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給我起名叫顧曉，大概早就知道我這輩子，見不著亮天吧。”
——顧曉的最後一條朋友圈。
1、小波發廊（1）
黎嶺縣多山。
離最近的城市也要三個小時車程，不通火車，長途客運被私人承包，一天三到四班車，都是一跑起來叮 響的小破公汽，周末人多的時候，雙人座能擠四個人。
顧 言一米八，他懷疑下車的時候至少又高出兩公分，擠的。
“我就奇怪了，這邊都不抓超載嗎？”他語音跟原警隊的同事訴苦。
總算是到了。
長途客運站就在山坡上，下了車，遠遠能望見整個小縣城大半的樣貌。
一座座低矮起伏的山丘，或疏或密的房子像從山里長出來的某種奇怪的東西，一簇一簇，倒也有種世外桃源的祥和。
美好都是假象。
作為交通不便、經濟落後的十八級小縣城，這里人均收入極低，也別指望民風能有多純樸，光今年大案就出過好幾回。
不過，顧 言並非作為特警過來協助辦案，他是執行任務時犯了錯，被同在公安系統里的二叔安排“下放”基層，說不好听點，借個機會洗白。
背著大雙肩包的顧 言站在山坡邊遠眺了一會，回轉身就見後面圍著好幾個面龐 黑的男人，用盯獵物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去哪里啊，打車走吧！”
“公交得下山走好遠路噠！”
“走吧走吧，收你十塊送到門口！”
都還沒報去哪兒先把價開好了，說明這個小縣城是真不大。
“岷山派出所離這遠嗎？”他開口。
圍著的幾個人眼里頓時閃出賊噓噓的光，互相嘀咕了幾句他听不懂的方言，一個人用蹩腳普通話問︰“你去派出所干啥子？”
顧 言想笑，學著他們的音腔︰“你管我干啥子，去派出所不拉？”
“你是外地來的警官？”
“拉客還查身份，我看你們像警察。”
一個圓臉的家伙咧嘴笑了，“我拉，你要是警官就不要錢啦！”
“怎麼個意思？”
他拿出一副很市儈的嘴臉，拖著長音道︰“哎呀——誰還不麻煩誰呀！”
這個黎嶺縣有點意思，顧 言呵呵一聲，上了圓臉男人的車。
二叔顧崇文的電話追很緊，開口就是大局長的官腔，“我再提醒你一次顧 言，夾著尾巴在底下給我好好呆著，別整事，少出頭，再出ど蛾子你就回去繼承你媽的衣缽，求我也沒用!”
“明白。”他有口無心地答應。
“到哪了？”
“剛到黎嶺。”
“行，我讓上頭再跟所里打聲招呼，你給我省點心！”
二叔的電話掛了，顧 言把手機塞回兜里，眯著眼楮往外瞅。
四輪小蹦蹦開的橫沖直撞，躲著路上同樣橫沖直撞的車輛，司機一邊罵娘一邊斜眼偷著瞅他。
“你是哪里人？”他又開始“盤查”。
顧 言反問︰“你看我像哪里人？”
“肯定大城市來的，面皮兒白，有派頭！是來視察工作的嗎？”
“來學習。”
男人咧嘴露出一片煙燻牙，認定他在撒謊，“我們這小破地方有啥好學的！”
車子拐進一條小區間的窄路，顧 言眼里晃過一個招牌，他一抬手，“就停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