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落,落,落。
    幽閑的目光在胸膛和三塊腹肌之間游離,最後意猶未盡的在青年胯間停住,企圖用“意志”來催眠腰帶快點解體。
    腰帶緩緩松開,幽閑心中狂喜,不過在腰帶落下的瞬間,青年終于從書本里抬起頭來,順手提起褲子,將腰帶打了個死結。
    兩人隔著豬排四目相對,幽閑甜甜的叫了一聲︰
    “奶哥哥!”
    ☆、屠門
    青年一把拎著幽閑的耳朵,將她拖了進去,狠狠教訓︰“你這個死丫頭,說了多少次,不準叫奶哥哥!叫我大哥!”
    “唉喲!疼!奶哥哥這個稱呼明明是你自己選的嘛!”幽閑慘呼。
    奶哥哥這個名字的確是青年自己選的,不過當時他的選擇範圍實在有限,在“奶哥哥”、“奶大哥”、“哥大奶”、“哥奶大”、“大奶哥”這五個選項中,他的選擇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大郎,不準欺負你妹妹。”一個白胖婦人從里屋快步走來,一把護住幽閑。
    大郎,便是這個青年的小名,人稱武家大郎,簡稱武大郎,紅葉鎮上凡是妙齡懷春的少女都嬌滴滴的叫他——武家哥哥。
    其實他還有一個罕為人知、文縐縐的大名——武信旋。
    很久以後,當武信旋這個名字響徹六合大地,被視為戰神時,幽閑問他,
    “屠夫和將軍有什麼區別?”
    那時候,剛卸下盔甲的武信旋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和茫然,他沒有說話,一如既往的用沉默回
    應,他換上粗布麻衣,學著幽閑的樣子在草垛里找了個既能享受陽光,又不至于被曬成咸魚的地方,以最放松的姿態攤開四肢,堅毅的下巴布滿了青色的胡茬,良久,像是被陽光烘軟了似的,
    翻身時輕飄飄的說︰
    “其實差不多,都是拿刀混飯吃而已。”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幽閑都覺得他只是嘆息了一聲,其實什麼都沒說。幽閑就像小時候那樣將他的頭挪到自己左腿上,掏出彎月型的紅木小梳,將哥哥凌亂的頭發一一梳開,她記得那個時候自己頭上寸草不生,做夢都想把武信旋的頭發佔為己有,經常打著幫他梳頭的名義,實際上故意將他弄痛,將梳扯下來的頭發收集在小香袋里,妄想著積少成多,有一天能做個假發套什麼的。
    可如今她的妄想更大了,她希望時間能停滯在這一片刻的寧靜,戰鼓暫歇,武信旋眉間越來越舒展,一粒原本飛散四處的蒲公英籽停在他的鼻尖,這粒種子的顏色淡淡,淡得和他鼻尖的點點斑痕差不多,蒲公英順著他綿長的呼吸舒展著柔絨的身軀;梳齒在發間遇到了阻礙——天知道他上
    次洗頭是什麼時候。
    幽閑耐心的用十指解開糾結,冷不防看見一根白發,她毫不猶豫的將白發貼著發根剪斷,可是接下來,越來越多的白發令幽閑無所適從,她的心緊了緊,這個還沒到而立之年的男子,已經勞累如斯,他在戰場上的神話,還能繼續幾年?
    如果當神話變成傳說,她能抱著的,只能是武信旋的牌位——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
    平生第一次,幽閑心里退意萌生。她將武信旋的白發盡量都藏進黑發里,團成發髻,取下自己的短簪,將發髻固定。對守候多時的掌旗官比了個唇行︰“準備退兵。”
    話說,武家娘子和大郎他爹成婚之後,就將他們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可能的造人計劃之中,當初給長子取名的為大郎,是覺得有了大郎這個好的開端,那麼二郎三郎四娘五郎六郎七郎八娘什
    麼的一定會像雲之仙人兮紛紛而來下。
    可惜他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尾︰夫妻倆吃遍各種秘方,嘿咻嘿咻將木床搖散了三架——還是最結實的花梨木打造。別說是二郎了,就連個二毛都沒再整出來!
