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幼清哼了一聲︰“生氣?我看他更加器重你才是,若不然怎麼就派了你來羞辱我。”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周芳懊悔不已,可又不敢真甩了幼清的手,只好跟著幼清往外走。
    宋弈無端端的打了噴嚏,祝士林低聲問他︰“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沒有。”宋弈百無聊賴的和祝士林聊天,“你那老泰山對為官之道越來越爐火純青,他這一病,祭台建造中紛紛擾擾的糾葛,就和他沒有關系了。”說完,很認同的點點頭,又望了眼坐在上首的夏閣老。
    祝士林臉一紅,想辯駁幾句,可私心卻里是認可宋弈的看法,但他不能和宋弈一起說自己老丈人的壞話,只好打岔︰“大皇子八十隨軍的事,工部的錢大人下午已經點頭了,還親自寫了封奏折表彰大皇子的孝心,你說,聖上會有何反應?”
    “工部人不夠,能調動人手的地方甚多,再不濟西山還有那麼多吃閑飯的。大皇子只怕忠心表不成,還落了個亟不可待的名聲,得不償失啊。”宋弈放了茶盅,祝士林听著眉頭緊擰,擔憂的道,“儲君之事實不該拖著,也不知聖意到底如何。”說完,嘆了口氣。
    宋弈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有婆子小廝進來上菜,祝士林也打了話頭親自給夏閣老和幾位大人斟酒,等他斟了一圈回來,就發現原來坐在位子的宋弈不見了,他微微一愣喊來服侍的小廝問道︰“宋大人呢。”
    “大約去官房了。”小廝回道,“他說不用人隨著,自己去了。”
    宋弈來過幾次,祝士林也不擔心他會迷路,便不再問陪著夏閣老說話。
    花廳後面,宋弈站在幼清面前,借著月光打量著她,周芳跪在地上滿頭的冷汗,爺怎麼也在這里,她好不容易求來的開恩,只怕是……
    “宋大人。”幼清指著周芳道,“你是覺得你的手下個個身懷絕技,料定我拿她沒有辦法,所以就讓她這麼明目張膽的羞辱我?”她說著一頓,鳳眸中滿是怒火,“您是將我當無知的三歲小兒,由著您哄騙不成,竟然用這麼拙劣的手段。”
    宋弈施施然望著幼清,仿佛在欣賞她的滿面怒容似的。
    周芳卻駭的不輕,方小姐可真是不知者無畏,她還從來沒有見過誰用這樣的語氣和爺說話,若是爺生氣了……她忙開口解釋道︰“是我自作主張,我們爺根本就不知道,方小姐,您相信我。”
    幼清根本不看周芳,就盯著宋弈︰“這些事我都記著,來日方長!”說完,拂袖而去。
    藏在暗處的江泰都捏了一把汗。
    方小姐可真是脾氣火爆,什麼都敢說啊,他不由想起來方小姐做的事,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出手將盧恩充搶走了,讓主子不得不撇開手中的事專程去一趟通州,還費了他們身邊人的時間去找盧恩充,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主子也要啟程去鞏昌了,被她這麼出其不意的一陣攪合,現在連去鞏昌的事也延後了。
    周芳和戴望舒守護不利,她們出手挽回局面,包括將路大勇打了,在江湖上那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一來是為了向主子表態度,她們雖失誤可在極力補救,二來也是為了報復,人家欺負到你的頭上,難道你還能被動挨打不成
    調教貞觀。
    這是規矩,若是以前莫說路大勇只是重傷,只怕尸首都被丟在荒山野嶺了,還容得他回來報信求助?!
