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蕭妙音抱住阿鸞,低下頭,“怎麼了?”
    “奶,奶!”阿鸞叫著就扯她衣襟。阿鸞脾氣大,蕭妙音是知道的,她見著孩子連牙都長了出來。還要鬧著吃奶,她拿過一塊奶糕,在酪漿里泡軟了,然後直接塞到阿鸞嘴里去。
    酪漿也是用牛羊奶發酵做出來的,也算是滿足了阿鸞的要求。
    阿鸞不肯了立刻就嚎啕起來,還是常氏把他抱過去哄。阿鸞一邊哭一邊看蕭妙音,等著蕭妙音伸手來抱他。
    阿鸞年紀小,但人不傻,他知道自己哭基本上大人就都過來哄他,基本上是有求必應。
    蕭妙音知道孩子有時候不能慣,尤其阿鸞日後身份不一般,要是慣壞了,再想改過來就難了。
    阿鸞嚎哭了一會,發現哄他的只有外祖母一個,母親坐在那里根本就沒有過來的意思。最後阿鸞往蕭妙音這里伸出了胳膊。
    “娘娘……”
    “三娘,抱一抱阿鸞吧,孩子年紀小不懂甚麼。”常氏看著外孫這樣,心疼的不行。
    “孩子聰明呢,”蕭妙音看著阿鸞哭的慘兮兮的小臉,她嘆口氣,讓乳母抱阿鸞下去喂些粥食。
    阿鸞見著過來的乳母,立刻就傻了眼。
    “你這做阿娘的,狠心。”常氏瞧著外孫那副傻眼了的模樣,不禁對女兒抱怨。
    “我哪算是狠心,”蕭妙音搖搖頭,她這樣最多是讓孩子別任性,“阿姨,我們再在這里待一會就走。”
    反正就是到何太後這里裝樣子,至于何太後還是壞沒有任何關系。
    “平城眼下不能有任何事,尤其是宮廷中,太後既然那麼想生事,那麼就好好的養病吧。”蕭妙音說著勾了勾唇角。
    何太後如今在寢室內正對著那些宮人中官大罵,“你們這些人都不安好心!我根本沒病,為何要那些人靠近我?”
    何太後披頭散發,赤腳站在地衣上,她的手指指著面前的一眾人,目眥盡裂,她上回就被皇帝這麼來了一次,心里正怕著。現在的這次比上回更甚,她明白眼下自己的處境,皇後是將她軟禁了。
    這回何太後慌了,她想起前晉楊太後被皇後迫害致死的事,生怕自己也要遭受到這一番。她想出去出不去,身邊的人幾乎個個都是生面孔,完全見不到以前那些服侍自己的人了。再加上人人都說她有病,心慌之下口不擇言了。
    “你們都是蕭氏派來的是不是?都是她派來害我的對不對?”何太後嗓音尖厲。
    幾個宮人上前,將何太後扶住,“太後,太後身體不適,應當是讓醫正早早診治才是。皇後也是一片孝心。”
    何太後听到這句差點跳起來,“她哪里算得上是孝心,恐怕是恨不得我立刻去見先帝,她好早早進了這長秋宮!”
    何太後如癲似狂,拼命掙扎著,想要掙脫宮人的桎梏,可是這些宮人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其實力氣奇大,不管何太後正面扭動著肢體,都無法脫身。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賤婢,來人,將她們都給我拖下去!”何太後高呼。
    “太後這是不好了。”管事的女官正好就是從蕭妙音宮殿里出去的,她瞧著何太後那模樣,憂心忡忡。她雙手攏在袖內,看向旁邊一臉難色的醫正,“還是上前為太後診治吧!”
    女官知道,那制住太後的幾個宮人都是新來的,只曉得是宮外來的,其他的一概不知道。現在看著這個樣子,也知道這幾個宮人恐怕不是善茬。
    “蕭氏那個……嗯……”何太後還要高聲罵蕭妙音,結果手臂處一陣劇痛,逼得她不得不收了音。
    “太後不好了,將太後快些送到寢殿~!”扶住太後的宮人之一松開按住的穴位,招呼其他宮人上前。
    其他宮人立刻前來,趕緊的將太後攙扶到寢殿內。
    醫正們如今哪里還有不明白的,皇室內部的爭斗,他們這些在太醫署效命的人是半點都不想參合進去,但是人都在這里了,是身不由己啊。
    一個宮人過來在女官的耳邊說了幾句。
    女官點點頭,走過去,“太後這樣費神也是不好,若是能夠安神便好了。”
    這話語里的意思,醫正們再清楚不過。听到話里的意思不是要開甚麼狼虎之藥將太後的身體弄壞,而是安神。
    說是安神,其實就是讓太後嗜睡。
    醫正頓時如釋重負,“說的正是,某立刻就去配藥。”說著幾個醫正就往另外的側殿去了。
    帝後用藥,藥方和藥渣都是要存起來,以備後面再查。開安神藥湯,最多就是讓人入睡,至于其他的壞處基本上沒有,醫正們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起來。
    何太後在那些有武藝的宮人面前簡直是砧上魚肉,任人宰割。藥湯熬了來,宮人結果那碗湯藥,奉給太後。
    “太後,將藥湯用了吧。”
    宮人音調溫柔,但那話听在何太後的耳里如同驚天霹靂一般。她已經認定皇後要她的命,而且這滿宮的都是皇後的人,要是她真的丟了命,外面哪里會知曉?
