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阿難,這怎麼辦?”侍女們趕緊將火盆抬到蕭妙音的床榻旁,今日蕭妙音覺得有些頭暈,到了現在已經躺在床榻上睡不醒了。
    阿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就算這會下山,也不能及時請來疾醫,何況外面風雪這麼大,疾醫也不願意一定來。
    侍女伸手探了探榻上蕭妙音的體溫,不是很燙手,但是還是有些高,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加重。畢竟侍女們也見過原本只是頭疼腦熱最後把命給丟掉的,所以侍女們也不敢小看。
    “……”阿難看了看外面的風雪,抿了抿唇,“我去去就回來。”
    說完,把鮮卑帽往頭上一戴就出了門。
    外面風雪很大,不知道山道有沒有被封住。
    阿難頂著風雪,到了道觀門前,手掌大力氣的拍在門上,“有人嗎?!”
    “誰啊!”里面傳來一聲不滿的嘟囔。
    門吱呀一聲開了。
    蕭妙音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有些噪雜,感覺到有人在動她的手臂,腕子上傳來冰冷的觸感。她下意識的縮了縮。
    進了屋子的兩個人身上渾身的寒氣,阿難摘下帽子,鮮卑帽上的雪花便撲撲的掉落下來。
    侍女們連忙端來了兩碗*辣的姜湯。
    侍女瞧見在床榻邊的年輕男人,臉上紅了紅,那是個年輕道士,頭上和發髻上都是一層雪花,濃密的睫毛上的雪花被屋內的熱氣一拂,頓時就化成了水珠。
    水珠凝結在睫毛上越發的誘人。
    “道長?”侍女跪下來問道。
    “哦,多謝。”清則回過頭來,看到侍女手里的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明了她的意思,他將姜湯放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他讓侍女將蕭妙音的嘴掰開,看了看舌苔和眼下。
    “道長,娘子她怎麼了?”阿難一碗*辣的姜湯下去,渾身的寒氣都被去掉了大半。
    “只是風寒。幸虧也不嚴重。”清則松了一口氣。
    “多謝道長。”阿難給清則一禮。
    “你們給她多蓋幾層被子,發身汗就好了。”這會冰天雪地的,不可能去抓藥。清則看了看,還是用土法子來的最好,“準備好溫湯,若是她口渴了,也好給她喝上幾口。”
    “奴知道了。”听到這麼個年輕俊俏的道士說話,侍女們點點頭就去準備。比平常蕭妙音吩咐她們做事情的時候還要勤快。
    清則看了看蕭妙音的臉色,見她臉色微微有些紅,呼吸些微粗重,或許是因為鼻塞導致的呼吸不暢。
    他朝那個只有十來歲的小侍女招招手,小侍女遲疑了一下走過去。
    “你幫你家娘子按住這里。”清則說著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兩處穴位。小侍女看了看伸手照著清則所說的那樣,按住蕭妙音面上的那兩處穴位按摩。
    清則瞧著蕭妙音是沒有什麼事,只不過她身邊的人瞧見她躺在榻上,不肯進食昏睡不醒,擔心出了大事。他方才給蕭妙音把了脈,她的身體眼下有些虛弱,但還不到危險的地步。只要別繼續受涼加劇病情,甚至都不用吃藥,過了十來天就能自己好起來了。
    “多謝道長。”阿難走上來道謝。
    阿難因為形貌像男子,時常在外面行走,知道道士大多數知道一些醫術,有十道九醫的說法。她也是試一試,踫踫運氣,誰知道是這位道長竟然真的懂得醫術。
    “啊,些微小事,談不上謝。”清則擺了擺手,“如今蕭道友既然無事,那麼貧道也該回去了。”
    對方雖然是女冠,但終究男女有別,呆久了對她的名聲也有壞處。
    阿難送他出門,門口放著簑衣和斗笠,外面的風雪越發的大了。清則想起主僕幾人沒有在山中生活的經驗,“外面風雪大,除非必要還是別出門了。”
    清則才戴上斗笠,一陣狂風夾雜著雪粒子迎面撲來,就吹得他有些站不住。
    “道長,我送你過去吧。”說著阿難就要拿起風帽戴上。
    “不必了。”清則開口,就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風,他伸手扣住斗笠,免得斗笠被吹翻。
    他走的有些艱難,阿難想上去,過了好一會又會來了。
    畢竟院子里頭,武力最好的就是她。除非不得已,她是不能隨意離開三娘子。
    才走出幾步,听到啪嚓一聲響,阿難原本已經回過身了,結果听到那句,連忙提著火把跑過去。
    火把被寒風吹得飄忽不已,好像下一刻就沒了。微弱光芒的照明下,阿難看到清則頭朝下摔在地上,地上厚厚的一層雪已經被摔出一個坑。她連忙彎腰把他給攙扶起來。
    “道長,道長你還好麼?”阿難想起這天里,沒有月光照明,黑燈瞎火,火把也不知能不能撐到他回道觀的那會。她一咬牙,干脆扛起這麼一個大男人就往回走。
    清則一開始是摔懵了,手里的火把也掉在雪堆里頭滅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被扛起來往回走。
    阿難那一身的力氣不是白說的,扛起清則這麼個男人半點吃力都沒有。
    院子比較寬敞,房間有好幾個。
    “去準備一個房間給道長過夜吧,今日風雪太大了,路也看不清楚,還是明早再走吧。”阿難前半句話是對侍女說的,後半句話是對清則說的。
    清則才被阿難放下來,腦子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這……”
    “院中常常準備另外的房間來給客人用的,道長居住在那里便可以了。”阿那見著清則似乎還有話要說,她干脆就把清則的話給截了,“娘子還在病中,還多望道長相助。”
    “是呀道長就住一晚上,也沒甚麼的。”侍女見著清則長相清俊,心里竊喜,听著阿難這麼說,也過來附和道,“夜黑風雪大,貿然回去恐怕會遇上不好的事,摔倒還在其次,若是遇上野出狩獵的野獸就不好了。”
    “……”清則嘆口氣。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阿難突然想起蕭妙音教過的那句話,直接說出了口,“既然道長心中坦蕩蕩,又何必在乎別人的流言蜚語?”
