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清岑從被子中伸出手,輕易將她抱進懷中,同時低聲問道︰“一樣什麼?”
    寧瑟沉思少頃,直言不諱道︰“一樣經久不息。”
    言罷,寧瑟自己掂量幾分,覺得“經久不息”這個詞,實在用的很好。
    清岑聞言卻有些好笑,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因著沒有半點疲累,其實還想繼續下去。
    卻听見寧瑟聲音漸弱道︰“我好累啊,我們睡覺吧……”
    清岑用被子將她蓋嚴實,又把她額前的亂發撥到耳後,語聲雖然低沉,話卻說的很溫和︰“你睡吧,我陪你。”
    寧瑟看了他片刻,閉上雙眼默默貼進他懷里。
    她想不通他為何如此精神抖擻,仿佛沒有絲毫倦意,反觀此時的自己,早已累得不想說話。
    兩相對比之下,是不是顯得她很柔弱。
    寧瑟不太喜歡這種柔弱的感覺,心想往後要注意調理作息,強身健體,萬不能在此途上丟了他們鳳凰族的顏面。
    這日早晨,天色將將大亮的時候,寧瑟猶在安眠睡夢中,卻被一陣緩慢的敲門聲吵醒。
    敲門的人,乃是寧瑟的母後。
    她今日一反常態,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叫醒女兒,早點收拾好東西,而後返回鳳凰宮。
    寧瑟猛地從床上坐起,只見清岑衣著整齊站在一旁,半掛的床帳被他放下,依稀擋住他修長挺拔的身影。
    寧瑟從紗帳中探出頭,看見清岑舉步走向外室,似乎要去應門,心中又是一驚。
    “等一下!”寧瑟出聲叫道。
    她飛快地跳下床,想穿好衣服去攔清岑,然而就在著地的那一刻,腿腳跟著一軟,幾乎要原地跪下。
    和上次一樣,在她將要跌倒時,清岑伸手扶住了她。
    “你母後在門外。”清岑道。
    寧瑟緩了半晌,楞然問道︰“敲門的也是她嗎?”
    “是。”
    “你從窗戶跑吧。”
    清岑將她抱到床上,仿佛沒听見方才的話,依然鎮定地說道︰“我去給她開門。”
    誠然,寧瑟理解他不願從窗戶逃跑的心理,畢竟這麼做就像奸夫一樣,而他一直是敢作敢當的人。
    但是就這麼放她母後進來,實在讓寧瑟有些心慌。
    “別去!”寧瑟道︰“這樣我母後會怎麼看你,你以後來鳳凰宮提親,肯定會困難重重。”
    她披著被子跪在床上,努力翻找昨晚脫下的衣服,卻發現裙擺被清岑扯碎,顯然已經不能穿了。
    恰在此時,床帳外傳來門開的聲音,接著是她母後猶疑的問話︰“阿寧,你在房間里嗎?”
    再然後,她母後自言自語般說道︰“幸好我有房門的鑰匙。”
    寧瑟怔了一怔,仿佛遭了雷劈。
    她裹緊被子躺在床上,想用裝死蒙混過關,但母後已經急步向她走來,她覺得就是裝死都來不及了。
    “阿寧?”
    听見母後的呼喚,寧瑟全身一僵,跟著應道︰“我在這里。”
    言罷,她又側過臉望向清岑,小聲催促他︰“你快走啊。”
    眼見清岑無動于衷,寧瑟語重心長道︰“我母後看見你,只會更生氣。”
    他沉默片刻,撩開床帳吻了她的臉,而後悄無聲息地瞬移離開,身影全然消失在窗外。
    寧瑟長舒一口氣。
    轉瞬之後,她又發現一個問題,脖頸往下有幾道吻痕,這個似乎怎麼擋也擋不住。
    寧瑟屏住呼吸,努力想她到底該怎麼辦,終于在母後走近的那一刻,想到了解決方法。
    于是寧瑟她母後拉開床帳時,只見一只金燦燦的鳳凰臥在床榻上。
    她變回了原形。
    “你這是做什麼?”
