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顧凌似是驚訝的頓步回首,看著因為廖青雲一句話而神色不一的三人,目光在她們臉上掠過後,再微笑著的點頭,方才繼續往前走。
    兩人從梅園出來的時候,只見門口絡繹不絕的依舊有著馬車前來,盛裝而來的各家公子小姐都興致勃勃,對這梅圃花宴很是欣喜。
    馬車上,廖青雲懶散的靠在馬車壁上︰“顧兄以為如何?”
    顧凌一直保持在臉上的微笑淡了下來,眼神有些凝思︰“坊間傳聞不可信,但也並非全然是假,今日發現倒真是超出我意料。”于情于理,陶史兩家都不可能會安然相處,可是這中間卻恰恰出現了一個林家,這個林家究竟想要扮著什麼樣有角色?
    想到剛才陶霏雨竟然為史凝湘解圍,廖青雲一雙眉就擰成了一股繩。
    顧凌看了他一眼,道︰“陶家小姐和青雲兄是?”
    “陶霏雨排行第七,是陶家四房嫡出,我母親與陶家二房夫人曾是閨友,在我和五小姐時,她們曾戲言指腹為婚,後相約上廟求簽文,卻抽中下下簽,解簽之人說我與五小姐八字相克不宜議婚,兩家大人皆覺不吉利,這指腹為婚一事自然不了了之。”
    顧凌輕笑︰“竟不知原來青雲兄與陶家竟有著如此淵源。”
    廖青雲蹙眉︰“指腹為婚不了了之,但母親與陶二夫人還是走的近,幼時經常帶著我去陶府竄門,陶霏雨比我小四歲是陶家最小的姑娘,頗受陶家人疼愛,又淘氣如男孩,與我也熟識,直到……七年前,陶五小姐病逝,陶二夫人喪女傷心過度,竟把陶五小姐之死怪責于我,母親心有郁結,兩家自此就斷了情份。”
    顧凌微訝,而後了然,他听廖大人說過,青雲自幼就喜仵作之術,最常接觸的就是死人,而人之于死人,大都是忌諱且諱莫如深的,又剛好踫上五小姐這事,陶二夫人婦人之見又傷心過度,愚昧無知信相士之言也不難理解。
    “雖然廖陶兩家情份難續,但這七年來,偶爾我還是在一些宴上與陶霏雨踫面,只要有我在,陶霏雨就絕對會避開,可今天陶霏雨看似不知情撞上來……”廖青雲面色微怔忡起來。
    顧凌能理解青雲的心情︰“觀賞亭四面皆空,且距離很近,就是對面的樓亭之人也瞧得清楚。”
    廖青雲點頭︰“陶霏雨確實是專程來為史凝湘解圍的。”顧凌在京城的一舉一動,都是在無數人的眼皮子底下,昨日去了大皇子府又進了宮,今日出現在梅園,目的為何?人人都心知肚明!
    陶霏雨身為陶家女,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他帶著顧凌為何找上史凝湘?可她卻似是偶然出現了,這個偶爾乍看之下倒也合理,可細思之下,實在太過牽強,陶霏雨不是這樣無眼色之人。
    “今天梅園設花宴,邀請的都是王公候將、官宦大員、富商巨賈家的公子小姐,按身份,我雖非京城人士,可顧家在遠西亦是望族,更何況在京中顧某還有懷王這個表兄,卻沒人邀請我赴宴,我不請自去,在場才子佳人無一人上前與我寒暄,這說明我如今的身份和處境已經成為了京城所有人的避諱。”陶霏雨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只為了和史凝湘斗氣就不顧外在因素沖了進來。
    廖青雲漠然一笑︰“今日一看,京城的水太深,顧兄可以小心為上,硬淌不是辦法。”
    顧凌淡笑︰“謝青雲兄提醒,我心中有數,對了,大公主曾經在史家住了一年,這是為何?”而且這件事沒有竟然陳列在卷,也沒有人對他提起,這其中可是有隱情?
