北邊的小朝廷……
    到達北平的第五日,趙樽便接到消息,從通天橋上跌落的東方青玄,落入深潭水中,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後,便在大夫的救治下,甦醒了過來。除了身子略為虛弱,咳嗽得厲害,並無生命之憂。
    只是通天橋一戰,兀良汗損失慘重,不僅被北狄砍殺較多,當時落入橋底的人,也並非人人都有東方青玄那樣好命,幸存之人並不多……探子來報,在額爾古休憩了三兩日後,東方青玄便返回了國都。
    趙樽並沒有告訴夏初七關于東方青玄身體的問題,但是隨著兀良汗的情報一並到達的,還有一份這兩年來東方青玄的脈案與醫案記錄。這是如風故意傳遞過來給他的。
    如風的意思如何,趙樽很清楚。
    當天晚上,從營房回府,他把東西交給了夏初七……只不過,他沒有告訴她脈案的主人是東方青玄。
    另一面,北狄也不平靜。
    在通天橋被射殺的巴根,是北狄皇帝的命根子。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為這個兒子培置勢力,以便他有足夠的力量抗衡太子哈薩爾……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當爹的偏心,老天爺卻不偏心,巴根典型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在通天橋死得莫名其妙,北狄皇帝連真正的死因都不是很清楚……他得到的消息里,只有簡單的幾個字——被趙樽仇殺。
    仇殺?什麼仇?他一頭霧水。
    北狄與南晏是友盟之邦,若趙樽還是南晏朝廷的趙樽,北狄大可以找趙綿澤撕上一撕,要點賠款什麼的,可如今趙樽起兵反了,他就算直接找到趙綿澤,也只能得到一個無可奈何的回復——氣有何用?有本事,把趙樽給打死啊。
    如果可能,北狄皇帝一定想打死趙樽。
    然而這想法仍然沒有什麼卵用,北狄與南晏打了這些年的仗,國庫早已耗得空了它肥碩的肚皮,國朝之中將帥也難找,除了一個哈薩爾,其余人不要說入關征戰,估計看見趙樽的人,首先便會在氣勢上先下半城……
    于是乎在臥床三五日後,北狄皇帝按住疼痛的心髒,傳旨給了太子哈薩爾,對他在居庸關事件中“機智地躲開了晉軍與兀良汗的對戰,為北狄保存了勢力的英勇行為”給予了五百八十四個字的隆重褒贊。
    弱肉強食,原始的法則。
    至此,天下人的眼光,都望向了北平。
    北狄在觀望,兀良汗在觀望,周邊的小國也在觀望……遠在南晏京師的趙綿澤,自然更是密切關注。除了連夜派遣六十萬大軍開往河間府一帶,用以阻止趙樽南下,便借勢北上誅討晉軍叛逆之外,有人說,他還有一道秘旨傳給了霸縣的蘭子安……
    秘旨的內容如何,無人可知。
    但南北對峙之局已然拉開,天下的好戰分子都興奮得熱血沸騰。可就在眾人眼窩發熱之時,趙樽卻冷靜的留守在北平。
    歷史的車輪停下,進入了短暫的戰爭休眠期。
    晉軍需要修養生息,趙樽根本不急馬上發動南下的攻勢。成日里,他除了操練兵馬,準備糧草、馬匹、兵備、火器之外,偶爾也會接洽潛入北平投誠的南軍中人,同時,也與寧王趙析兩個秘密地“風花雪月”了好幾次,以示兄弟二人共同進退。有人也傳言,遠在京師的秦王趙構,在九月底也派了心腹北上,秘密見了趙樽,表明態度……
    烽煙北平城,轉眼寒露渡。
    秋風過境去,又逢大雪歸。
    時氣過了“大雪”,時日已至冬月。
    北方的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漠北草原下起了雪,不管是北狄還是兀良汗都顧著過冬,暫時收斂起了入關的想法。但休憩了一個多月的晉軍將士,卻兵強馬壯,隊伍日益壯大,蠢蠢欲動起來。
    冬月初三,趙樽正式向南晏朝廷下了戰書,準備于冬月初五日進攻離北平府最近的南晏駐地——霸縣。
    平息了一個多月的戰火,又要點燃。
    夏初七得到消息,一個人站在永安門的城樓上,看著南方久久沒有說話。這些日子,趙十九軍務繁忙,她是一個喜歡鬧熱的人,除了品茗看書時能安靜一會兒,總是帶著寶音到處瘋跑。
    這樣沒有戰爭的日子,太安逸了,她舍不得破壞,甚至于她很想讓趙樽索性在北平府自立為王,關起門來過自家的小日子算了。
    可這樣的念頭,並不現實。
    趙綿澤的六十萬大軍,就屯在河間府一帶。趙樽與趙綿澤叔佷二人摩拳擦掌了這麼久,矛盾早已激化到極點,兵戈免不了,鮮血更停不住,寶座之上,只能有一人為尊。
    你不打人,人要打你。
    你不殺人,那就等死——
    城樓之上,風聲獵獵,居高可望遠,她這般站著,可以看見整個天空。城樓下,晉軍將士們身著厚重的甲冑,邁著整齊的步伐走來走去,進入了大戰之前的緊張戰備狀態。
    飛雪在北風的呼嘯中,冷冷刮過她的臉。
    一時間,她有些迷茫。
    “喂……喂……看這里……”
    青磚壘砌的角落里,長胡子白頭發的夏廷贛不停朝夏初七招手,神色極是古怪。夏初七一開始並沒有發現他,還是在一個巡守兵士的提醒下方才轉頭的。
    “爹……?”她吃驚不已。
    “過來,過來!”夏廷贛笑著招手。
    這些日子來,他們父女兩個的關系親厚了許多,但不論她怎麼要求,這夏老頭兒該邋遢還邋遢,該裝傻還裝傻,她準備的新衣服,他根本就不穿,胡子也不剔,頭發也經常髒得打結……夏初七對他無奈,卻管不了。
    提著裙裾,她走過去。
    “咋了?”
    夏廷贛沖她擠擠眼楮,又招手。
    “來,來,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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