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她說的是兒孫滿堂,紀氏笑著點一點頭︰“是了,那時候可不吵得頭疼,一屋子的小猴兒。”她才得了外孫,正是喜歡孩子的時候,這會兒談起來就笑,想著就要百日,到時候送點兒什麼好,最好是能接了明潼回來住幾日。
    正說得和樂,小丫頭子在門上一報,紀氏還一奇,等人進來了,看著顏色不對,還責問一聲︰“甚事值得這樣跑?”
    小丫頭磕了個頭︰“二太太趕緊過去看看罷,我們姑娘跟舅太太都昏過去了。”紀氏一听就推了碗筷,知道梅氏沒暈,可她一個必是支撐不住才來請,一面攏了衣裳一面問︰“這是怎的?”
    明沅明洛對視一眼,既是明許氏兩個暈了,那必是梅季明的事兒,明洛眉頭都皺起來了,心里頭猜著莫不是那一個又逃婚了,或者更不好干脆是想著退婚了。
    她從袖子底下扯一扯明沅,明沅也是一樣想頭,反手握住了明洛,她對梅季明也沒什麼好感惡感,只覺得他風流浪蕩,可明對他卻是一往情深,若說兩人無情,梅季明也不必許諾兩年了。
    幾個人都在猜測,哪知道小丫頭道︰“是門上,門上來人報喪。”還能是報誰的喪事,自然只有一個梅季明了,明洛听見就抽一口氣,二姐姐怎辦這句話脫口而出,明沅卻急問︰“可確實了,來報喪的可是舅太太識得的人?有沒有明證?”
    紀氏也是一樣想頭,小丫頭搖頭不知,紀氏帶著丫頭往西府去,明沅明洛兩個掛心明,也跟在後頭一道。
    梅氏見了紀氏一把拉了她的手,只是搖頭,女兒遭了禍事,作娘的感同身受,紀氏拍了拍她,也不問她了,只去問嬤嬤︰“可去請大夫了?”
    嬤嬤趕緊回︰“拿了老爺的帖子去請了,還差人去衙門請老爺,報給大姑娘。”
    紀氏听了皺眉︰“那人可細細審過?”時節不好,外頭又是打仗又是叛亂,也有那等報了假喪混飯吃,再饒些銀兩的無賴閑漢,往往家里要辦喪事了,才知道人還沒事,莫不是叫人誑了去。
    嬤嬤看一眼床上的明︰“二姑娘看了留下的書稿,確是表少爺的字跡。”跟了紀氏出門,在廊下把梅季明的事兒細說了。
    紀氏一听也只有嘆息了,既是遇上了叛軍,那是再無活路了,便是活著,難道梅家還出一個附逆不成,便是活著,梅家也只能當他是死了。
    紀氏打理好了屋里的事,到了花廳把那小廝細細審過,問明白了自何地上路,走了水陸還是路陸,因何到了蜀地,又是怎麼踫上亂軍的。
    那小廝一樣樣說的分明,他在路上風餐露宿,若是還有地兒去,也不能回金陵來報信,書簍里頭銀子不多,還把隨身幾樣筆硯給賣了,亂世之中這東西哪里值錢,旁人送給梅季明時說的都是如何如何珍貴,到要賣出去,三錢不值兩錢,那些個買家,見他不過一個小廝還說他是偷了主家的東西出來賣的。
    小廝在路上很吃了些苦頭,書稿也只留下一半兒,吃紀氏這麼一問,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把路上的辛酸苦楚一說,紀氏連連嘆氣,這番是沒死也死了。
    她請了梅氏出來,梅氏還木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夫請了來,拉了帳子把脈,紀氏往里頭一看,扯一回梅氏的袖子︰“嫂子如今想怎辦?”
