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陸語走後,周萱萱言歸正傳,問唐奕承︰“跟隊攝影師,是您這邊推薦,還是我來找?”
    不知是不是唐奕承的心思不在這上面,他看了眼陸語離開的方向,漫不經心地問道︰“剛才那個女人是做什麼的?”
    “听說是攝影師。”周萱萱如實回道。
    唐奕承後邊那句話接得那般自然而然︰“那就找她吧。”
    “……”
    這事兒會不會太巧了?周萱萱一時想不透,只得作罷,她撥出了手上的電話。
    電話是宋遠接的︰“唐總在開會,有事麼?”
    周萱萱“哦”了聲,嗓音平平︰“麻煩你轉告唐總,攝影師約好了,後天h市見。”
    ☆、第九章
    海島城市的天格外藍。
    白雲朵朵,宛若柔軟的棉花糖瓖嵌在湛藍色的錦緞上。
    從干燥微寒的b市飛抵艷陽高照的h市,陸語不是跟基金會的大隊人馬搭乘同班航機,作為外聘攝影師,她晚一步抵達。她在機場換上一身輕便夏裝,由基金會的公務車將她送至下榻的酒店。
    白金五星級酒店是花園式的,椰樹成蔭,清泉潺潺。
    基金會在酒店大堂一側設立了接待中心,陸語一手拎著攝影器材箱,一手拖著行李箱,頗有些吃力地走過去。不料,她卻在中途被一位年輕小伙子攔截下來。
    此人皮膚白淨如玉,五官立體明朗,笑起來十足的陽光型男look,“我幫你拿吧。”他對陸語說。
    陸語尚未反應過來,陽光型男的手已經伸向她的器材箱。兩人手上那瞬若有似無的踫觸,令陸語趕緊縮了下手,她“ ”地抬眼看向對方,就看到了他胸前的工作牌。
    陸語後知後覺地跟他道謝,陽光型男唇邊笑容不變,他深看陸語一眼︰“原來攝影師是女生。”
    陸語也笑笑︰“我已經不是女生了。”她二十七歲了。
    時光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明明已經在一個人心上寫滿閱歷,但偏偏賜予她一張清純可人又仿佛不諳世事的面容。尤其是陸語那雙眼楮,黑白分明,瞳仁清亮得好似讓人一眼就能望穿,不沾染任何雜質。
    當晚的晚宴設在酒店二層的宴會廳,場面盛大隆重。
    總部位于b市的暖陽基金會剛成立不久,這次在h市舉辦的慈善活動,是基金會成立以來的首次書畫作品義拍,拍賣善款將全部用于成立專項基金資助貧困大學生,因此吸引了國內不少政商翹楚和名流名媛前來捧場。
    晚宴開場前,已有不少華服男女舉杯寒暄,周萱萱也在其中。她應景地穿了條波西米亞風沙灘晚禮裙,低胸露背,裙擺飄逸,遠遠看去儼如一只花蝴蝶滿場飛。
    陸語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純白短t和牛仔褲,她正要過去跟周萱萱打個招呼,卻陡然被身後幾位西裝男的對話攫住了腳步——
    “听說暖陽基金會的理事長曾是紐約街頭的小混混,人家能混到今天的成就簡直是傳奇人生
    愛你,以友之名。”
    “我也听過這種傳聞,今晚是他回國後首次公開露面。”
    “此人的智商不可小覷啊。理事長首次露面不是以企業家身份,而是以慈善家身份,這絕對能在媒體面前賺足印象分……”
    同樣是論人是非,男人之間的對話跟女人八卦的味道迥然不同,言談間依稀帶著某種敬畏之意。
    陸語的雙腳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僵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動,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這個瞬間呼嘯著逆流向大腦——紐約?小混混?
    就在某個名諱從她心底呼之欲出的一剎那,幾位西裝男突然收聲,轉而抬高了語調︰“唐理事長,晚上好。”
    陸語猛然回頭,唐奕承那張光風霽月的臉就這麼撞進她眼里。
    不期然的對視,一個滿眼錯愕,另一個墨眸清寡。
    在這短短的片刻間,陸語的大腦一片空白,充斥在她心里最為直接的反應就是——她此行居然是在為唐奕承工作?