    “不,我不喝!”何太後搖頭,從眠榻上坐起來就往後面躲。那幾個宮人的厲害她已經領教了,就算她喊一嗓子皇後要謀害她,也沒有人來搭理她。
    那些宮人都是蕭麗華送過來的,在阿難手下過了好幾年的訓練日子,對著何太後她們可沒有半點敬畏。
    養她們的是清河王妃,教她們的是阿難,和眼前這個半老女子有個甚麼關系?
    見著何太後不喝,也懶得再說,直接將藥湯倒在一個專門喂小孩子喝藥的器皿中,然後將嘴口對準何太後的口就灌下去。
    皇宮中是天下規矩最嚴的地方,同樣也是最無視世間禮法。母子父子夫妻相殘在這里統統不是新鮮事。
    何太後被迫喝下那一口口苦澀的藥湯,宮人松開她,她面色蒼白,癱在那里。等了一會藥效出來,她便睡了過去。
    宮人上前,給她擦拭干淨,將已經整理好衣襟。錦被蓋在何太後身上。紛紛退了出去。
    這些宮人做這些事的時候,對何太後沒有半點敬畏。這個皇太後在她們看來不過就是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罷了,或許連老婦人都不如。至少那些佃戶里的老婦人多少都是有幾把力氣的,嗓音也洪亮,哪里像這個,除了叫就不會其他的了。
    **
    大軍出發離開平城,同時從全國各地調來的其他大軍也在向南邊集合。
    常言道,兵貴神速,但是拓跋演這一路上還真的沒有什麼急行軍的影子,甚至他一路上還會抽出時間來體察民情,偶爾在路上遇見了瞽人,還會下馬親□□問,完了還要當地的官吏多加優待。
    一路上都是如此,拓跋演半點不急,也不在乎最好戰機被錯過,在地方上接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問這些老人的生活如何。
    當地的官吏簡直是要被皇帝給弄出一頭的冷汗,朝廷每年對臣屬們有考課,根據考課高低來決定升遷是否。
    那些考課,多少都是帶著些許水分的,不能夠完全當真,有時候說是考課為上佳,實際當地的治理也沒有說的那麼好。
    原本天高皇帝遠,也不怕甚麼,畢竟那些平民等閑不能離開家鄉,要離開還要有官府開具的路引,不然才走出一段路就要被里正給抓回來了。
    但是現在是皇帝親臨,而且還詢問那些老家伙生活疾苦。
    天子在那些平民眼里就是最大的,說話起來沒了顧慮更是平常。那些當地官可謂是戰戰兢兢。
    拓跋演對那些地方官也沒留多大的情面,他反正也不是真心實意的要去打南朝,听到那些老者對本地父母官的訴斥,他也干脆治起那些官吏來了。
    頓時一路上那些官吏是差點鬼哭狼嚎了。
    當地的官員一般是鮮卑人和漢人共同為政,治起來幾乎一抓帶出一串來。這麼一來,自然是不能善了,下獄的下獄,治罪的治罪。
    那些老人被優待,賞賜各不同。有些甚至被任命為一個小官,當然只是領著個名頭不是真的要老頭子去管事。這麼大的年紀別說去做事了,就是多走幾步路,都怕人緩不過來去了。但這樣,至少是朝廷面上做足了,老人們訴說的那些所謂父母官也被治了不少。
    有些大族出身的官吏,不是沒動過大不敬的念頭,但皇帝是率領三十萬大軍,旁人根本不能近身,能奈何?基本上都是眼睜睜的瞧著自己被擼下來。
    不僅僅是問政于民,拓跋演還注意到三十萬絕大多數是騎兵,騎兵過處踐踏農田是難免的,他知道之後,讓人按照被損壞田地的多少賠償谷物。
    這下子不僅僅是平城中的禁軍,就是那些從六鎮調過來的,和蠕蠕打習慣了的六鎮突騎們也傻了眼。天子這根本就不是出來打仗的,而是出來游山玩水體察民情。
    這話幾乎個個人心里都在想,但是沒有人說出來。
    大軍一路上都籠罩在祥和的氣氛之下,很快他們也都快忘記自己是出來打仗的了。
    ☆、135|等待
    皇帝拿出游山玩水的態度來行軍,下面的人也跟著懶散起來。拓跋演早就讓人盯著那那些領軍之人,人在這種放松的情況下就特別容易露出錯誤,抓起辮子來也是得心應手,大軍還沒到洛陽,那些原本的將領就被皇帝換去了大半,新上任的基本上都是宗室,皇帝身邊的近臣,要麼直接就是漢人士族。
    清河王最近也成了護軍將軍,原來的那位將軍因為犯了錯被皇帝免職了。護軍將軍和領軍將軍掌宿衛,領東西南北四中郎將,不僅僅是他,一同隨皇帝親征的幾個宗室也是做了將軍或者是大都督。
    大都督是統領地方軍隊的將領,這一下子一來,那百萬大軍基本上就已經被皇帝給掌控在手中了。