    梅氏苦笑一聲︰“還能怎麼辦,總要報喪回去,好辦葬事。”她說著眼淚就滾落下來,為著女兒紅了眼圈︰“我苦命的兒,這下要怎麼好。”
    紀氏見她這番哭,越發皺緊了眉頭︰“大嫂只說一句,想不想二丫頭再嫁?”她一句話問出來,梅氏的眼楮都亮了起來,一把握他她的手,叫紀氏捂了嘴兒,拉到涼棚底下。
    梅氏這才抖著聲兒開口︰“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不盼著她好,可她這麼一付死心眼,但凡有些指望,是斷不能再嫁的。”她這才急著要給梅季明發喪,發喪就是死人了,明往外頭說親,只說死了未婚夫,如今外頭踫上這事兒的閨秀也有許多,又不單她一個要再定親,年紀大些,也有大的說頭。
    紀氏吸一口氣兒︰“小廝只見著人落下去,咱們都知道他這是活不成了,二丫頭可不這麼想,她不見著棺材再不肯認。”
    梅氏听見她這麼說,把牙一咬︰“不獨是掉下海了,那小廝親眼瞧見的,叫捅了一刀,滿身是血。”她打落地起就沒說過這種話,自家一面說一面發抖,卻咬死了︰“可憐見的,活不成了。”
    紀氏松一口氣,握了她的手,顏家的姑娘,便是明蓁的親事也算不得頂好,都懸了一半的心,她這口氣還沒嘆完呢,那頭袁氏進來了,還帶了明,一進門就哭起來︰“可憐的二姑娘,怎麼遭這樣的罪。”
    她這一聲沒哭完,把梅氏氣的面皮都漲了起來,她再沒跟人拌過嘴,這時節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回她,袁氏看著是在哭,可不是幸災樂禍,軟刀子扎人,扎的梅氏一口血沫子吐不出來。
    紀氏自來最恨自家人拆自家的台,不幫襯著圓回來,倒踩了痛腳作樂,立時把眉毛一立︰“三弟妹這是為著誰家哭?我倒不知道明這是遭了什麼罪了,便要哭,也該去親家舅太太跟前哭去。”
    袁氏叫這話一堵,帕子還沒抽出來,訕訕停在半當中,白眼兒一翻︰“我說二嫂子,院里頭哪個不知道二姑娘跟梅家是定了親的,禮都備起來了,如今那個生死不知,怎麼不是遭了罪。”
    紀氏倒掩口笑起來,臉上半點兒沒有怒意︰“三弟妹莫不是糊涂了,這話可不敢隨便亂說,你是見著見了禮還是過了定?怎麼就空口白牙的,把二丫頭配了出去?”
    明的喜事確是在辦了,可梅氏一向是同梅家書信往來,又不曾正經操辦,許氏還等著兒子來了,再正正經經走一回三書六禮的。
    “二嫂這話說的,這前前後後,都來了多少抬禮了?這不是放定是個甚?年輕輕沒過門就遇著這樣事體,倒真是個命苦的。”袁氏也不哭了,她可不就是來看著梅氏倒霉的,這會兒哪里還有半分悲戚模樣,見著紀氏回護,倒把新仇舊恨俱都勾了出來。
    紀氏這回笑得更樂︰“三弟妹可真是,這話可只能在家里頭說一說,娘家給女兒孫女送禮來,還非得立個嫁妝的名目不成?大嫂過門的時候一百二十抬的嫁妝,比那些個公主娘娘也不差了,老人家給點私房,這個數還不夠看呢。”
    袁氏知道自家嘴皮子再比不過紀氏,這番卻冷笑起來︰“紅綢紅喜字都預備起來了,不是辦二丫頭的,還能辦哪一個?”