    听他問起此事,廖青雲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涉及元憂公主,還涉及到聖元皇後和劉氏一族,自然成避諱,誰也不會去談論。”縱使已經過了五年,可朝堂之上後宮之中還是人人聞之變色,前不久皇上還發落了良妃和四公主,只是因為四公子提了一句無憂宮顧凌聞言牽涉劉氏一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面色有些緊繃起來。
    廖青雲看顧凌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無奈一嘆︰“如果根源真出在大公主五歲那一年居住在史家,那麼……一些刻意被淹沒和忽視的歷史又要被翻動一下了。”
    ☆、036安全警惕
    顧凌眯眼,沉默了好半響,才緩緩的問道︰“慶五年正是劉氏一族權勢滔天的時候,聖元皇後劉氏更是冠絕後宮,也難怪堂堂大公主竟然要出宮在外家住了一年時間,雖然匪夷所思,但似乎只要牽涉進了劉氏一族和聖元皇後,就算是匪夷所思卻也並不讓人意外了。”
    廖青雲神情怔忡起來,慶十年,皇上鐵血手段不僅將身懷五月身孕的聖元皇後賜死,更是將劉氏滿門滅族,就連年僅七歲的無憂公主都被圈禁在冷宮終生不得自由,距現在也才不過僅僅五年時間。
    顧凌皺眉問道︰“慶五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大公主被迫出宮居住在史家?
    廖青雲神情有些古怪起來,顧凌見狀,聯想到剛才青雲所說的涉及無憂公主,難不成?
    “事情究竟如何,那時候我還小,並不對這些事情關心,但後來劉氏滅族之亂後,我曾經有一次听過一則傳聞。”
    廖青雲暗自搖頭,平板沒有起伏的音調也難得的出現一絲感嘆︰“雖然是傳聞,但我估計八九不離十。”
    “哦?”顧凌來了興致,能讓青雲不僅露出那樣古怪神情又竟然感謝嘆的事究竟是什麼?
    “慶五年,皇上生辰,在聖陽宮設宴,聖元皇後領一眾眾嬪妃眾皇子公子都參加了宮宴,大公主大皇子都已經知事,對榮尊一身的無憂公主自是不會靠近,可二皇子卻與無憂公主是同年,尋常時候,兩人很難踫在一起,自然新鮮,但小孩子和小孩子之間前一刻玩的好好的可能下一刻又會打鬧起來。”
    顧凌驚訝的瞪大眼,僅僅就因為這事?
    廖青雲輕嘆了一聲。
    無憂公主和二皇子打架,無憂公主恰好咬住了二皇子的手指不放,一眾侍候著的宮人婢女都驚慌失措卻又不敢上前。
    眼見著二皇子痛的大哭,手指鮮血直流,與二皇子一母同胞的大公主情急之下上前硬是強力扳開了無憂公主的嘴,再不小心推了無憂公主一把,無憂公主磕破了頭。
    無憂公主對大公主心生畏懼,哭喊著要把大公主趕走,本是小孩子的戲言,可聖元皇後也許是太過疼寵無憂公主,又或者是借題發揮敲打後妃。
    于是,就如無憂公主所說的那樣,大公主被迫出宮住進了史家……直到一年後的皇上生辰,聖元皇後才下令將大公主重新接回了宮。
    “難怪連你都感嘆了。”听完傳聞原尾,顧凌了然點頭。
    廖青雲把玩著手中擺飾用的折扇︰“聖元皇後和劉氏一族究竟是否罪大惡極,人人心中答案都不同,見仁見智,但是……那個一出生就受盡萬般榮尊,千般華寵的無憂公主落得如此淒愴下場,恐怕人人心里都會感嘆了。”
    顧凌淡漠一笑︰“最是無情帝王家,無憂公主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之于那些和她一樣都被皇權活埋的人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不過——是她的出身更高貴一些,曾經得到的榮尊華寵更多一些罷了。”他的姑母又何嘗不是被皇權活埋?祖父祖母的傷心,父親伯叔心里的無奈,懷王心里的痛苦,又有誰會能感嘆?