    清河王和幾個弟弟還有另外的叔父們哪里看不出來皇帝這些舉措的用意,想起來皇帝這些舉措,大家都是心中猶豫不定。
    但如今人都在征途上了,也只能陪著皇帝一路下去。
    一路上進軍十分緩慢,平城原本就偏北,南下到淮北一代就算是急行軍也要用上好幾個月,尤其皇帝這麼一路慢吞吞的體察民情,眼瞧著洛陽都還沒到,夏日就來了。
    這下子可苦了那些鮮卑貴族了。漢人還好說,畢竟早就已經適應了這種天氣,但是鮮卑人怕熱不怕冷,怕濕不怕干的習慣,到了夏日是受罪的。
    還在慢吞吞行軍呢,就有貴族大叫受不了了。
    清河王在外頭挨了一身的雨水回來,見著樂平王幾個弟弟也是一頭濕黏黏的,頓時不知道皇帝到底是要做甚麼了。
    夜里幾個兄弟換了衣裳,聚在一塊。
    清河王讓人準備了好幾碗姜湯給弟弟們喝。
    樂平王幾個自然是不會和兄長們客氣,端過來就大喝的喝。一碗姜湯入肚,熱氣發散起來,渾身上下都除了一層汗,人卻是精神奕奕。
    “阿兄,你說陛下到底想要作甚?”樂平王拿過一塊帕子擦拭著額頭,將額頭上那層厚厚的汗珠擦拭干淨,“若是說真的要出征齊國,但這回從平城到現在這地方,都走了兩三個月了,連洛陽都還沒到。真的到了兩國邊境上,恐怕南人都已經做好準備來對付我們了。”
    “……”清河王听了弟弟的話沉默不語。
    漂亮的和女子一樣的京兆王開了口,“我鮮卑人善馬上作戰,而不善于水戰,如果要對南邊動手就和王素那樣,打的人個措手不及,時間越長對我們也越不利。眼下都快夏日了,初夏就熱的人受不了,真的到那里,還不知道會熱成甚麼樣子。陛下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京兆王看著吊兒郎當,但人不傻。他知道對南邊作戰的好時機是在哪里。眼瞧著皇帝將戰機放過,他心里不急才怪。
    “此事陛下應當有所考量。”清河王思索了一下,對幾個弟弟說道。
    “陛下有考量沒錯,可不能這麼下去,再慢吞吞下去,別說黃花菜都涼了,說不定齊國都已經嚴陣以待,到那時候還說打有甚麼意思?”樂平王年輕,在兄長的面前說話也沒有甚麼忌諱,“這幾日阿兄也看見了,外面下雨下的多大,道路泥濘前進困難,莫說輜重了,就連馬都疲乏了,再這麼下去自己都先得人仰馬翻,還說甚麼南征?”
    這話是大實話,樂平王一說出來,幾個兄弟立刻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清河王反應的快,一把就將弟弟給拉下來,壓低了聲音,“你小聲點,別惹禍!”
    “這算甚麼惹禍?”樂平王任然憤憤不平,他這話難道還說錯了?
    “你這話沒錯,但是不該由你來說。”清河王壓低了嗓音道,“這話怎麼說,甚麼時候說,讓誰去說,這後果都是不一樣的。你在這里嚷嚷幾聲,心里是痛快了,回頭陛下听見可不就不一定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清河王也覺得這麼下去根本就不是南征的最佳時機,戰機一瞬而逝,必須要好好抓住,不然就算是百萬大軍去了也白去。
    當年曹孟德還不是帶著大軍南下,結果被南方的瘴氣和水土不服搞得個人仰馬翻。最後火燒連營直接讓曹孟德到死都沒有再南下。
    兵力富足是否和能夠勝利沒有必然的關系。
    “那麼阿兄,你說怎麼辦?”樂平王最近難受的要命,他也是在平城長大的,就受不了這氣候。尤其最陰雨連綿,濕熱難當,身上的戎裝捂的嚴嚴實實,樂平王的後背上都起了一層的痱子。痛癢難當。
    有一樣遭遇的還不止他一個,光是在宗室里就有好幾個,還別提外姓的鮮卑貴族了。
    說完,樂平王覺得背上又開始癢了,可是在清河王這里不能伸手去抓,軍中的疾醫也告訴他,不能隨意抓撓,若是破了皮那才是最要命的。
    樂平王苦逼兮兮的忍著。
    瞧著他那樣子,京兆王也覺得身上癢了。
    “這樣下去不行。”京兆王開口了,“再這麼下去,不等和南邊打起來,自己人就要先遭殃。”
    “……”清河王看了一圈,發現弟弟們都在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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