    女冠的這屋子都是女子,留個男子過夜的確容易招來別人的閑話,不過阿難不覺得有甚麼,反正名聲這東西,她也不在乎。
    大不了她裝男人去,反正那些道士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
    清則看了一眼濃黑的夜色,山中多走獸,這會一不知道會不會有夜行的野獸出來。他嘆了口氣點點頭。
    侍女們頓時露出笑容來,這道士瞧著面容俊秀的,比平常看到的那些家人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
    立刻有侍女就去準備了,阿難瞧著就進去看蕭妙音去了。
    蕭妙音身上蓋著兩三層的被子,整個人被裹成了一只蠶蛹。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屋子里暖和,被子一捂,頭上就開始冒出了汗珠子。守在床榻邊的侍女給蕭妙音擦了一會汗,又拿起水喂了幾口。
    水滋潤了干燥的唇,蕭妙音原本蹙起的眉頭也散開,睡夢里夢境亂的很,一會兒在蕭家,一會兒在皇宮里頭,後來變成她自己打著馬在草原上狂奔了。
    迷迷糊糊的一直睜開眼,頭已經不昏了,就是渾身沒勁。
    “娘子醒了?”守在床榻邊的侍女瞧見她醒過來,連忙道。
    “……”蕭妙音嗓子生疼,一開口就听到自己嘶啞的嗓音,“我睡了多久了?”
    “娘子躺著。”侍女扶著她靠在隱囊上,“昨日里娘子就開始睡,睡了一夜了。”
    蕭妙音點點頭,她渾身沒力氣,也沒有胃口,侍女拿著溫熱的水上來給她洗漱,“昨夜里娘子可把奴婢們都給嚇壞了,還是阿難去道觀中請來道長。”
    “嗯?”蕭妙音才醒來,腦子里一片混沌,听到侍女這麼說,她就掙扎著要起來。“那我得謝謝他。”
    感冒說是小病,但拖久了也能要命,人家能夠來,那就是欠了人情了。畢竟對方又不是醫者,給了錢就能請來的。
    “娘子還是先歇著吧。今日一早清則道長就走了,說是不能誤了早課。”侍女想想都覺得冷,那會才天亮,清則就火燒火燎的走了,好像多呆一刻火就要燒上身了。
    “他……”蕭妙音和清則交談過幾次,對他這個人觀感還是不錯,听侍女這麼說也能明白為何他走的這麼快了。
    她笑了一聲就坐在榻上不動了,等到她好了,還是親自去找觀主謝謝清則。清則這個人不太喜歡向外人解釋什麼,所以到後來也容易被人誤解。她找觀主,是夠光風霽月了,流言蜚語什麼的,估計也能少一半去。
    ☆、第101章 落馬
    這場大雪下了三天,等到雪停的時候,一出門幾院子里四個人都傻了。蕭妙音躺在榻上養病還沒出來瞧。感冒好的快的,至少要七天。她知道感冒是人體的自我氧化過程,要多補充維生素,蕭麗華上回送來了不少水果。北方的大棗還有淮南的橘子,北方天氣寒冷干燥,利于這些食物的儲存,放在那里只要不被老鼠啃了,基本上就完好無缺。
    蕭妙音放開了肚皮吃橘,但還是好的慢,只能躺在榻上慢慢休養。外頭四個人對著雪發呆,她還在屋子里休息。
    “快點把雪給清掃了。”阿難是四個人里頭最快反應過來的,這幾天下雪,掃的也是院子里頭的,誰知道院子外面的雪那麼厚了。
    “可、可是,這麼厚,我們幾個能掃的過來麼。”侍女們瞧見這麼多,也不禁有些怕吃苦。
    “有力氣在這里說話,不如干活。”阿難看了一眼侍女幾個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禁有幾分看不起,有那個閑工夫說話,還不如拿出力氣干活。
    阿難自己抓起做農活的那種鏟土的農具就開始干活,侍女們原本都是在主人近身服侍的,這種體力活做過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過來。見著阿難干活,一群人面面相覷,最後留下年紀最小得去照看屋子里的蕭妙音,其他人帶上手套就開始干活。
    積雪若不及時鏟掉,就很容易結成冰塊,到時候人走上去一摔一個準。
