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陸晉道︰“別走——”
    雲意不解,“走?二爺在這兒,我能走到哪兒去?”
    “父王改了主意,爺要提前動身,領六萬精兵與李得勝一戰。”
    雲意遠比想象中沉著,平靜道︰“此戰艱難,無論如何,二爺記得帶上齊顏衛全軍,再而是這一回曲鶴鳴招募來的漢軍,一來拉到戰場上練一練,二來,也提防有人趁亂下手。”
    ☆、第47章 陷阱
    四十七章陷阱
    她為他出謀劃策,思慮深遠,他想的卻是另一件令他抓心撓肺食不能安的糟心事。
    許多時候知己知彼,反而徒增煩惱,因你不知對方究竟是傾力一搏,還是虛晃一槍。一次誤判,很可能輸掉全盤。而程了了又有幾分可信?他多疑的性子並不比陸寅好。而雲意說的不錯,自古以來,最難掌控的就是人心。
    她疑惑不明,被他看得納悶,禁不住摸了摸臉,問說︰“傻看著我做什麼?即便是昭君再世,也要讓你嚇得跑回長安去。”
    換來他板著臉教訓,“哪來的昭君,爺只瞧見個嫩皮小胖子……”壞心眼地伸手來捏她臉上彈滑的肉,“臉皮倒是厚的很,能擋風能遮陽。”
    “放開……疼死人了…………”恨恨瞥他一眼,活生生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娃娃,未染俗塵一般,嬌軟可愛,而他卻猛然間變了臉色,伸手大力一攬,將她緊緊按在懷里,讓人措手不及。
    就如同突然間發病,巨大的失落感與急迫感重重壓向胸腔,逼得他幾乎窒息。而她就是他的藥,是一口吊命的空氣,唯有緊緊護住了才能安心。
    雲意被他箍得生疼,惶惶然不知說錯了什麼,陸晉怎就突然間發起瘋,勸也勸不住。
    “二爺……這是怎麼了?”
    他是怎麼一回事,又是從哪撿來的離愁別緒,都是一生難解的謎題。暗地里還有更多的話羞于啟齒,無論如何拉不下臉來同她說,這一回出征不同以往,他心中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後怕,焦灼、疑慮,如臨深淵。
    躊躇不前,進退兩難,與戰場上殺伐果決的陸晉判若兩人,
    但,轉念又想,如她再次出逃,他的箭還能否似毫不猶豫地離弦而去?
    “陸晉……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跟爺一道打仗去?”
    “二爺這是說的什麼話,男人打仗,哪有帶上女人的。讓我去做什麼?讓下面人見了,名聲還要不要?軍帳里的女人可沒有一個正經的。”她輕輕拂開他發髻上飄亂的頭發,對著眼前這個雙肩垮塌,滿身頹喪的大男人,覺著自己更像是在哄孩子。
    陸晉歪著頭,枕在她肩上,悶聲說︰“萬一你要再跑了,爺怎麼辦?”
    雲意腿上的傷已然痊愈,但他提及至此,仍舊是牽扯出一絲絲的透骨的疼。她大約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希望與絕望交疊的夜晚,他興許也不能釋懷,失去又尋回的滋味。
    余下一聲長長久久的嘆息,她心牆崩潰,一敗千里。
    她只恨自己沒能早早死去。
    “就按二爺說的辦,打斷了腿,扔進牢里了事。”
    “爺舍不得…………”他沒完沒了地放任一段不屬于自己的感情,這一回居然也輪到他胡鬧,孩子似的胡攪蠻纏,“爺辛辛苦苦去打李得勝,趕回來頭一件兒就是跟你洞房,爺能把你腿打斷?你那腿,爺能玩一宿不帶眯眼。”
    雲意忍不住抬手捶他,咬牙道︰“你怎麼就那麼渾呢!”
    “爺是蓋世英雄,英雄都他媽混蛋。”他混得理直氣壯。
    遇上這麼個不講道理的流氓人物,還能如何對付?總不能抽一本論語孟子,滿口的之乎者也,沖著他念經。
    “天底下有你這麼無賴的英雄麼?”
    “當然有!你讀的那都是史官拍馬溜須留下的狗屁文章,背地里,但凡戰功彪炳的英雄人物,個個都比爺混蛋。”
    他抱著她,就是不肯撒手,旁人路過瞧上一眼,怕是覺著陸二爺返老還童,拉著漂亮姐姐滿院子撒嬌賣痴。
    他不嫌丟人,雲意都替他臊得慌。
    她等得不耐煩,“好了沒呀,我肚子都餓空,你話還沒講完。”
    他又開始橫眉豎眼,“你要敢再跑一回,當心爺——”
    欲言又止,雲意反而挑眉相對,“如何?二爺要活活掐死我不成?”