    爺做事,向來干淨利落,從來不會拖泥帶水,他們身邊人也就跟著學著。
    可是,這件事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爺本來要親自坐鎮通州,卻不料半路得知方小姐在土地廟避雨,戴望舒緊追過去後,就臨時改了計劃也去了破廟,依當時趕車的洪正回來所言,主子不但綁了戴望舒,還和方小姐客客氣氣的。
    路大勇的事也是如此,爺從方小姐口中得知後,就讓他去查,還費了戴望舒的功夫,雖說他們不差人,可再養一個戴望舒這樣功夫不錯又機靈的女子並不容易,說廢就廢了。
    他現在也弄不清楚爺到底什麼意思,若是嫌方小姐礙事,想個法子把她收拾了不就成了,就算礙于薛大人的面子,找個好的婚事做通薛大人的工作,把方小姐遠嫁了也可以啊……
    雖說方小姐聰明,做事也有章法,大約要費點功夫和時間,只要爺有心,也不是難事。
    總之,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心里胡思亂想了一通,江泰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這些話他是一句也不敢說出來。
    周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宋弈,宋弈負手而立,風揚起衣袍他面色依舊是淡淡的看不出神色,周芳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去才好。
    “十日!”宋弈雲淡風輕的,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望著周芳淡然的道,“還有九日,去吧!”話落轉身,閑庭漫步似的朝薛府的花廳走去。
    周芳聞言,猛然抬起頭來,驚愕的望著宋弈的背影。
    爺說什麼,還有九日?是讓她繼續來求方小姐嗎。
    方小姐這態度,擺明了不可能答應啊,她要方小姐原諒她並且留她在自己身邊,這比登天還要難啊。
    周芳恍惚生出一種羨慕戴望舒的感覺來,雖沒了武功,可也不用陷入這種明知不可為無路可走的境地。
    她苦惱的站在空曠的後院里,望著漸行漸遠的宋弈發呆。
    “你好自為之。”江泰拍了拍周芳的肩膀,又輕聲在周芳耳邊嘀咕了一句,“我瞧著,爺約莫是和方小姐杠上了。”
    周芳驚愕的瞪大了眼楮,爺……和方小姐杠上了。
    這是怎麼回事。
    爺不打算去鞏昌後真的很清閑嗎,竟然有了閑情和一個閨閣小姐斗智斗勇,周芳難以理解……
    還有,為什麼她會成了這件事的磨心!
    周芳哀求的看著江泰,江泰撇撇嘴露出個鼓勵的眼神,轉眼功夫消失在眼前,周芳長長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翻牆出了薛府。
    幼清快步回了內院,自從想清楚以後要做的事,對于盧恩充她已經不打算再接著查下去,這條路走不通,她還有別的路可走,可是路大勇被打的事,宋弈得寸進尺的事情她卻不能忍,她身邊得用的只有這麼幾個人,若是護著這幾個人的能力都沒有,那她安安分分的走著上一世的路,規規矩矩的做個閨中小姐好了,何必趟這個渾水
    傳奇知縣。
    既然做了,就算是最後因此死了,她也不後悔,至少她努力過。
    但是,她雖然抱著死的心,可並不代表她就要受別人幾次三番的侮辱,借用周芳的一句話,要殺要剮隨便,她不怨任何人,卻不能忍受有人看不起她,肆無忌憚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所以,她來拉著周芳來找宋弈,把話說清楚,盧恩充在通州莫說她不知道是宋弈所為,就算知道她也會這麼做,她要救父親盧恩充是她這條路上最大的希望,她別無選擇,只有出手搶人。
    最後她輸了,也沒有什麼可怨的,宋弈可以對她搶人的事記仇,她也可以對路大勇被打的事記仇,這都無可厚非。
    可是,他竟然讓周芳來服侍她,真是笑掉了大牙,她是有多傻,才會答應一個心懷鬼胎的人留在自己身邊監視自己。
    “小姐。”綠珠拉住幼清,“您走這麼快,一會兒又該難受了。”她勸著道,“不是把話說清楚了嗎,您何必生氣,以後見到宋大人咱們繞著走不就成了。”
    幼清長長呼出口氣,心里的火終于平復了一些。
    算了,往後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她何必為一個外人這樣難為自己。