    她迅速垂下眼眸,拉緊相機背帶,可唐奕承偏偏在這時忽略了眾人,唯獨看著她。他唇角一勾,語帶戲謔︰“陸小姐,祝你在h市工作愉快。”
    “……”陸語全身一僵,一時啞言。
    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以至于陸語根本沒有冷靜下來的機會,她的耳膜猶在嗡嗡作響,夕陽的最後一絲余暉恰好沉入海平面,晚宴正式開始。
    瓖嵌在穹廬式天頂上的水晶吊燈被調暗,襯得打在舞台上的那束暖光格外亮眼。司儀用甜美清脆的聲音宣布︰“由請暖陽基金會理事長唐奕承先生致辭。”
    在台下響起的那片雷鳴般的掌聲和“啪啪”的快門聲中,唐奕承步履穩健走向點綴著鳶尾花的演講台,舞台上的色調讓他的眉眼格外清晰,清雋混合著峻冷的臉孔,挺拔的身姿,沉穩干練的談吐……
    沒有錯,這個男人的魅力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唐奕承的致辭簡潔有力,而陸語全程就像是一只提線木偶,舉起相機,調節光圈和焦距,對著舞台上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孔按下快門……她全然不知是該懊惱自己事前沒有做足客戶的功課,還是該震驚這樣的唐奕承越發令她感覺陌生,甚至是遙不可及?
    魂不守舍地熬到晚宴進入尾聲,陸語踩著平底鞋穿過一片語笑喧闐和觥籌交錯,行至宴會廳延伸出去的空中花園。
    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這是一個海風裊裊的夜晚,熱帶植物的枝葉上蘸著露珠,花園里的景觀燈讓那些露珠看起來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碎水晶,帶著一個個晃動的光圈。
    在這片暗雅又迷離的光暈中,陸語的腳步無聲停駐。
    不遠處,唐奕承孑然一身站在低矮的籬笆圍欄前,空寂的夜色隔絕了耳畔那些恭維逢迎,也退卻了金錢和權勢給他鑄造的耀眼光環。此刻的唐奕承,就像是夜色里的過客,頎長的身形被月光襯得平添幾分寂寥和孤獨。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快穿]愛的輪回戰。
    那些刺眼的鎂光燈只會讓他想起那個鏡頭。正如今夜在舞台上,他依舊可以從數十個黑  的鏡頭中,巡 到那個曾專屬于他的鏡頭。只可惜,舉著相機的女人已不再是當年那位扎著馬尾辮的小小攝影師,如今的她只剩一臉冰霜;而他,也不再會壞壞地笑著對她說“把我拍帥點”,又或者“喂,你忘了拿掉鏡頭蓋”……
    海風徐徐,吹不散窒悶。
    陸語靜靜地站在唐奕承身後,本來是她避之不及的人,可不知想到什麼,她腳步一頓就朝著他走了過去。
    “唐奕承,是你找我來拍照的?”陸語心里驀然之間滋生出的某種想法,讓她在此時不吐不快。
    鐫刻著舊日氣息的聲音,卻讓唐奕承的回憶瞬間終結。
    當他轉過身的一片刻,已經將眼底那絲復雜的光隱藏得滴水不漏,他眼神淡淡的不帶半點友好︰“找攝影師這種小事又不是公司高層任命,不需要我關心。”
    難道是她想多了?
    陸語還在琢磨他這話的可信度有多高,唐奕承忽然說道︰“有件事我倒是挺好奇的。陸小姐以前不是聲稱要當藝術攝影家麼,怎麼現在連商業照片都肯拍了?你這是生活所迫?看來你離開我之後,並沒有過得多好。”
    男人的嗓音慵懶又輕漫,渡著微風拂過陸語的臉頰,宛若一只無形的手悄然抹去了她臉上的最後一滴血色,她的臉蒼白得駭人。
    每個人在豆菀年華里都有那樣一個夢想,以為只要自己朝著那個目標一直走下去就會實現。陸語也不例外,當十八歲的她背著照相機、坐在唐奕承那輛摩托車上拍遍整個曼哈頓時,她覺得自己距離自己的夢想那麼近,近到觸手可得。
    可誰又能料到,後來的那場變故就那樣殘忍地將她的夢想撕扯得支離破碎,也讓她失去了再次擁抱他的勇氣。年復一年,陸語的夢想早已挫敗在現實之下,時間教會了她生活的真諦——適應與妥協。
    陸語長睫微垂,不看唐奕承,她就著空氣中的植物芬芳吞咽下滿嘴苦澀,聲音干澀得厲害︰“唐先生,如果你只是來給我難堪的,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贏了。”
    方才還站在高處蔑視她的男人,在听到這句話的瞬間,頓覺索然無味。棋逢對手才是人與人交鋒的樂趣,可這個女人竟擺出一點不在乎輸贏的樣子,反倒襯得他成了那個患得患失的人。
    如果他早知找她來只是讓自己自討沒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難道他真的只是為了讓她親眼目睹他今天的成就?抑或讓她後悔當年曾拋棄了那個落魄的少年?