    他似乎讓她一句話堵回去,當下真真無計可施。但一轉眼壞得讓人咬牙,露出個邪邪壞笑,湊到她耳邊來,壓低了嗓音同她說︰“還跑,爺還吃你!”
    她一把推開他,教人羞恥難看的畫面浮現眼前,臉上不知是氣還是羞,嬌嬌紅了半邊。猶似白蕊雪晶上一點桃花紅,靜靜不語,已足夠美麗。
    “你這渾人!盡會說些下流話!他日必要割了這舌頭下酒。”
    陸晉笑嘻嘻沒正行,“爺這舌頭,雲意還是留著日後慢慢嚼吧。”
    她氣急,再不理他。
    翻過面上熱鬧,露出內里慘淡,他的疑慮半分未減。
    陸晉心中清楚明了,眼前她的語笑嫣然,她的鮮活羞赧,有幾分真,幾分假。若有機會,她定然要離他而去,半點猶豫都沒有。
    思及此,晚霞火紅的光通通都被臨行的斜陽抽走,留下屋檐下的昏暗,他低垂頭顱,莫不黯然。
    既然程了了來信,徐功平已向陸寅告密,則雲意的下落再也遮掩不住。走?稍有風吹草動,陸寅便要追查到底。按兵不動?他一走,余宅勢必也保不住。
    他最終下了決心,要在出征前將雲意送走。遠了也不放心,就安置在城郊一座小莊,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應的家具陳設,丫鬟僕從,一一都是上品。
    照例留下曲鶴鳴,若換人,少不得又讓她三兩句忽悠得找不著北,曲鶴鳴與她仇深似海,她又是個極固執的人,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一輩子關在一處也仍舊是看不上。
    如此反倒能放下心,讓曲鶴鳴照應。
    莊子建在山腳下,極其安靜。雲意估摸著,陸晉這些年行軍打仗沒少搜刮東西。譬如她屋子里的密宗“八吉祥”寶瓶,顯然是打更西邊搶來的東西,早年間她也就在父皇宮里見過一回,听聞是傳世達*賴朝宗念法用,可稱傳世珍寶。
    如今就被他隨手一扔,規制在寢居里成了個落魄擺設。
    她嘆一聲,想起今早出出進進四輛青布馬車,末了輪到她,竟是打扮成丫鬟模樣,跟著管家,乘著牛車到了這座僻靜莊子。
    湯圓與紅杏仍留在余宅,她身邊又換了人,走馬燈一樣來回交疊,乃至于她已經懶得去認人。
    轉念想,必然事態緊迫,否則陸晉必不會冒險送她出城。
    但她的命運,自國破一刻起,已不在掌握之中。人說身如飄萍,她如今才能深深體會。
    日頭偏西,餓了,要吃,吃飽了要睡,干干淨淨,什麼也不必想。
    外頭風風雨雨爭來斗去,她反而作壁上觀,任他。
    陸晉十月底出征,秋日風霜凋敝,西北軍打的是勤王的體面旗號,顯得忠義王的忠義二字所言非虛。
    可笑的是陸氏父子不接受四方外援,亦不與遼東匯合,雙面夾擊。此一役出師迅猛,已然將京城視作囊中物,又生怕旁人橫插一腳前來搶功。
    攻城之戰,陸佔濤與陸晉達成共識,要快、狠、準,最好留一部分殘軍,全都趕到遼東去,既讓遼東總兵心煩,又抵住女真部,成了京城與遼東之間一道堅實緩沖,如此一來,才算得上大捷大勝。
    陸晉出了烏蘭城,各方人馬便像是得了號令,四下動作起來。
    是日,陸寅正因找不著人而大發雷霆,桌子拍得震天響,“廢物”“無用”一句接一句,下面的人只敢低著頭听訓,半句也沒膽多說。
    陸寅背過身去,連看都懶得看,只覺著花著大把大把的銀子白養了一群廢物點心,屁大個烏蘭城,連個女人都找不出來。還敢說什麼盡力什麼無果,辦不好事還需什麼理由?就該通通拖出去活刮了干淨。
    “爺不管你是明著挨家挨戶地搜,還是私下里掘地三尺地找,三日之後,爺要見到坤儀公主活生生站在爺面前!辦不到?辦不到你也不必來回,自己找個清淨地方了結了就是!”