    武娘子和武屠夫秉承著鍥而不舍,金石為開的精神,誓將造人計劃進行到底,直到武大郎九歲那年的一個夏日黃昏,武娘子和武屠夫在院子里眉目加手勢,用暗語溝通今晚造人適宜。武大郎在井邊不緊不慢的磨著剔骨刀,突然冒出一句,“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蹲在牆角的三歲小幽閑正在進行一項堪比精衛填海般艱巨而偉大的工程——用一口口唾沫淹死螞
    蟻窩,她漫不經心跟上一句,“奶哥哥,鐵杵和針有什麼區別呀?”
    “知否,知否,應是杵肥針瘦。”武大郎出身屠門,倒也懂得詩文。
    “嗯?不懂。”小幽閑搖搖頭,繼續唾沫橫飛。
    說者也許無意,不過听者絕對有意,武娘子和武屠夫頓時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至此,造人計劃無限期擱淺。
    武信旋的無憂無慮的童年基本上是從紅葉將幽閑送到武家寄養的那一年結束的,他吃奶一直吃到六歲,幽閑人小胃口大,一滴都不給哥哥剩下。
    武信旋失去了最美味的零食,心中自然不服,整日圍著搖籃里的幽閑轉——曾幾何時,這是他午睡專用之地,竟然也被這個臭娃娃佔用了!
    乖妹妹,哥哥喂你吃點新鮮的東西如何?
    在武信旋的菜譜里,有炸熟的蜈蚣,臭蟲,蚯蚓剁成漿糊摻在白粥里一勺勺的喂,不明真相的武娘子還直夸武信旋長大了,有兄長風範,懂得照顧妹妹。
    有一天,武信旋將一撮豬毛在爐子上烤焦,一踫即斷的時候喂給幽閑,幽閑在搖籃里欣然接受,吃得連渣都不剩。
    “連這種東西都吃,你和豬有什麼區別?”武信旋吐了吐舌頭,幽閑以為哥哥在逗她玩,樂呵呵的掰過腳丫子啃起來。
    肉鋪上的豬頭發出無聲抗議︰拜托,我和她還是有區別的,至少我不吃同類的毛。
    武信旋無奈的摳了摳鼻孔,如何是好?這家伙什麼都吃。
    想著想著,手指頭多了黏黏一物,側眼看過,原來是鼻孔每日游帶出來的免費紀念品。
    嘿嘿,我就不信,你連這個都吃的開心。
    罪惡的手指慢慢移到幽閑唇邊,幽閑青蛙般彈出舌頭正欲一卷,武娘子一個巴掌飛向武信旋剛剛開始發育的屁股,厲聲道,“不長進的東西,就知道偷偷欺負你妹妹!”
    這一巴掌來勢凶猛,抽得武信旋捂著屁股陀螺般原地旋轉七百八十度,接一個屈體前空翻二周,抱膝,接後手翻轉體一百八十度,接直體前空翻轉體九百度 ,最後來個托馬斯大回旋,立定,側上舉,落地平穩!
    出乎意外的是,幽閑吃什麼都很自在,除了出麻疹,她基本沒生過病,吃的比豬好,自然長的比豬快,肥白的肉一圈一圈的裹在身上,密實得連水都浸不去!