    “不氣了。”幼清由著綠珠扶著她往回走,“你等會兒去看看路大哥,看看他那邊有什麼缺的沒有。”
    綠珠應是,剛到智袖院門口,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喊她,幼清回頭去看,就望見薛靄帶著洮河和澄泥回來了,後面還跟著胡泉,她心里一怔原地轉身迎了過去︰“大表哥。”又去看胡泉。
    洮河和澄泥以及胡泉朝幼清行了禮。
    薛靄從宴席上臨時過來,也不好久待,就言簡意賅的道︰“他們剛剛回來,我知道你惦記著那邊的事,便帶著他們過來,你有什麼事就問他們。”
    幼清也知道薛鎮揚不能陪客,祝士林畢竟是女婿,薛靄是走不開的,就點頭道︰“您去忙吧,我和洮河他們說說話。”
    薛靄頷首,看了幼清一眼轉身回了外院。
    “我們去花廳說話。”幼清說著帶著三個人到智袖院前頭的花廳里,采芩和綠珠點了燈,又去泡了茶端來,洮河幾個人不敢坐,幼清笑著道,“既是說話,若你們都這樣站著,倒像是我在審問你們了,更何況,你們幫了我的大忙,辛苦了那麼多天,我感激都來不及,更不能怠慢了你們。”
    幾個人連道不敢,洮河想了想和澄泥互相打了眼色,幾個人這才在幼清的對面的坐了下來。
    “方表小姐。”洮河道,“我們按照您的吩咐,趕到大興的時候,就只有胡泉一個人在那邊了,至于內情還是讓胡泉和您說吧。”他說完看著胡泉,胡泉就接了話解釋道,“路大哥走的第二天,小人等到第三天也沒有等到他回來,又怕他出事,就想出去打听一下……”他有些內疚,覺得自己疏忽大意了,“誰知道出去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再回來盧恩充就不見了。”話落,垂著頭不敢說話。
    幼清卻松了口氣,也就是說對方沒有傷人的意思,明明可以硬搶人走的,可是卻苦守了三天等胡泉出去才將人帶走……
    盧恩充保不住的事她早就料到了,最擔心的也只是胡泉的性命,如今他平安無事,幼清當然不會責備他︰“算了,他們打定注意要帶走盧恩充,就算你不出去他們也會有辦法帶走的,這件事往後不要再提了,辛苦你了
    我為王。”
    胡泉搖著頭,表忠心︰“不辛苦,小人跟著出去一趟也見識了許多,只是辦砸了您交代的事小人心里難過,還請方表小姐責罰。”
    “沒事。”幼清擺擺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清楚了,你人能回來已經是大善,陸大哥在外院的客房里養傷,你吃過飯後可以去看看他,他也很擔心你。”
    胡泉一听路大勇受傷,騰的一下站起來︰“路大哥受傷了?”他緊張的道,“傷的重不重,小人這就去看他。”路大勇一路都很護著他,兩個人被人追著不便買吃食時,路大哥也將所剩不多的干糧都給了他,說他年紀小還長身體不能餓著……
    這些胡泉都記著。
    “傷的很重,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也能下地走動,就是不能太過用力,刀傷和鞭傷還未痊愈。”幼清見他真的著急,就道,“你去吧,一會兒我讓人做個席面,你們就和路大哥在那邊用膳好了,也都壓壓驚,都是我的錯!”
    洮河和澄泥起身道︰“方表小姐客氣了,我們都是應該的。”他們看了看胡泉,又道,“那我們和胡泉一起去看路大哥。”
    幼清點了點頭,親自送他們出花廳,等三個人走遠了,幼清和采芩道︰“洮河和澄泥我不便打賞,胡泉那邊你稍後去看看,給他送五十兩銀子,他這個年紀也要說親了,就當攢媳婦本好了。”
    采芩笑著應是。
    幼清就回去和方氏還有薛思琴,薛思琪一起用了晚膳,薛思琴吃過飯後又坐了一刻,宵禁前和祝士林一起回了三井坊的家。
    第二日幼清去看望路大勇,路大勇愧疚的道︰“盧恩充果然還是被帶走了,小姐,要不然小人去見見宋大人可行,若是能弄清楚他的目的,說不定我們還能結盟呢。”如果大家目的一致,也就沒有什麼利益沖突,那麼盧恩充在他們手中還是在宋大人那邊根本沒有區別。
    “算了。”幼清根本不相信宋弈說的話,“他這個人,說真話說假話你都看不出來的,不要最後我們被他利用了都不知情。”
    路大勇想想也是,宋大人這個人像個迷似的,確實不敢貿貿然行事。
    “你先養傷,等傷養好了再想辦法去一趟平江縣。”這件事幼清琢磨了幾日了,以他們的能力只能劍走偏鋒,“打听到盧恩充在相鄰間的口碑,若是能找到他當年所做的時文或是詩句更好,帶著幾位鄉鄰一起上京來,到時候怎麼做,我再和你說。”