    他曾經問過祖父,為什麼當初要把姑母送進宮,祖父老淚縱橫,悲慟的說了一句︰一切都是命!
    無憂公主或許亦如是,一切皆是命!
    所以她是否無辜?是否若人憐憫?又或者是否讓人感嘆?這些又都能如何?根本改變不了她們注定的命運!
    ……
    懷王看著小逃子呈上的冊子,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眉頭越看越緊。
    “小逃子,你覺得史家和二皇子可有什麼問題?”元無憂把矛頭指向了史家和二皇子,而顧凌也似乎正在往這個方向靠近。
    逃遙遲疑了片刻才回答道︰“奴才並沒有發現史家有什麼異常,只是奴才感覺上二皇子有些異常,雖然不明顯,但仔細探查還是能分辯得出。”
    懷王一頓︰“只是感覺?”如果沒有實質的證據,一切感覺都只不過是空話。
    逃遙有些慚愧的低下頭︰“奴才無能,奴才是否繼續探查?”
    “不必,你把這些抄送一份送進湮冷宮給元無憂。”這件事,他要讓元無憂查。
    听聞懷王命令,逃遙也只是怔了一下就立馬恢復冷靜︰“是。”
    懷王眼神微閃,又說道︰“再抄送一份暗中送給顧凌。”
    “是,奴才遵命。”逃遙無聲退下。
    懷王又重新翻閱了一遍,心里好有些好奇,元無憂究竟是怎麼在這短短幾天之內就把目標鎖定在了史家和二皇子身上?難不成……火焚月清宮的當真是二皇子?
    只是,有可能嗎?一個才十二歲……懷王面色一緊,冷冷一笑,。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元浩天殺兄滅兄奪皇權誅妻滅族收皇權在前,他的兒子十二歲稚齡就能做出火焚月清宮殺姐之事又有什麼值得震驚的?
    更何況——元無憂又何嘗不是十二歲?身在冷宮都尚且能興風作浪……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句話根本就不足以道盡生在帝王之家的殘酷,在帝王家,只有皇權才是至高無尚,夫妻、父子、父女、兄弟、姐妹都是敵人。
    他倒要看看,如果真是如此,元浩天又將會如何,是將他青出于藍的兒子誅殺呢還是……褒獎呢?
    呵……呵呵,真是值得期盼的有趣事情,不是嗎?
    ……
    天邊露出魚肚白色的曙光,黑夜被白晝取代。
    元無憂半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把玩著手里的冊子,昨夜有客來,而她卻未起身迎客,當真是有失禮數了。
    對面的的床榻上,玉珠睜開眼楮第一眼就是下意識的看向元無憂的床,卻在看到披衣坐在床上的元無憂時,驚訝的立馬下床穿衣。
    再推了推和她睡一張榻上的玉翠,玉翠揉搓著惺忪的眼楮,睡意在看到只是披衣半坐在床上的元無憂時,跑的無影無蹤,也立馬下床穿好衣服。
    一番梳洗之後,天色也完全亮堂了起來,由魚肚白色轉為桔黃色,又由桔黃色變成淡紅色。
    玉翠推開窗,看著落進來了暈紅,很是高興的道︰“公主,今天出了太陽。”
    玉珠笑道︰“今天確實是個好天,玉翠,我們把被褥騰出去曬曬。”
    元無憂走到窗前,看著天空,朝霞似錦,今天的天氣確實非常好,不過她的心情卻有些陰霾了。
    雖然她料到懷王手里除了赦免類的東西外肯定還有保命暗勢力,而這一點她也從顧太妃那里試探且得到了證實。
    元浩天想必也定是有所懷疑的,只是懷王如她一樣並沒有用上這些,再加上懷王體弱多病,又有顧太妃這個人質在手里,再加上這十年來元浩天都必須要將全部的心力用在鏟除劉氏一族上,元浩天也不是很確定先帝究竟把它給了誰?
