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沈昱,你什麼都不要,你讓我怎麼辦呢?
    ——沈昱,這世上,總有一件是你想要的吧?我好想把錯過的東西全還給你,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十四歲、十四歲……
    好奇怪。
    讓她記憶清晰的事情,全是十四歲之前發生的。好像十四歲之後,她就已經死了。發生的再多事,都只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夢而已。
    徐時錦從睡夢中醒來,摸摸眼角,水痕已干涸。她在夢里恍惚十來年,將幼時少時一同回顧。在夢里不覺得如何難過,醒來倒發現自己無意中落了淚。
    多少年過去,又多少年以後。若是在夢里一直睡下去,那該多好。
    徐時錦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想起這個場景不對。她看了床一眼,沒有人。
    再抬頭望去,天已初亮,沈公子站在窗前,站在日光中,看著外面,不知在想什麼。
    他仍是昨夜未換的裝束,發冠已卸,長發垂落,衣角有些發皺的褶痕。微亮的光在他身上浮動,他站在窗下,背影頎長優雅,還透著灑然清冷。這是徐時錦在漫長的時光中無數次回憶的背影,他光鮮如昔,是唯一的存在。
    徐時錦低頭,看自己衣著未亂,和昨日沒區別。不知沈昱何時醒來,在窗下站了多久。她暗惱,想自己就那樣稀里糊涂地睡了過去,就算不需要對沈昱有警覺心,也要珍惜最後一次陪他的機會啊……都怪沈小昱的床太舒服,他的屋子布置,太適合睡覺。
    沈昱突然抬手,笑道,“小錦你來看,太陽都出來了,天上還有月亮!”
    徐時錦被他驚了一跳,沒想到他不回頭,動也不動,都知道她醒過來了。徐姑娘當然見過武功高強的人,她只是從來沒把沈昱往那個方向想而已。就像現在這樣,笑著讓她來看“月亮”的沈昱,才是她熟悉的那個。
    徐時錦走過去,站在沈昱身後,從他後肩的方向看去,湛藍的天空中,果然有一輪彎彎的月亮,顏色很淡,輪廓也不清晰,看著很模糊。在藍天白雲中,不仔細看,真的不容易發現。每天清晨大家都在忙碌中,只有沈公子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去看什麼月亮。
    他的閑情雅致,讓她的心磕了個頭,心酸發澀。
    “是啊,早上原來也有月亮。”徐時錦喃聲,微微帶著笑。
    她垂眼問沈昱,“我從沒見過認真學過武,你現在武功怎麼這麼好?”徐姑娘說話從來很委婉,她想說的真正意思是,我當年帶給你的傷害是不是特別大,讓你這個向來懶散的人,也用了功?
    沈昱不知道是沒听懂,還是裝作沒听懂。他摸著下巴,沉吟道,“怪我天賦太好。”
    “……”徐姑娘嗔他一眼,在他肩上輕輕錘了一下。
    “真的是天賦好沒辦法啊,”沈公子輕笑,“沈宴從小習武到大,我可從來沒勤奮過。他到錦衣衛的時候,習武都十年了。我拖拖拉拉,也就五年出頭。他的天賦遠不如我啊。”
    但是沈家一心培養的那個人,是沈宴,而不是沈昱。也許沈家曾想培養沈昱,可惜想了各種辦法後,沈家發現沈昱性格實在不合適,再加上家族中有遠比他性格好的替代,所以沈昱被放棄得也很輕松。沈宴天分雖不如沈昱,但比起常人仍很不錯,再加上性情堅忍沉斂,沒更得沈家心意。正是因為沈宴的存在,沈昱才能在沈家待得這麼閑適,還沒有人管。
    一個人想要成功,只靠天分,還差得遠。性格也很重要。若兩者都是百分,沈昱天分佔一百分,性格佔五十分,合起來不過一百五十分;沈宴天分只有八十,性格卻有一百分,合起來,就有一百八十分了。
    選擇題,沈家選的很好。
    “但是沈大人現在的武功,肯定比你高吧?”徐時錦在他身後道,嘆口氣,“你呀。”
    他們表現的這麼輕松肆意,在清風中,含笑說著些閑話。好像之前錯過的那些年,完全不存在。好像昨晚的酩酊大醉,也是一場大夢一樣。
    徐時錦邊笑,邊恍惚。她已經很久沒跟沈公子這麼自在地說話了,之前各懷心事,要麼是他不願意,要麼是她不願意。但現在在最後時刻,那些都不算什麼。
    他們願意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侍女在門外敲了敲門,試探道,“公子?”