    “那小人明日就走。”路大勇說著就道,“已經養了好幾日,身上也不疼了,我這就動身,若是順利入冬前小人就能回來。”
    幼清擺著手道︰“不行,這件事雖著急,可也不急這一兩日的,你安安心心的把傷養好再走,就這麼出去,我也不放心。”又道,“你不準不告而別,否則我要生氣的。”
    路大勇一愣,只得點頭應是。
    幼清笑了起來︰“那你休息,我先回去了,晚上再來看你。”又不放心的叮囑他,“你不準擅自走了
    母樹。”
    路大勇一再保證,幼清才帶著采芩告辭往內院而去,方式要照顧薛鎮揚,幼清便直接回了青嵐苑,她靠在炕頭上翻著宋弈給她的大理寺卷宗,忽然門簾子呼啦一聲響動,她以為是采芩回來了,也不抬頭,問道︰“不是冰了酸梅湯嗎,幫我倒杯來。”
    過了一刻,一杯酸梅湯擺在她面前,幼清無意間視線就落在一閃而過的那只手上,她微微一愣猛然抬起頭來,就看到周芳正垂頭恭敬的站在她面前!
    幼清愣住,繼而怒道︰“你怎麼又來了,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她下了炕喊道,“綠珠,去喊周總管來,就說我房里出了毛賊,讓他帶人過來。”話落綠珠就拿著個掃把進來,“什麼毛賊。”一進門看到周芳,她驚訝的道,“周……周姨娘,你怎麼又來了。”
    “我不是姨娘,我還未成親。”周芳解釋完,又在幼清面前跪了下來,“方小姐,求您收留奴婢。”她已經改口自稱奴婢了。
    幼清根本不和她說話,問綠珠道︰“去喊人了?”
    綠珠看著周芳點點頭︰“小瑜腿腳快,已經去喊人了。”
    幼清就坐在炕上,望著跪在地上的周芳,冷聲道︰“你一個女子送去管衙可不是體面的事,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說完不再理會周芳。
    “方小姐。”周芳目光堅毅的望著幼清,忽然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兵器拿出來擺在地上,“若您氣奴婢打傷了路大勇,那就讓路大勇將他所受的所有傷原樣還給奴婢吧,只求您原諒我。”
    “你到底怎麼回事。”幼清喝道,“我雖不喜歡你,可還不至于想要你的命,你這樣只有自取其辱,你若怕不好交差,就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好了,就說我便是身邊無人服侍,所有事都自己動手,也不會使喚他的人。”
    周芳咬著唇,忽然撿起地上的刀,她的刀很小巧,兩把刀合在一起正好成了圓,刀沒有刀背,兩面都是寒光凜凜,只有刀柄上裹著牛皮,握在手中不過比周芳的手大一些,幼清不知道這刀怎麼用,但是若割在人身上,定然會皮開肉綻。
    周芳將刀提起來,她心頭就是一縮,就望見周芳猛然拿刀鋒去劃自己的手臂,她一驚喊道︰“住手。”
    周芳停下來望著她。
    幼清氣紅了臉,指著她道︰“你要死就去你主子面前自裁,別在我這里,我不認識你,也不可能受你威脅,憐憫你,你走,不要弄髒我的地方。”
    周芳听幼清說完,又要繼續割自己的手臂。
    綠珠哎呀一聲撲過去,抱著周芳︰“周姨娘,你別做傻事,我們小姐不要你,你和你們主子說就是了,何必自殘。”她說完想去奪刀,可又無從下手,看著直打怵,抖著聲音道,“要是,你主子不同意,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反正活著比死了好。”
    周芳一愣,搖頭道︰“若是方小姐不同意,奴婢唯有一死,別無他法。”話落,心里隨即一動,就想到了封神醫。
    綠珠直咂嘴,咕噥道︰“沒想到宋大人對手下這麼嚴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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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木有人想過,昨天那章宋弈為什麼要同意封神醫的提議,還讓周芳去……周芳和幼清有過節,他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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