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維的父母說,這是西維以前住的房間。
安珀滿腦子里都是這句話在打轉。
她出生後,就是在這里度過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和月光下置身于此,安珀突然有一種時光錯亂的感覺,就好像他以現在的時間,進入到了西維的過去。
他的視線從西維沉睡的面容上轉向了屋內的擺設——書架,書桌,衣櫃,全身鏡……
除了這些大件物品,西維的房間內很少有其他零碎的小玩意,卻又到處都是她生活過的痕跡。
安珀忍不住站了起來,朝著書架走了過去,他發現書架上還留著西維上學時候的課本,便伸手隨便抽了一本出來。
……那本課本的封面,安珀也是非常熟悉的。
他今年二十四歲,而西維也是二十四歲——他們原本就是一樣大小,入學的時間也是一樣的。
只不過,安珀手指有些微微顫抖的劃過那時西維還有些稚嫩的筆跡寫下的“第九完全小學”,有些酸澀的笑了笑。
他那時候,上的是西南軍區第一完全小學。
然後……初中才剛剛念了一年,就不得不開始了逃亡。
他們原本的生活軌跡如此一致,卻在那時候開始截然不同。
一個永遠那麼優秀的成為了一個軍人,一個卻像是陰溝里的老鼠一般,灰溜溜的東躲西藏,最後成了囚犯。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現在卻在這里,她放松而信任的躺在他的身邊,而他一點一點的熟悉著她所有他從未接觸過的過去。
雖然這種熟悉,像是有一把滾燙的火鉗,每知道西維一點和他同一時期,卻做得截然不同的事情,就殘酷的在他心里壓出灼傷的痛感。
于是他現在知道了西維上課很認真,課本上的筆記密密麻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開小差的痕跡,而她喜歡的課外書大多都是一些歷史方面的書籍,似乎對歷史很感興趣,還有《戰爭論》《正義論》這種典型的alpha愛好書籍,除此之外,也非常喜歡美術,許多畫集擠滿了整整一長列的書架一層,還有和幾本畫集里形象一模一樣的幾個塑料玩偶。
這些就是她從幾歲開始,一直到二十幾歲所留下的最明顯的成長痕跡。
安珀垂下了眼楮,轉頭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西維一眼,明明物理上的距離如此接近,可是安珀卻覺得,想要真正走近她的心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麼困難和麻煩?
不過是個alpha罷了!他可是個omega啊?從來都只有omega對alpha的靠近不厭其煩拼命閃躲的份,哪有alpha緊閉心扉漠視omega的存在!?
安珀突然有點討厭起西維對omega的信息素沒有一點反應的事情了——要是她像其他alpha那樣,可以被omega輕易征服的話……
然而一想到這里,安珀卻突然更加焦躁起來。
——那就不是她了。
而且如果是那樣,那麼她現在也不會選擇他了——之前在醫院里,有那麼多的omega喜歡她,如果她也喜歡他們的話,哪里還用找他糊弄軍部?
安珀抿緊了嘴唇,又看向了書桌上放著的一個相框,里面照片上的西維大概是高中模樣,她和她媽媽——那個男性beta站在一起,一起切著蛋糕,似乎是她媽媽過生日時候照的照片。
她穿著校服,半長齊肩的銀色短發沒有扎起,留著齊劉海,輪廓比起現在稚嫩了許多,笑起來的時候又可愛又漂亮。
他看了看右下角的日期……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
這種對比,他已經想都不願意去想。
安珀突然就感覺到了疲倦,他沉默的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但為了和西維保持一段距離,他幾乎是蜷縮在了床沿邊上。
他們之間明明毫無障礙,也無人打擾,西維就在他不足一臂之遠的身側,伸手可及,就連一床被子之間的縫隙都好像在說,靠得近一些,還可以靠的更近一些,然而安珀看著西維神色安寧,呼吸綿長,對外界的一切事情都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卻覺得這樣就已經夠了。
他第一次以這種特別而親密的視角望著西維,突然覺得她那麼好,不管哪里都那麼好。
這樣想著,在西維的身邊,安珀慢慢的閉上了眼楮。
只是俗話說,知女莫若母,要是西維一睡就睡一晚上過去了,那還有什麼意義?
顯然西維的父母非常熟悉西維,知道她只要睡前喝了水,半夜就一定會起來一次。
西維睡到半夜,果然迷迷糊糊的爬了起來,全憑本能的摸黑找到了廁所,而等她回來的時候,看著床上多出來的人影,頓時懵在了原地。
這是誰啊……?
她走錯房間了……?
西維暈乎乎的爬上床去,隱隱約約的記得今天來了很多客人,擔心粗暴的搖醒對方太過失禮,便皺著眉頭,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這個人的長相。
可是燈光太暗,西維怎麼看也看不清,只好湊得更近一些。
月光下,西維銀色的長發散落了下來,安珀困倦的睜開眼楮,就看見她的臉在他上方,眼神迷離而無辜的望著他。
那些發絲就像是月光築成的牢籠一般,將他囚禁在她的氣息之中。
安珀猛地就清醒了過來。
“……你是誰啊?”西維小聲的問他。
安珀愣了一下,下意識的便也輕聲的回答道︰“……安珀。”
“安珀……?”西維眨了眨眼楮,好像是想起來了。“怎麼是你啊……你怎麼在這里……?”
她的手帶著好奇和摸索的意味,放在了他的臉上,“……我記得你長得……”她歪了歪頭,用一種純天然無辜,因而格外真切的語氣贊嘆道,“很好看……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黑乎乎的了?”
安珀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因為沒有開燈。”
西維笑了起來,她湊上去用鼻尖踫了踫他的臉頰,輕輕的在他的臉側嗅了嗅,露出了一個有些傻傻的笑容,“不過還是,我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