    “嗯?”
    “您今天有個宴,要去赴嗎?”門外的侍女問。
    沈昱沉默一下,笑,“當然。”
    他終于轉過了身,看向徐時錦。轉過身的沈公子,眉目清貴慵懶,恢復了之前漫不經心的神采。他對徐姑娘笑一笑,是那種有些挑逗的味道。徐姑娘臉微燙,不自在地垂下眼,往後退開,他便施施然走過。
    沈昱懶懶道,“小錦,我有事先走啦。你再在這里待一會兒,等我走遠了,你再出門吧。”
    “好。”徐時錦抬起頭,直視他推開門,陽光從外入內,亮的刺人眼。遠處水天相接,近處長廊迂回。他站在陽光中,像在融化在其中一樣。
    仿若那年漆黑重新到來。
    就在同一扇門,同一個長廊前——
    隔著重重時光,徐時錦听到沈昱薄霜般擲地有聲的聲音,“我什麼也不要!”
    徐時錦蒼白著臉,往後趔趄退。
    與記憶中的聲音同時到達她耳邊是,是門外漸遠去的沈昱溫聲,“小錦,再見了。”
    這是他給她最後的告別。
    他不怪她了,也不怨她了。他已經原諒她,已經祝福她。
    徐時錦不自覺跟了一步,“沈小昱,你……你要保重。”她目中有什麼在閃爍,讓她往下說,“也許,我們會有再見的機會的。”
    沈昱笑了笑,沒有回頭。他眯起眼,看空中那輪更加淡渺的月亮。
    關于他和徐時錦,再見面……是啊,他也覺得他們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可是再見面,那是什麼時候呢?他和徐時錦之間,除了她拋棄他一事,再沒有什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她的一顰一笑讓他銘記,不過是因為他喜歡她。
    可是喜歡,又像包袱一樣沉重。
    “公子喜歡徐姑娘的話,完全可以跟徐姑娘說啊。就算不說,徐姑娘去哪里,公子也跟著去。鐵棒磨成針,總有一天,徐姑娘會懂公子的心意的。”身後侍女建議。
    沈昱在侍女頭上敲了一下,笑斥,“你以為她現在不懂?”
    徐時錦怎麼可能不懂?
    若她不懂,她怎麼會說出“再見的機會”這種話?
    她在同情他。
    沈昱卻不需要她的同情。
    算了,就這樣吧。
    她將永遠美好,他將永遠愛她。就算時光篡改,美好只會更美好。
    他只衷心祝福她,希望有一天,小錦能找到一個真正相愛的人。不像他這樣,也不像太子那樣。
    至于鄴京這邊的混亂,徐姑娘就不要再參與了。
    在他背後,徐時錦站在門邊,一直遙遙地盯著他的背影。他走路的每一個習慣,他側過臉的笑容,他打哈欠的手勢……徐時錦望著他走遠。
    等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她的淚很快流了下來。
    她低下頭,用手蓋住眼楮,心里的悲傷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她的少年郎,從此後,天涯海角,再無期日。
    可憐天下同有傷心人。
    在徐時錦悲不能已時,陸家別院中,岳翎躺在病床上,容顏蒼白。大夫們進進出出,侍女們也是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門猛地被推開,一個白衣男子踉蹌進來,幾步到床邊,握住岳翎冰涼的手,“翎妹妹!翎妹妹,你看一看我……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岳翎轉過頭,已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陸銘山。陸銘山臉色蒼白瘦削,憔悴無比,眼中盡是悲色。他說話聲哽咽,他幾乎不敢對上她的眼楮。這讓岳翎覺得可笑。
    他在難過?可是他現在有什麼好難過的?
    在她孤零零找他說話的時候,他被未來的妻子拉走,一同去安和公主的婚宴。
    在她被他後院的女人算計得流產時,他正陪他未來的妻子濃情蜜意。
    他總說他最在乎她,最舍不得她,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里?!
    岳翎問,“那兩個女人,你把她們怎麼了?”
    “我已經把她們關去了柴房,之後會請宮中嬤嬤教導她們規矩。翎妹妹,你放心,之後她們再不敢欺負你了!”陸銘山保證。
    岳翎猛坐起,掐住他的手,不敢相信,“就這樣?!她們害我流產,你就這樣而已?!”