    七王或是當初逃出京城的三王都有可能,自然也沒辦法來處理這個問題。
    五年時間,她畫在為牢,真正是做到了絞盡腦汁,在心中演算推敲了無數次。
    事實也證明她並沒有錯,可是……
    望著燦爛的陽光,元無憂卻後背發涼,經過昨夜,她發現自己竟然犯下了一個最不應該犯下的錯。
    她千算萬算,卻沒有將自己的安全警惕性提高至極致,以為是冷宮,以為自己隱在暗處神不知鬼不覺,所以就高枕無憂!
    如果昨夜懷王不是派人送消息給她,而是來暗殺她,那麼,此刻的她恐怕無法站在這里看著天空那一片艷陽了。
    ☆、037威脅利誘
    入冬以來難得的大好晴天,玉翠玉珠把屋子里的被褥衣物都給弄到院子里,該洗衣的洗衣,該曬的曬,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坐在屋檐下正曬著太陽專注看書的公主。
    元無憂仔細看過懷王送來的完整資料後,直到翻到了最後一頁,她緩緩的合上手里的冊子,悠然的閉目頭養神。
    月清宮失火案,她心里已經清晰明了了,現在就差最後一步,舉證了。
    顧凌的手腳比她預料中還要快,調查的方向也正往真相接近了,只要再給他三天時間,他必破此案。
    雖未謀面,但是此人的聰明才智倒是沒有辜負她的預料。
    其實就算是她搶先一步揭開真相,對顧凌來說不僅沒有任何影響,反而恐怕讓他聲名大作了,她揭開真相于懷王,懷王必然會把真相暗中轉給顧凌,多轉了一道手而以,只不過想必顧凌到時候心里一定不是滋味了。
    想到這件縱火案隱藏的真相,元無憂眼神微惘,最是無情帝王家!
    慶五年,元夢珍因為得罪她這個前身,劉瑩華殺雞儆猴立威,玉妃不得不把五歲的元夢珍送出了宮暫居史家……說起來元夢珍的死因真要追塑根源,多多少少與她這個身份有些牽扯,當然,造成這等悲劇就與她無關了。
    說起史家,她不得不佩服懷王手里的那股暗勢力,竟然連史家那樣塵封的往事都在短短時日內迅速的查出來,難怪無浩天一直沒有放棄追查這股暗勢力的存在……
    “公主,小花子公公送早膳來了。”
    元無憂回神,看著朝她正走來的小花子,再眯眼看著頭頂上那片艷陽天,嘴角輕輕上揚,不知道宮牆外面的世界和她想像中的世界會有多大的相差?
    ……
    一大早,廖府門房僕人打開廖府大門時就看到門口放置著一個暗色木盒,盒子上面貼著一張字條︰顧凌親啟。
    門房僕人東張西望左右查看都沒有發現人,不敢懈怠忙拿起地上的木盒飛快的進去稟報。
    听到門房稟報,廖府管家親自領著他去了顧凌住的院子。
    听著管家說明了來意,顧凌神色的目光落在自己案桌上的木盒上,只一眼,他心里就暗暗失望,木盒實在太過普通,字條上的字跡也中規中矩,明顯送盒子給他的人不想讓他知道他是誰?
    這樣刻意的安排,他就是想查也查不到。
    讓管家等人退下後,顧凌打開了木盒,看清楚盒子里面的東西後,顧凌眸子微凝。
    伸手拿起盒子里的冊子,翻開了第一頁看了一眼後又立馬合上,心里很是驚訝,這——會是誰送來給他的?
    是幫他?還是別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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