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靖安側靠在軟榻上,揉揉額頭,只覺得頭疼不已,平姑姑適時的住了口。
    “她要削減安寧宮的開支和宮人!她跟父皇稟報過嗎?”
    “陛下近來身體欠安,將後宮之事全權下放了。說起來謝貴妃也是聰明人,何必出頭做這樣的事呢?”徐姑姑寬慰道。
    “呵!”靖安冷笑了聲,何故?謝貴妃掌權以來,一點點更改舊制,哪一件事不是踩著父皇的底線去做的,她不過是下了一劑猛藥,看父皇到底能容忍到什麼程度罷了。這一回視若無睹,下一次只怕是踩著她的臉面去動搖東宮了。
    “王貴妃呢?”靖安冷聲問道。
    “抱恙,在宮中靜養呢。”
    靖安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下,似是想起什麼又問道︰“外祖還是不肯見我嗎?”
    “朱老太爺說皇後娘娘才去了沒多久,如今滿心喪女之痛,恐見了公主又要傷心。只請殿下保重身體,節哀順變。”
    “唉……”靖安的肩膀耷拉下去,微闔的雙眸里一片暗沉,已經是這樣的風口浪尖了,再爭不來外祖的支持,阿顏怕真是要舉步維艱了。
    難道,朱家已經選擇了初珍表姐,而放棄她和阿顏了。
    “徐姑姑,備攆,我要去乾元殿。”
    才下輦,當值的宮人便迎了上來。
    “公主來了,怎麼不提前著人來招呼一聲。”
    宮人們行了禮,靖安見有些眼生的,不由問道︰“誰在里面?”
    “我母妃和謝母妃。”答話的卻是听到動靜,從偏殿走出來的楚雲。
    小丫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月不見,身條抽了不少,臉也漸漸張開,多了些少女的嫵媚,著一件月白繡水仙的上襖,淺藍暗紋褶裙,抱著手爐梳著雙丫髻,俏生生的站著那里,便讓人覺得一室明媚。
    靖安上前,隨手解了斗篷,楚雲有些別扭的把手爐遞給她,靖安倒是笑了笑,摸摸她頭,接了過來。見狀巧兒要悄悄拜拜手,示意身後的宮人不必遞了。
    “你不要進去了。”說完,楚雲咬咬唇,也是副懊悔的樣子。
    “謝母妃看著清清冷冷的,實際上可厲害了,你不知道我母妃這些日子都抱恙的嗎?”
    楚雲話落,就看見靖安的臉色比雲翳密閉的天空還要陰沉。
    “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靖安把手爐放回楚雲手里︰“我先進去了,你回偏殿去,別凍著了。”
    殿內除了王、謝兩位貴妃,九嬪都在。
    “阿羲來何事?”
    “回父皇,靖安是為謝貴妃要削減安寧宮開支及宮人來的,不知此事父皇可知曉。”
    帝王沉吟不語,謝貴妃還是副不假辭色的模樣,言語清冷。
    “宮中日常事宜,不必事事都來問過陛下吧。我體諒公主為人子女孝中哀思過重,但也該關心下你父皇的安康。”
    王貴妃有些擔憂的向靖安遞眼色。
    “年關將近,加之國喪,雖是一切從簡仍有捉襟見肘之感,各宮開支皆有削減,公主久不問俗事,怕是不能領會其中的難處。”
    嬪妃們皆是諾諾不敢言,敬文皇後逝後,無論前朝後宮都是劍拔弩張,今日見謝貴妃當著帝王的面對靖安陡然發難,心里越發沒底了,朱家可沒有謝家的底蘊,皇後又去了,誰能保證陛下會一直給靖安那份榮寵呢,說到底也不過一個女兒,哪比得上兒子呢。
    “謝貴妃!”靖安抬眸冷斥了聲。
    “阿羲!”說話的是一直未出聲的帝王,眼楮慢慢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你謝母妃說得也沒錯,你母後生前也讓教習嬤嬤交過你管家之道,都學到哪里去了?”
    靖安縱然有話想說,也只得壓下,應了句“是”。
    帝王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著龍頭,想了想,說了句“過來。”
    靖安恭順應了,頂著眾人的目光走到帝王跟前。
    帝王將手側的印信放到她手里,道︰“你謝母妃說的話要記在心里,這次跟著你兩位母妃好好學。安寧宮一切照舊,不必議了。”
    而無論是靖安,還是王、謝兩位貴妃和九嬪,都完全愣了,眼楮直勾勾的望著靖安手上的印信,掌管六宮一切事宜的皇後印信。
    ☆、第六十六章
    元月,皇三子妃誕下麟兒,帝大喜,賜名旭。
    至三月,桃李爭妍,又是一年春。
    三月初九,靖安十九歲生辰,帝王一早囑人送了長壽面過來,太子殿下陪著用了。雖是一切從簡,但六宮各處誰敢怠慢。帝王精神越發倦怠了,今年的親蠶禮依舊讓太子代為祭拜農神,這讓朝中原本蠢蠢欲動的一些人暫時消停下去。
    然而……捧著鞠衣的司服深吸一口氣,帶著身後的一眾司衣踏入芳華殿,果不其然,見貴妃九嬪皆在,深深施禮,將鞠衣平舉過頭。
    徐姑姑上前接過,謝貴妃的臉色越發難看了,王貴妃雖也覺荒唐,但能看見謝貴妃這樣的臉色,心里竟有幾分舒坦,她二人都不吭聲,底下的九嬪就更不敢多說了。
    這些日子以來靖安公主雖掌皇後印信,但大小事務還是多由兩位貴妃處理。前朝□□揣測著帝王的意思,多半是示意朱後雖去,但聖恩仍在,放任後位空懸,起威懾之意。其中又有多少平衡王謝兩家的意味,便只能由朝臣們自己去揣摩了,當初立朱後不也是帝王的權術嗎?