    紀氏轉臉哼了一聲︰“這是大嫂替澄哥兒預備的,三弟妹也是,只這一個兒子要辦喜事,又是咱們家的嗣子,早早就該掛起紅來,依著我說,都掛滿三個月才是,大嫂這兒都預備好了,你那兒怎麼還沒動靜。”
    把袁氏氣的一噎,半晌說不出話來,轉頭就往外頭去,連明也不看了,一把扯過明,唬了一張臉回去,又把下邊預備喜事的人叫過來罵一通,生怕紀氏真個往顏老太爺那兒嚼舌頭,趕緊著人把紅綢掛起來。
    明沅明洛眼看著紀氏跟袁氏兩個唇槍舌劍,袁氏連招架之力都無,明洛抽得一口氣兒,她哪里見過紀氏這個模樣,把黑說成了白,紅說成紫,拉拉明沅的小手指頭,明沅沖她點點頭,兩個互看一眼都不說話。
    梅氏正抹淚,里頭丫頭奔出來︰“二姑娘醒了!”
    明既不哭也不鬧,坐著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听見梅氏叫她,她緩緩轉過頭來,梅氏一手撫住她的臉︰“明,你這是怎的了?”便是痛哭一場,也好過這麼痴呆呆的坐著不動。
    明沅拿了茶遞過去,紀氏接了,再送到梅氏手里,參茶帶著苦味兒,明卻張口就喝了一杯,到把苦汁子都咽進去,這才長長吁出一口氣兒來。
    梅氏見她有口氣兒緩過來了,也跟著松了一口氣,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要說什麼勸了她好,明卻笑一笑,看著梅氏道︰“娘,叫我做姑子去罷。”
    ☆、第291章 松菇
    自小到大,梅氏再沒有踫過三個孩子一根手指頭,這會兒听了明的話,一巴掌扇在臉上,扇得她往後一歪,倒在枕頭上。
    梅氏手掌發麻發顫,卻半點兒不覺得疼,打得女兒一下,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摟著她的頭扣到懷里,痛哭不止。
    明叫打這一下,原是眼楮發澀怎麼也哭不出來的,這會兒先是濕了眼眶,接著滾下淚珠來,等梅氏抱了她哭,她眼里的淚怎麼也止不住了,咬得唇兒抽泣,眼淚濕了梅氏的胸前衣襟。
    哭了這一回,算是把心里的毒哭出來了,大夫先時摸脈說是心脈堵了,在外頭听見這一通悲聲,嘆一口氣︰“府上姑娘適才便是未通,此時通了,就無大礙了。”
    一屋子丫頭都紅了眼圈,明沅才要摸帕子,明洛哭的都抽起來了,抖了肩陪著哭,明沅才落了兩行淚,見她這樣,反倒安慰起她來,把她帶到罩門外頭,明洛一面哭一面抽抽︰“二姐姐,二姐姐也太苦了些。”
    明沅嘆一口氣,明這樣認死理,打十歲到二十歲,喜歡了這許多年的人,冷不丁的死了,譬如從她心尖上怎剜去一塊肉,怎麼不痛。
    里頭哭了半日才漸漸歇下來,明哭的眼淚淋灕,梅氏細細擦去她的淚,拿巾子給她捂眼淚,她才剛不哭,一哭起來淚水就止不住,梅氏怕她把一雙眼楮哭壞了,拿巾子包了冰按著眼角。
    眼見著她不說話了,端了湯藥喂給她吃,明老實喝了一碗,沒一刻就安穩睡了過去,梅氏叫嬤嬤扶著出來,她這一場大悲早就渾身無力,外頭顏順章要進來,紀氏趕緊領了明沅明洛避出去。
    梅氏把她當作半根主心骨的,此時顏順章來了,哪里還顧得,撲到他懷里一陣嗚咽,又道︰“是我誤了她,叫她吃這番苦頭,只她能安穩過得這個坎,便折我的壽數也願意。”
    紀氏一面嘆一面往東府回去,明洛還拿帕子按著眼楮,這模樣也不必再吃飯了,早早回了屋子,紀氏索性叫明沅也回去,擺了手道︰“你也去罷,這一場鬧也都乏了。”