    阿難力氣大鏟冰的活就交給她了,蕭妙音躺在屋內,听到外面的鏟開冰塊的聲響,她呼出一口氣,融雪用鹽最好。可惜這會鹽都是稀貴東西,她這里六個人都要省著點用。只能讓阿難出點力氣。
    “外面不下雪了?”蕭妙音嗓子不疼了,但一開口就是嘶啞的嗓音,連她自己都不怎麼愛听。
    小侍女才十歲,但是已經很有眼色,“是呀,今早上雪都停了,外頭的樹上滿滿的都是雪,可好看了,奴婢說給娘子听。”
    小侍女臉蛋圓滾可愛,蕭妙音沒有苛待手下人的習慣,小侍女活潑的本性在蕭妙音面前就展露無遺。
    蕭妙音原本嫌棄養病無聊,小侍女充滿童趣的話語讓她一時半會的笑個不停。
    阿難力氣驚人,哪怕扛一個壯年男人在肩上對她來說都是小事,何況就是純力氣活的鏟冰,她一鏟子下去,冰就碎成渣,听得在掃雪的同伴牙酸不已。
    過了一會,大門錢一條大道被阿難開拓出來,其他的侍女已經是氣喘吁吁,偏偏阿難什麼事都沒有,甚至額頭上連汗珠都沒有。整個人精神奕奕的,好似方才那麼一趟只是熱身運動,她一點都不覺得累。
    “天啊。”侍女瞧著阿難鏟的那一堆堆得高高的冰塊舌頭險些擼不直,“這人和男子沒區別了!”
    侍女們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知道小聲,那邊阿難听到,干活的動作僵了僵,但是她很快低下頭去埋頭苦干,竟然一路鏟了過去。冰塊僵硬,她敲下去就砸了個粉碎,輕輕松松不費半點力氣。
    在和山道接口的地方,阿難見到道觀里的一群道士也正在忙著清除山道上的積雪,她在人群里看到熟悉的人,連忙快步走了過去,低下頭幫助清則干活。
    清則抬頭一看竟然是阿難,“怎麼是你?”
    “我出來鏟冰,看見道長們正在鏟冰,也過來幫個忙。”阿難笑起來憨憨的,她原先形貌和男子相似,笑起來就和男人更加想象了。
    清則見識過阿難的力大無窮,心里很難將她當做女子看待,“你家娘子怎麼樣了?”
    那日清則不敢久留,幾乎是天一亮就走,唯恐多留一刻壞了人家的清譽。他是無所謂,反正已經成了那樣,但是蕭妙音不一樣。
    回到道觀里,上頭的觀主沒有說甚麼,只是下面的那些平常看他不慣的師弟們私底下說些風涼話。他也只是當蒼蠅過耳。
    “娘子如今比那日好了許多。”阿難據實以答。
    她一邊說,一邊將雪鏟到一邊去。她今日就是一副胡人男子的裝扮,再加上身材高大,和清則站在一起,完全不分高低,旁邊的道士看她,也當是哪個過來幫忙的。
    “那就好,她在山中住的不習慣,你們要多多照顧她。”清則替蕭妙音把過脈,蕭妙音的身體沒有甚麼大毛病,甚至是被養的十分精細,也就是以前養的太好了,結果一時住到了山里,適應不過來就病倒了。
    按理說這等勛貴人家出身的女子,就算和婆家不和,一般都不會撕破臉,最多和離,絕對稱不上被趕出來的地步。而且蕭妙音也很年輕,再找個好兒郎便是,不必出家修道。
    清則心里諸多疑問沒有一個問出口,畢竟他只是外人,而這些統統都是私事,不好去問的。
    “娘子說,上回的事多虧了道長,再過幾日身體好了,就親自去向觀主道謝。”阿難喜歡看著這個年輕俊美的男人,和他站在一起,手里的活兒都變的十分輕松。
    “……”清則不傻,一听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淡淡一笑,“你家娘子有心,不過還是以身體為重。”
    “娘子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這件事事關道長名譽,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又何必惜力。”阿難將那會蕭妙音的話拓展了一下。
    清則想起這個婢女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冒出幾句文縐縐的句子,“你讀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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