    這絕非夸張,因為每晚武娘子給幽閑洗澡時,那車 轆般的肥肉都是讓武信旋扒開,細細擦洗,末了,武娘子用軟布將幽閑一裹,放在床上命武信旋擦干穿衣,自己去水井邊洗一大盆衣服。
    武信旋掰開“車 轆”一一擦干,如果是夏天,他還要在肥肉間的縫隙里撲上加了冰片的痱子粉。
    幽閑經常將“生我者父母,養我者奶娘,疼我者大哥”這句話掛在嘴邊,但對于武信旋而言,犧牲了晚飯後玩耍的黃金時段給妹妹洗澡擦粉,絕對不是什麼快樂的事情,後來他偶爾听到然鏡和尚講述他人之天堂,與我如地獄的禪機,頓時豁然開朗,原來自己郁卒的關鍵就在于此。
    “武家哥哥,割二斤臀尖肉。”
    肉鋪生意上門。
    “好咧。”武信旋手起刀落,正欲上秤板稱斤重。
    買肉的小鎮姑娘連忙阻止,“噢,不用秤了,我信你的。”
    一大一小兩只手在秤板上空相踫,姑娘俏臉一紅,扔下肉錢低頭就走。
    “誒,你忘了拿——。”武信旋上半身探出肉案叫喊,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張鋪滿□□和胭脂的臉嚇得縮了回來。“如——如花姑娘。”
    如花姑娘伸出鳳仙花染紅的長指甲截過臀尖肉,“武家哥哥早啊,待會我把肉捎回去就行了——她是我家廚娘的女兒,剛從小鄉村出來,見到俊俏男子魂都沒了,今天我家包餃子,煮好了我會送一碗過來,我一個女人家初來乍到,在貴地開店做生意,鄰里鄰居的,還麻煩多關照。”
    姓王的不一定是王爺,姓錢的不一定有錢,叫做如花的姑娘,也不一定貌美如花,當然,她和花朵有一項是完全相同的——都有粉,花朵有花粉,她臉上有脂粉。
    如花,石榴街脂粉鋪女老板,她自己就是店鋪的活招牌,衣著粉飾,每天都不見重樣的,脂粉刷牆般糊了一臉,估計除了鏡子,誰都沒見過她的本來面目,所以也無法鑒別此人相貌。此人來紅葉鎮一年有余,八面玲瓏,漸漸在石榴街穩住了腳跟。
    “喲,是如花姑娘,吃過早飯沒”武家娘子提著一瓦罐湯圓米酒回來了。
    “剛剛吃過了,胭脂鋪今天有牌局,武嫂子什麼時候過去玩幾把?”
    “今天不得閑,我干閨女回來了,點名要吃我做的紅燒排骨呢。”武家娘子謝絕了,剛過邁進門檻,又轉頭笑道︰“等過了中午飯,如果是三缺一,我就去搓兩把。”
    武家娘子進屋招呼幽閑吃早點,“丫頭,你最愛吃的蛋花湯圓米酒來啦。”
    幽閑往瓦罐里加了一勺糖,呼吸著湯圓米酒特有的醇香醉軟,隨即舉起迎風的膀子,旋風筷子,托白了大牙,墊住了底氣,抽開了腰帶,甩開了腮幫子,吃的雞犬傷心,貓狗落淚。
    “好像又瘦了,可憐見的,紅葉的飯食都沒有油水,怎麼吃得飽哦。”武家娘子攤開手心磨蹭著幽閑的臉,塞給她一包消食的梅干。
    “奶娘,我都十七了,早就不稀罕梅干這玩意兒了,您留著自己吃唄。”幽閑打趣道,卻將梅干踹在懷里,絲毫沒有送回去的意思。
    “嘿嘿,什麼十七?你在我眼里,就是十七個月大。”武家娘子笑得臉上肥肉亂顫,“我去廚房做紅燒排骨,再炖上五斤牛肉,十個肘子留給你帶上山。”
    武家娘子,體型和相公武屠夫不相仲伯,只不過武屠夫粗皮糙肉,而武家娘子則一身細白皮肉,若脫了毛的乳豬,下巴處脂肪堆積,使得脖子的存在毫無意義。說話或者玩笑時,顫抖的肥肉抖動著,就像夏天街邊常見的一盆盆涼皮。
    在沒有愛上搓麻將以前,武家娘子每日像一尊佛像似的坐在床榻上算賬裁衣繡花。
    很久很久以後,身居高位的幽閑對史官這樣描述自己的奶娘,“奶娘最大的本事,就是繡花——自打她婚後放下刀劍,拿起繡花針的二十多年來,她的手藝奇跡般的一點長進沒有!她的繡工不是很差,而是差成極品,絕非是將鴛鴦繡成鴨子的那種差法,而且是把鴛鴦繡成水草的差法。”
    史官無論如何也不敢將幽閑的描述寫進史書,這位被追封為“昭烈一品夫人”的武家娘子只有簡單的一行字︰
    “武姬 ,將門之後,生男,是為護國將軍武信旋,與其夫合葬于慶州紅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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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世
    “走開,走開,別耽誤我做生意。”
    武信旋第七次將搗亂的幽閑攆進屋,砰的一聲關上房門,這一次,他干脆將她反鎖在內。集市人來人往,他既要割肉又要收錢,以前幽閑還能幫他幾把,可自從她三歲上山當了尼姑,母親就不
    準幽閑爬上案板了,說女孩子賣肉的名聲不好听,怎麼听怎麼和青樓賣笑差不多。
    可憐武信旋九歲就在肉鋪獨擋一面,被街坊怪阿姨們百般調戲,每次買完肉都忘不了掐一把他肉嘟嘟的小臉,長大後,又被小鎮姑娘們各式各樣的秋波、媚眼輪番轟炸,同時還要應付暗戀她們的小伙各種挑釁。
    我那狠心的母親喲!你如此偏心是為那般?