    明沅點了頭,把紀氏一路送到上房,這才往小香洲去,她身邊幾個丫頭也都跟著嘆息一回,九紅還道︰“二姑娘往後會不會梳起不嫁了。”
    她是打穗州來的,這許多年鄉音也改了吃口也改了,可說起話來,卻還記著前事︰“我家鄉就有許多,出海死了的,征兵征工,出去了就不回來的,有情義的阿妹,都盤了頭不再嫁。”還沒定下親事,就替人守活寡。
    明沅看她一眼︰“這話再不許往外頭去說。”明的事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她滿心滿眼只有一個梅季明,人死了,短短時日她怎麼肯再嫁。
    便是明洛,統共只見過詹仲道一回,詹家出了事,她全撇干淨之後就能趕緊再嫁了?若按平日里行事來看,明跟明洛都是心直口快的,可細論起來,明不知道比明洛多了幾個心竅。
    她要是生得七竅玲瓏,那就裝了七個梅季明,把心一個個割了,那也就不是明了,怪道連紀氏都嘆。
    踫著明洛的事,紀氏可自來沒露出那樣的顏色,千難萬難退了親也就是了,緩上一二年的,等亂勁過去了,明洛定親再嫁,若給詹家燒一付紙,那是她情深意重,若拋到腦後,哪個也不能說她是薄情寡義,可明呢,她怕是真能用這付身子骨,替梅季明守節的。
    明醒過來已經是第二日下午了,許氏叫那老大夫下了針,人算是醒了,人卻一夕間憔悴了許多,原來看著富富態態的貴婦,如今頭發根上都冒了白,她哭過了,也跟紀氏似的,想著把那小廝審問一番。
    可心里也知道,能活那是萬中無一,下餃子似的淹了水,不淹死也叫人拖死了,淹死鬼都是一個拉一個,再沒人能活。
    才剛給梅季明做的衣裳鞋子,倒正好給他置個衣冠冢,許氏說話的力氣也沒了,看著梅氏就直流淚︰“是他沒福氣,討不著這麼好的姑娘當媳婦。”
    說得這些話,就理起東西來,要回梅家給兒子立墳,或是能成再訂一門陰親,過繼一個孩子,往後三朝五節的,能給他供碗飯點支香。
    許氏走的時候,明掙扎著起來送她,兩個人一句話也無,許氏再不忍看明,若說有人同她一樣傷心,除了明再沒旁人,她登上車轉臉看一回明,忍不住悲聲︰“是咱們娘倆兒沒福。”
    明抖著唇眼看著馬車越行越遠,回去把自個兒關在屋子里,關了整整一日,到梅氏在門口求她出來時,她把門打開了。
    明一開門,梅氏就先看她的頭發,見著頭發是好好的,先松一口氣,她怕的就是女兒割鼻斷發,此時見著明安好,軟了聲兒問她︰“廚房里做了松菌雙菇湯,可要喝一碗。”
    明不吃葷了,自打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不肯踫葷腥,梅氏由著她,就怕逆了她的心思,倒把她逼上作姑子那條路。
    明也不點頭,請了梅氏進來,看著她道︰“我知道娘要說什麼,我想明白了,守節不嫁對不起生養之恩,只等梅氏仙域志成冊,我就嫁人。”
    梅氏先吊著心,等听見最末一句,忽的長出一口氣,歡喜的差點兒落淚,梅季明那點子書稿又不是大儒修書作了個十年八年的文,光是排序糾錯就要花上半年功夫,不過是些游記,明又是配詩又是作畫,又是寫小記,都已經快完本了,她便再拖又能拖多年,有個一年半載的,怎麼也夠了。
    梅氏頭一條應了她,她便又說起第二條來︰“我要往山上去,結廬也好,堂也好,有個一年,叫我全心把這書做成了,也不枉他來人世走一遭。”
    梅氏趕緊又應下這第二條,明見她都應了,再無別話︰“娘既應了我,這一年,我不在家中,想結哪一門親事,只管走禮,只不必叫我知道。”