    拜這般艱澀的對話所賜,陸語覺得自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說完她調頭便走。可轉過身的那一刻,她只覺手腕猛地一緊,就這麼被唐奕承拽回了身前。
    那股強勢的力道令她心頭大驚。
    她還來不及收起眼中的詫異,唐奕承已經微微一低頭向她欺近過來,他的唇幾乎擦著她的耳廓。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那枚藍寶石袖扣是怎麼來的麼?”
    不知是因為話題跳轉得太突兀,還是來自這個男人的氣息灼熱又熟悉,以至于陸語耳根發麻,她不受控地頓住……
    ☆、第十章
    陸語慢半拍才抬起頭,就看到唐奕承那雙漆黑的眼楮被夜色燻得微涼。
    在那片冷光背後,唐奕承仿佛又看到了美國東岸那個陰暗血腥的角落……
    曼哈頓東部的地下拳擊場,重金屬樂震撼著每一次砸下來的拳頭,觀眾沸騰著,叫囂著,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比起那位肌肉健碩的黑人拳手,拳擊台上黃皮膚、黑頭發的華裔小伙子顯得有些瘦弱,他左側的肩胛骨已經被打碎了,只靠最後那一點意志力頑強地苦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華裔拳手不記得自己是在第幾回合展開絕地反擊的,總之從直擊對手面部的那記倒鉤拳開始,戰況出現了驚人的逆轉
    娃娃妖妃太輕狂。當黑人拳手的鼻梁骨被打斷時,華裔拳手血流鼓噪轟鳴的耳朵里,依稀听到了觀眾為他嘶吼吶喊的音量越來越高亢。
    不知多久之後,解說員那聲震徹耳膜又不可思議的驚呼︰“天,tang贏了!”霎時將所有人的尖叫聲拉到頂峰,氣氛燃燒至沸點。
    那一晚,唐奕承讓某位華裔富商大賺了幾千萬美元。作為獎勵,富商當場取下了他襯衫袖口上的藍寶石袖扣,朝唐奕承扔了過去。
    沾著血的手接住,握緊。
    那是唐奕承最後一次瞞著陸語參加地下拳賽,為了用贏來的獎金給她買那架心儀的相機。雖然陸語的零花錢足夠買下那架相機,可他還是想當生日禮物送給她,為此唐奕承在醫院里躺了一個星期。
    哪怕時隔多年,每逢陰天下雨,他左肩的老傷都會復發。那傷,時刻提醒著他——他曾為了一個女孩兒連性命都可以舍棄。
    花園里夜色依舊,越過椰樹吹來的晚風溫柔和煦,卻怎麼也吹不散當年的血腥味與年少輕狂。
    唐奕承把陸語的手腕攥得更緊。
    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絕情,才會在狠心割斷彼此感情的七年後,居然又把他用半條命換來的東西給賣了?
    陸語完全怔住了,因為震驚,她的大動脈在他手下突突跳動著,一時間她覺得血液蹭蹭往上涌。可那股爆發力沖到她喉頭,喉嚨又像是被某種艱澀的情感堵住,讓她的聲音干巴細弱。
    “我不知道原來那枚袖扣竟是你這樣得來的,難怪……”
    難怪,當初唐奕承把相機和袖扣送給她之前,他曾經消失了好多天;
    難怪,當初她開玩笑說,如果哪天缺錢了就把袖扣賣掉時,唐奕承用那只沒壞的手捏著她的鼻尖說︰“有膽你試試,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難怪,事後他講過︰“陸語,雖然我沒錢,但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這些細碎的片段,曾經散落在記憶的各個角落,現在被串聯成線,帶給陸語的不是後知後覺的驚訝,而是疼。她覺得唐奕承手里仿佛有一把叫做“回憶”的刀,他不是一刀刺進她的心口,而是分幾次扎下來,扎在同一個位置,一次比一次讓她疼。
    有一束暖黃的光,從兩人身後的宴會廳里照射出來,像黑暗里撕裂的一個大口子。
    在這破碎的一道里,唐奕承看到了陸語眼底的霧氣,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那水霧般的波光里狠狠地晃動了一下。
    他本不願意再度揭開舊瘡疤,有些事埋在心底,跟那段逝去的感情一起腐爛就夠了,可唐奕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錙銖必較起來,就像是隱忍多年的痛苦早已發酵成怨成仇,只有說出來讓對方也疼一疼,他才會覺得解脫一點。
    可此刻,她真的難過了,傷心了,唐奕承卻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好受。
    那把叫做“回憶”的刀是雙刃的,刺傷了她,又何嘗不也刺傷了他?
    “所以……”陸語用她發僵發木的大腦苦苦拼湊著,香港,袖扣,這一切也許不是巧合,“秋拍會上的匿名買家是你?”
    “不是我
    秘靈追蹤。”唐奕承本能地否認。
    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悄然松開,他故意不去看她眼底的悲傷,似乎這樣就不會勾起他的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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