    只是這一次,帝王竟親命靖安負責先蠶壇的親蠶禮,著實讓許多人始料未及。
    宮人撤去屏風,靖安試過鞠衣,換了常服出來。
    司儀繼續稟告親蠶禮的大小事宜。
    “公主需提前兩日進行齋戒,著鞠衣至先蠶壇,祭先蠶神西陵氏,行六肅、三跪、三拜之禮。而後待蠶生擇日行躬桑禮,還請公主在躬桑前,擇定從蠶桑的人選……”
    和風麗日,滿目春光,司儀的聲音漸遠,靖安恍惚想起以往陪朱後親蠶時的情景。那時母後臉上總是帶著笑,牽著她去桑葉,夜間蠶吃桑葉的聲音就像下了一場沙沙細雨,母後抱著她看那些輕若雲霞般的料子,它養活了一家家桑女、養蠶人,那些看起來惡心的蟲子也就沒那麼可怕了,只有阿顏,每每嚇他,明明身子都僵了卻還死板著臉。
    “殿下”平姑姑輕喚了聲,靖安方看到司儀呈上來的名冊,粗略翻了翻,依照往年慣例定下人選後,才正眼看向底下的妃嬪。
    從出發去先蠶壇到整個親蠶禮結束,來回約摸二十余日,宮中總得有人主事的,往年母後都是留下謝貴妃,一來是謝貴妃喜靜,二來是楚雲還小,身邊少不了母妃看顧著。今時不同往日,靖安擱了名冊,目光在王謝兩位貴妃身上轉了圈,心下有了計較。
    “今年便請謝貴妃與我同去親蠶吧,有您在側,我也安心。”
    她說得輕快,有如春風過耳,竟像是毫無芥蒂。嬪妃們面面相覷,只有王貴妃還能似笑非笑的掃了個眼風過去。
    謝貴妃卻是不慌不忙,聲音平平︰“本不應推托,然我久居深宮,親蠶一事遠不及王貴妃清楚,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
    她話剛落,身側的一個妃子也嬌俏笑道︰“是啊殿下,貴妃娘娘近來身子也不大爽利呢,今早又請了御醫問診,實在不宜奔波,還是留在宮中靜養的好。”
    謝貴妃冷冷看了那妃子一眼,似是怪罪她多嘴,轉向靖安道︰“而今公主執掌鳳印,有所命本不當辭,奈何有心無力,還請公主恕罪。”
    靖安側耳傾听,臉上始終不見喜怒,听到這里卻是笑了笑,反問了句不相干的︰“王貴妃可還記得去年的親蠶禮?”
    王貴妃笑道︰“豈敢忘矣,敬文皇後身染病疾,仍躬身親桑,夜咳未止,卻心憂民生,百姓莫不謂之賢德,堪為後妃表率。”
    靖安這才徐徐睇了謝貴妃一眼,喟嘆道︰“想來母後若是有謝貴妃一半珍重自身,也不致棄我們姐弟于不顧,我也不必在此強人所難了。”
    一句句,你來我往,字字誅心。
    宮人盡皆緘默,靖安目光漸漸沉黯下來,再開口已是不容置喙︰“既如此,親蠶禮的事就不必謝貴妃費心了,您只當是出宮散散心。宮中諸事,暫由王貴妃打理,六妹與我同行,您不必擔心。方才插話的是誰,禁足百日。其余人等各自準備,都散了吧。”
    言罷,竟是不等她們多說一句,便兀自去了後殿。
    一方碧池水波蕩漾,幾尾錦鯉爭相搶食。
    “靖安她當真這麼說的?”楚雲丟了魚食詫異回眸,撫掌笑道。
    王貴妃見女兒臨水而立,身姿皎皎已顯少女妍麗之態,近來宮中事多,還以為她比從前要沉穩許多,不想這麼快就原形畢露。
    “靖安也是你叫的,東宮太子都老老實實叫皇姐呢。”王貴妃輕描淡寫道。
    楚雲卻不在意,上前挽著王貴妃的手笑得明媚︰“這不是只有母妃在麼,女兒倒真想看看謝貴妃當時的臉色,叫她整日都端著一副與世無爭的架子,只可惜這次母妃不能與我一同去。”
    王貴妃拍拍小姑娘的頭,眉宇間有些黯然︰“丫鬟嬤嬤們都跟著,你皇姐也答應了照拂你,再說你年紀大了,國喪一過許多事就該考慮起來了,可不能再這般沒心沒肺了。”
    “哎呀母妃!”楚雲丟開了手,卻是惱了,花瓣般的唇緊緊抿著,不覺想起那人飛揚的眉眼、戲謔的笑容,臉上流露出濃重的失落來。
    “母妃,我是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我听女官說靖安想解除婚約,謝弘卻不願意。”楚雲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叫王貴妃好生心疼。
    “就那麼喜歡他嗎?”