    梅氏恨不得念佛,一疊聲的應了好,明又不許多少人跟著,梅氏便替她理出棲霞山上那間小院來,身邊兩個丫頭兩個婆子,還有守門的看院的,這一行七八個,已經算是簡樸了,琴棋書皆不帶,只帶了畫卷顏料,連隨身的衣裳也不穿紅,裁了青衣帶得白珠兒,家里姐妹一字不通,就這麼上了棲霞山。
    紀氏幾個知道的時候,明已經上了山,這一年她再不見家人,梅氏已經是求天拜佛的歡喜了,眼看著就要冬日,山上已經落了雪,辦了許多山貨木炭送上去,又怕她吃不飽,又怕她穿不暖,可也由著她折騰,還對紀氏嘆道︰“若是這番了了心事,往後再嫁,我也甘心。”
    再不濟嫁到成王麾下將士也好,梅氏曉得女兒說是一年就嫁,只怕這輩子也不會再跟丈夫有甚情誼了,嫁給成王手底下的將士,便是往後有妾有通房,也越不過明去,哪一個也不敢給她臉色看。
    原是十二分好的親事,如今砍去一半只留一半,總也有一門親,她上門尋得明蓁,明蓁知道消息也跟著哭了一場,阿霽抬了臉色問她作甚哭,明蓁摸了她的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是為著這不如意哭的。”
    阿霽全不明白,她皺了眉毛︰“爹爹說了,我這輩子都如意!”說著又看看親娘,扯了她的袖子︰“娘這輩子也如意。”
    明蓁叫女兒逗笑了,不好當著她的面反口丈夫說過的話,只拍拍她的背,輕輕嘆息一聲,阿霽乖乖叫她抱了,雖不知道有什麼好嘆的,卻也學著母親的樣子,嘆了一口氣出來。
    跟著就寫信給了丈夫,叫他留意軍中可有憨厚老實未成婚的,家里須得人口簡單,沒有那些個污七八糟的親戚,想著妹妹這個性子,不能嫁個情投意合的,往後只怕是個石木人,便又寫了一句,最好是熱心熱腸,年紀大些也不要緊。
    明自此便在棲霞山中度日,梅氏三日就派人去一回,此時出城不便,她還專討了成王府的通行令牌來,若不是出城要叫人盤問,送去的東西也要細細搜撿,她恨不得一日就讓人去一回。
    家里姐妹知道消息都為著明嘆息,明沅明洛兩個還合計著要去山上看她,叫紀氏給勸住了︰“等些時日再去罷。”明便似當了寡婦,這新寡再比別個不同,此時心志堅硬,再勸只有往去路上多送出幾程的,只等著時候長了,叫她自個兒慢慢回轉來。
    哪個也沒料想著,竟是明湘先一步上了山,她作了人媳婦,原要出門也是不易,可收了信知道有這麼一樁事,卻為著明哭的不能自已,萬般不肯開口求人的,竟求了程驥帶她往棲霞山上去一回。
    新婚脫了大紅,但凡紅紫胭脂色,明湘就沒上過身,程驥雖是休沐日才回來,卻知道妻子是個喜靜不喜鬧的,越是一個人越是安然,他倒喜歡上明湘身上這淡,見她哭的哀切,再一問,倒對她另眼相看,嘆她為著知己竟有這麼一份心意。
    稟過了程夫人,說要帶著她去棲霞寺去上香,明湘承了他的情,待他倒比原來熱絡些,可她上了山,也依舊沒見到明,只在門邊,見著碧舸蘭舟拿出來的畫卷。
    程驥自家不擅,看的卻多,只看一張就此拜服︰“怪道你畫的這樣好,原是名師出了高徒。”
    明湘知道進不去,把帶來的吃食托著碧舸蘭舟送進去︰“俱是素油做的,我知道二姐姐定不吃葷,你們平日肉不能吃,杏仁核桃棗子生果可別斷了,乳子她肯吃就一日也別斷了,我來一趟不易,往後送信上山,千萬叫二姐姐看看。”嘴里囑咐得許多,又道︰“二姐姐喜歡拾得師傅的畫,若能得些畫卷叫她看看,也是舒散。”