    “……她們……”陸銘山聲音艱澀。
    門口傳來一個女聲,溫柔款款,“我問過了,那兩個姨娘並不是故意的,她們也沒想到你懷了孕。你呀,真是的,都懷了孕,怎麼自己不當心些?你肚子里的可是陸家的骨肉,你可得小心點啊。”
    岳翎看去,門口是一個容顏秀氣的姑娘。她只知道她姓陳,是陸家為陸銘山選的未婚妻。
    從頭到尾,陳姑娘都把岳翎當成敵人,明里暗里,給岳翎穿了不少小鞋。
    陸銘山卻不能為岳翎做主,他跟她說︰陸家的境況不好,他的境況更糟糕。在陸家,他幾乎沒有發言權了。這個陳姑娘,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他不能放棄。
    彼時,陸銘山攬著岳翎的肩,低問,“翎妹妹,你會一直陪著我,陪我一起走下去嗎?”
    岳翎回答他,“當然。”
    但是小打小鬧,對上陳姑娘這種出身大家的人,根本不夠看。也許岳翎心機比較多,但在絕對的權勢面前,陳姑娘根本不用做什麼,下人們都會看眼色。
    不久前,為了她,陸銘山甚至跟安和公主退婚。那時他可真了不起!但時過境遷,現在,一個陳姑娘,就讓陸銘山沒有底氣。
    他也許心里已經後悔了吧?
    他最大的錯,就是放棄了公主。之後種種,都是放棄公主的後遺癥。公主同樣沒做什麼,可是有人察言觀色,幫公主對付他們陸家啊。現在,陸家終于要完了,岳翎覺得……她覺得,真是何等暢快!
    只是陸家完了,有什麼用呢?
    她流產了,陸銘山卻只會對她說“對不起”。她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恨得,恨不能殺了他!
    但是岳翎垂下眼,噙著淚寬容道,“銘哥,不怪你,你也不知情。我知道,你也很期待我們的孩子的。”
    “翎妹妹,你真好……”
    岳翎看到,那位陳姑娘鐵青著臉,被氣走了。岳翎被陸銘山抱在懷中,她的眼神卻很冷,前所未有的冷。
    再說劉泠的婚後生活,實在很愜意。成親第二日,她便與沈宴搬去了沈宴的府邸。沈大人成親之初,放了長假,每天在家里陪新嫁娘,只用去司所點個卯,根本不用做事。劉泠好不容易迎來這樣的日子!
    她和沈宴商量,重新布置他們的新家。
    沈大人的府邸布置擺設全都單調冷清,沒有一點兒人氣。這很容易理解,沈大人常年窩在錦衣衛司所中,很少回府。再加上府上就他一個人住,也沒有布置的必要。劉泠嫁過來後,就要下人打通假山,大興土木,要把府邸改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沈宴無所謂,他對這些不在意。劉泠高興就好。
    沈宴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自娶了劉泠,他覺得自己生活質量飛躍了一大步。不管是穿著還是吃食,都精致了許多。主要是靈犀靈璧等女接手沈府的內務,發現沈大人以前生活得特別糙。跟著公主一起生活,怎麼能過得那麼克制?
    跟公主一提,公主大筆一揮,銀子就下發下去了。“一定要改善沈大人的生活品質。”
    劉泠說,“看吧,我還是很會做賢妻的。”
    沈宴夸贊地摸摸她的頭。他不在意這些,但更舒適的生活環境,沒人不喜歡啊。劉泠還能接受苦難的日子呢,但她平時可不是每天喝稀飯的主兒。
    同時,沈宴鼓勵她沒事多去參加鄴京圈子里的社交,不要把自己活得那麼苦。
    劉泠說,“我不喜歡听那些勾心斗角的故事,我已經煩透了那些。”
    沈宴說,“也許能逗你一笑呢?”
    所以劉泠就去了。
    劉泠參加了幾次後,竟踫上了岳翎。是岳翎主動找上的她,向她見禮。劉泠自己現在生活幸福,早將陸銘山忘到了腦後。但這不表示她就喜歡岳翎了,劉泠吃驚于岳翎的消瘦,侍女們卻攔住,不許岳翎上前打擾公主。
    岳翎跪在劉泠腳下,將姿勢放得特別低,“我走投無路,想請公主幫個忙。之前我有求過徐姑娘,但徐姑娘沒有回復。我只能求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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