    當二扇豬肉只剩下幾根棒子骨時,早市也就基本結束了,秋日的陽光懶懶的照在肉鋪上,將剔骨刀映襯得 亮。
    武信旋顛了顛錢匣,嗯,今天生意還不錯。從肉鋪下面掏出一卷油膩膩的兵書,靠在斑駁的牆壁上翻看。
    “豬頭啊,豬頭,你干嘛總是朝我翻白眼。”
    幽閑晃晃悠悠捧著一個大瓷盆走出來,瓷盆里擱著憨態可掬豬頭一枚。
    武信旋抬頭一瞥,心里咯 一下——這豬頭還真的翻白眼!這怎麼可能?宰殺的豬頭不可能有眼楮的!
    走近一瞧,原來里面自有玄機——眼窩里,是兩個圓滾滾的湯圓!
    “這麼大了,還瞎胡鬧!”武信旋奪過瓷盆,扯著幽閑的衣領,將她提起來摁在牆上,幽閑像提線木偶般擺動著四肢,格格直笑︰“我再不敢了,呵呵,無疏師太命我滾下山來,你好歹理我一下,安慰我純潔幼小的心靈嘛。”
    武信旋輕嘆一口氣,將幽閑放下來,替她整了整衣領。
    “你看你的書,我躺一會就好。”幽閑搬來一高一矮兩個竹凳,將武信旋摁在高凳上,自己坐在矮凳,然後像只貓似的側身趴在武信旋的膝蓋上,時不時換個姿勢,方才還流光溢彩的雙眼變得如千年古潭般幽靜深遠。
    她的笑意還留在嘴角,可是眼神卻遠深沉下來,她的左臉貼在武信旋的膝蓋上,隔著一層棉麻混紡的褲子,武信旋依舊能清晰的感覺她溫熱的呼吸。
    她離自己很近,近得觸手就能摸到她光溜溜的腦袋,可是此時的武信旋覺得這個妹妹其實離他很遠很遠,他沒有追問幽閑因何“滾”下山來,沒有答案的問題問了也是惘然。
    武信旋清晰的記得,曾幾何時,他的妹妹是自己的小尾巴,是個純粹的話癆︰開心的,不開心,受了什麼委屈,今天欺負了東街的小狗、西街的小貓,即使後來上山剃了頭發做和尚(幽閑八歲才回尼姑庵,之前,她一直都是和尚來著),她也會經常偷溜下山絮絮叨叨的紅葉廟里芝麻綠豆的事情,比如那里的米粥居然沒有皮蛋和火腿肉!只有干巴巴的香菇;
    然鏡和尚長的最好看,可是有時候脾氣不好——夏天抱著蟒蛇睡覺最涼快啦,而且沒有蚊子騷擾,她半夜將小乖從窗戶里扔進然鏡的臥室,好心把小乖(蟒蛇的名字)讓給他睡,可是然鏡不領情不說,還一刀將小乖砍成兩半!十方和尚更過分,命她把小乖裹進布袋子埋起來,外加念一上午的往生咒,據說可以幫小乖超生,下輩子轉世做人。
    我問十方和尚,你又沒做過蛇,你怎麼知道做人比做蛇好?
    他說,你也沒做過蛇,你怎麼知道做人不比做蛇好?
    我說,即使做人比做蛇好,可是萬一小乖就喜歡做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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