    碧舸蘭舟得著這一句提點,去棲霞寺求拾得的畫,拾得卻是識得她們倆的,知道就住在這山上,興沖沖的抱了畫去拍門,明怎麼肯見,他就把畫留在門邊,隔個四五日,想起來再來拿。
    碧舸蘭舟常常備些素點心他用,如此到新年時,拾得畫了一幅地藏王菩薩給她,明展開畫卷,屏息良久,把門推開了。
    ☆、第292章 棗生桂子
    澄哥兒辦喜事明也不曾回來,只趁著梅氏差人上山送米面吃食時叫人帶了一幅戲水鴛鴦下來,算作是給澄哥兒的賀禮。
    梅氏接著畫卷展開看開了,見著是一幅鄭筆,鴛鴦彩羽畫的縴毫畢現,一只昂首一只低頭,兩只挨在一處,後頭是一片並蒂蓮花。
    梅氏原是怕女兒傷痛之下失了禮數了,等攤開來一看,又忍不住紅了眼眶,這畫掛在堂前都夠了,可見畫了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想著她忍耐著悲苦還要畫這樣喜慶的圖案,眼淚差點兒淌下來。
    嬤嬤見了就勸︰“二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太太想想,若是結了親再出這事兒,可不得守寡,如今這樣不能同好的比,總也不差了。”外頭那許多因著牽連了禍事斷了親事的小娘子,一家子遭災遭難不說,自家的終身也叫賠了進去。
    若不是跟著梅氏久了,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梅氏拿帕子按著眼角,挨了嬤嬤道︰“我不怕別個,她說一年,我也是信的,可我怕她畫的痴了,一年過後更出不來了。”
    若在家中,總有旁的事分她的心神,上了山可不是把梅季明翻過來覆過去的思量,就是枚苦果子,也叫她嚼成了渣子全吞進肚里了。
    不依她不行,依了她又還不安心,梅氏自落地就沒操過這樣的心,她自家想不出主意來,老嬤嬤跟著年月再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道︰“不如去問二太太。”
    紀氏替著明出頭,把袁氏刺的話都說不出來,多少年的妯娌里也不曾見過她這樣厲害過,有條理有成算,也算是閨閣之中有見識的了,嬤嬤說得這話,梅氏便嘆一口氣︰“把咱們預備的禮拿著,我去東府一回。”
    紀氏這里也正預備著澄哥兒的婚事,這喜事是她起的頭,雖辦起來礙著袁氏顏麗章兩個夾在當中,可她卻捏著袁氏沖梅氏抖威風的錯處,往顏老太爺跟前不軟不硬的告了一狀。
    紀氏把西府里頭采辦進來還不及用上的紅綢紅紙紅籮全吃了下來,一氣兒往北邊府里送過去,這麼大的動靜,顏老太爺不會不知,紀氏再往他跟前去,說這是專給澄哥兒備下的。
    連隔房的伯娘都在替澄哥兒的婚事操心了,偏偏袁氏這個禮法上正經母親卻一點都沒預備,該走的禮確是已經走完了,有官媒人上門來,袁氏也不能給趙家臉色看,可她也是拖到不能再拖了,這才把事草草辦了,趙夫人只靜貞一個女兒,又是早早定下來的親事,心里怎麼會樂意。
    京里變故這樣大,趙家沒降反而升了,靜貞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趙家是守禮人家,還按著原先的約定來,又想著顏家再不好,這門親卻是平平安安的,那一家子連官職都無,還怕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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