    那人嚇得忙不迭跪地磕頭,這比登天還難的差事,也只得應了。不應?那不必等到三日後,現下就有人拔刀。
    世子爺這院子,拖死尸也不是頭一回。
    “依我看,倒不如換個法子……”
    陸寅偏過頭,去看匾額下歪著身子斜坐的陸禹。他搖著一柄湘妃竹姑甦扇,鶯啼春的扇面,帶淚斑的竹,再而是一襲寬大的松花色道袍,費盡心思要扮出一身吟風弄月的才子派頭。
    對上大哥的眼,他啪一聲合上扇,站起身來,慢悠悠開口道︰“老二出征,總要留下個信得過的人前後照看,與其撿著那破宅子里的下人一個接一個地查,還不如去追他留在烏蘭的幾個厲害人物。仔仔細細跟上三五天,不信他不漏破綻。”
    陸寅覺著此話在理,吩咐馮繼良照辦。過後避開人與陸禹說︰“只怕老二已經把人帶出烏蘭城。”
    “帶走?他一路行軍能帶到哪去?出了龔州要再打起來怎麼辦?公主就是個木頭做的不會趁亂逃跑?”他又將扇子打開來,凍得人得穿夾襖的天氣,他能扇著風說話,“你放心,老二那樣的性子,咱們想到的,他腦子里早就琢磨完了。只要坤儀公主在他手上,勢必是藏在烏蘭城,絕無例外。”
    他信心滿滿,這一回立誓要讓陸晉賠個精光。
    次日深夜,雲意才換了衣裳要上床歇息。忽而門外響起來嘈雜人聲,丫鬟頂著一張煞白的臉,推開門急匆匆跑到她身邊來,“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莊子里起火。夫人趕緊起來,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雲意卻不急,慢悠悠地下了床,再慢悠悠梳妝,換一身艾綠的團花褙子,月白的馬面裙,穿戴整齊了才扶著丫鬟出門去。
    如此一來,將小丫鬟記得滿頭汗,只怕陪著這個麻煩夫人要被活活燒死在莊子上。
    院內火把通明,匆匆一面的故人于馬背上細細將她打量。稍頓,敷衍著拱手,算是行過一禮。“微臣陸寅,見過坤儀公主。”
    她勾唇淺笑,微微頷首。不見驚,亦不見急,更像是意料之中,早已恭候多時。
    ☆、第48章 做戲
    四十八章做戲
    曲鶴鳴再度趕回山莊之時,只瞧見滿眼火光,整個宅院都被埋在烈火之後,在嗶嗶啵啵的聲響里毀了個徹底。
    小丫頭發髻散亂橫倒在路邊,好不容易盼來救兵,當即按耐不住,一把抱住他衣角,嚎啕大哭。
    如此,曲鶴鳴那顆狂亂跳動的心終于能平靜些許。丫鬟雖哭的喘不上氣,但好歹把話說清,雲意並沒死在漫天的火海之中,她已然在半個時辰之前被世子接走。
    陸寅得了她,並不作掩飾,預備堂而皇之的安頓在忠義王府,大喇喇等人來搶。
    即便是陸晉戰勝歸來又如何?有圖不獻,欺瞞父王,隨隨便便捏一個道罪名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此事亦有意外。陸禹雖說平日里荒唐過了,但尚有小才。派出去的人一連跟了曲鶴鳴小半個月,總算撈著了這麼個藏人的好地方。
    他回頭看,遠遠已看不見燃燒的火光,山與夜都靜得出奇。走過一段寂靜小道,陸寅心中感嘆,老二這個泥腿子倒是懂享樂,宅子是頂好的,女人也是一等一。
    難怪心甘情願把程了了送到他府上,原來是遇著了新鮮的,老了,膩了橫豎發愁沒處安置,趕巧兒他收著,樂呵呵地當了回烏龜王八。
    越想越是氣悶,若陸晉在場,他自是恨不能劈了他泄憤。
    而雲意枯坐車內,身旁還有個吊楮白額虎似的姑婆,鼓著眼楮惡狠狠監視她。仿佛稍稍眨一眨眼,她就能飛出車外,一沖五十里無人能敵。
    她雙手交疊在膝頭,努力讓自己呼吸平靜,能有一分空余,思量應對之策。
    陸寅未將莊內的下人都殺盡,也沒趁機端了曲鶴鳴一幫人,便也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
    對手破綻百出,她還須拿捏他稟性。
    陸晉急于出征,加之根基不穩,城內勢力遠不如他大哥,否則,此一役倒不至于輸得如此慘痛。
    留下曲鶴鳴能做什麼?還不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王爺身邊沒個能說得上話的厲害人物,總歸不是辦法。她慢慢回想,不知陸家還有幾位長輩尚在,若能拉來個爺爺輩兒的人物,往後出了事,關鍵時刻,也能壓一壓陸佔濤。
    她這一下想得太遠,愣了愣,再將思緒拖回自己身上。臨行前陸晉鄭重其事,問她是否無論如何都不肯交出五鬼圖。她點頭應是,圖是她最後的的尊嚴與底線,她寧願死,也絕不妥協。
    還記得當時陸晉的眼神,有無奈有不甘,還有著她從未在他眼中遇見過的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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