    “才不呢,誰喜歡他了!我才不撿靖安不要了的。”楚雲仰著頭,可聲音卻越發的沉悶了,到最後終是忍不住撲到王貴妃懷里,埋頭不肯出來。
    到底是小姑娘,楚雲低落了不久,便沉浸能夠出宮的喜悅里了,雖然是從一個籠子飛到另一個籠子,可到底還是個新鮮的地方,還沒有母妃管束著。
    到了親蠶禮那天,一排排車駕離宮,小姑娘雀躍的拉開車簾,只見兩側馬匹高大,軍士英武,噠噠的馬蹄聲匯聚成一首聲勢浩大的曲子,再往前看,遠遠的只能看見靖安所乘的鳳輿了,晨曦中如同振翼的鳳凰,華貴高傲。
    “沒想到父皇竟真讓她乘鳳輿,也不知回來時能不能讓我坐坐,左右那般寬敞。”楚雲嘀咕著,一雙明眸像晨曦下的護城河泛著細碎的光。
    與楚雲同乘的是四公主,生母是九嬪之一,性溫和,低頭只作未听到,心里卻思量著那鳳輿是皇後車駕,豈是人人都能坐得的。
    外面的官人低聲勸楚雲放下簾子,小姑娘嘟著嘴滿是不情願的放下手,忽然又“呀”的一聲陡然掀了上去,一雙眼楮都鮮活明亮了起來。
    謝弘身著輕甲,腰佩寶劍,背脊挺得筆直,明亮的面容在清晨的陽光里越發奪目,身下棗紅色的大馬怎麼看怎麼威風霸氣,將他身後的一干兒郎都比了下去。
    四公主不禁好奇的瞥了一眼,目光卻落到謝弘身後的男子身上,皂色直裾,玉帶束腰,整個人都沉澱著溫潤沉穩的氣質,不經意的抬眸卻又英氣逼人。
    “那便是想要求娶靖安皇姐的狀元郎?”
    “嗯。”楚雲漫不經心的應道,心里又是歡喜又是低落,他怕是為了靖安來的吧,明明說了不在意,可一見他便滿心歡喜她能怎麼辦。
    心里飄過一片烏雲,面前卻確確實實的多了一片陰影,楚雲一抬頭正對上三皇子不言苟笑的臉,慌忙收了手,乖乖坐好了,這才想起父皇譴兵一萬由三皇兄帶領隨行,謝家的人跟著也就不足為奇了。
    到了先蠶壇,一切便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三五日後新蠶生,司儀前來奏請躬桑禮的日程,擬定了日子,靖安整個人才漸漸放松下來。
    她住的是昔年母後住的行宮,入目的無一不熟悉,轉眼卻是物是人非。
    “殿下,駙馬都尉求見。”宮人在簾外低聲稟道。
    巧兒回頭等靖安示下,卻見公主只是一頓,便接著去看那些養蠶的書籍了,不無失望的又听見那句“不見。”
    宮人得了回音便退了下去,見巧兒一副糾結的樣子,想來是被姑姑們提點過了。靖安用了些茶點,窗台溜進一縷春風,依稀能看見謝弘筆直的身影,這樁婚事不過也只是拖著罷了,她與謝貴妃斗成那樣,謝家不可能沒有耳聞。
    “謝貴妃近來在做些什麼?”
    “前兩日邀了三殿下一起逛了逛周遭的農田莊子,听說三殿下還學了插秧,看了水車,昨日還與三殿下下了局棋。其他的便沒什麼了。”巧兒想了想沒什麼遺漏的了。
    這叫沒什麼,呵,只怕不幾日三皇兄孝順、愛民、親事農桑、躬耕田畝的名聲便要傳的人盡皆知了。
    “殿下。”
    “還不曾走嗎?”靖安漫不經心的抬眼道。
    “是三皇子妃來了,想要見一見殿下。”
    “快請。”
    “阿羲。”朱初珍笑意溫軟,靖安卻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豐潤了,卻也比以往更美上幾分,許是做了母親,臉上總帶著化不開的溫柔笑意。
    “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去迎你。”靖安亦是笑道,拉著她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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