    听見母後驚疑的問話,寧瑟撲著翅膀跳向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我最近睡覺的時候,都喜歡變成原形。”寧瑟抬頭看著她母後,十分誠懇道︰“母後你不知道,這樣睡覺特別踏實。”
    她母後默不作聲,垂目盯了她一陣,盯得寧瑟心頭發虛,爪子發軟,翅膀也更沒勁了。
    寧瑟的頭越坑越低,又听她母後緩聲道︰“今天穿這套衣服,收拾完東西早點出來,你父王和哥哥已經備好了車,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卯時能回鳳凰宮。”
    話音落罷,她母後將一套錦緞衣裙擺在床榻上,而後落座在床沿,把整只鳳凰抱到了腿上。
    寧瑟收緊翅膀,不安地刨了刨爪子,听她母後輕聲開口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和你父王說的。”
    寧瑟默了默,繼續裝渾道︰“什麼事?”
    “別裝了。”她母後道︰“清岑剛走嗎?”
    寧瑟聞言,只覺得一雙鳳凰爪完全僵了。
    約摸半個時辰後,寧瑟準時出現在馬車上,懷里揣了兩只山雀,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少頃,車轅起飛離地,流風從窗沿劃過,錦紗簾幕輕微飄蕩,流甦晃成一條緋色的波浪。
    寧瑟捧著兩只滾圓的山雀,看向坐在她對面的父王。
    她父王手里雖然拿了一本書,卻只顧著和她母後說話,沒有分神打量寧瑟一眼,寧瑟因此覺得很滿足。
    倒是殊月忽然出聲道︰“你昨晚沒睡好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依我看,哥哥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寧瑟轉頭看他,岔開話題道︰“是不是最近公務繁忙,太操勞了?”
    殊月輕笑一聲,話中意有所指︰“比起繁瑣的公務,你更讓人勞神費心。”
    寧瑟今日沒什麼勁同他斗嘴,于是很罕見地服了個軟︰“是啊,這麼多年來,有勞哥哥照顧我。”
    這話說完,殊月竟然沒再應聲。
    寧瑟有些驚訝。
    然而過了一會,殊月就拍拍她的腦袋,放低了聲音道︰“終于知道感謝哥哥了,總算你有點良心。”
    那邊的奕和仙帝听見這話,抬眉看了過來,不咸不淡問了一聲︰“你說什麼?”
    “寧瑟不僅乖巧懂事,現在還知道感恩體貼人了。”殊月伸手攬過寧瑟的肩,一副甚為欣慰的樣子,“我方才說,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妹妹。”
    寧瑟扒掉他的手,無動于衷地靜坐。
    奕和仙帝想了想,忽而開口道︰“昨日听別的神仙講,北漠戰事告急,天君再過三日就要趕赴戰場。”
    殊月笑了笑,隨即搭了一腔道︰“走得這麼急,看來是刻不容緩了。”
    “阿寧,你安心待在鳳凰宮,也別擔心清岑的安危。”奕和仙帝道︰“北漠的魔怪雖然凶殘,他帶領七萬精兵去掃蕩,按理說也應該能應付過來。”
    寧瑟抬眸,剛好對上她母後的目光,靜了一陣後,她點頭應了一聲嗯。
    ☆、第30章 寒肅
    寧瑟自小雖然頑皮,卻勉強能做到言出必行。
    那日在車上時,奕和仙帝讓她安心待在鳳凰宮,不要惦念奔赴戰場的清岑,她也確實應了一聲嗯。
    因為寧瑟極少失信于人,奕和仙帝得了她的承諾後,懸著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端看近日來的寧瑟,也確實表現得十分正常。
    這日晌午時分,暖陽格外燦爛,蒼穹一片明澈蔚藍,偶有白雲連綿成山。
    帝姬寢宮的後花園內,天光明麗如春水,寧瑟捧著一盆堇色藤蘿,拿了剪子低頭修剪花枝。
    淺風拂過花葉,其中一片落在了寧瑟的袖子上,襯著錦繡雪緞的衣料,緋紅的花瓣艷色欲滴。
    她的身側站了一位錦衣羅裙的侍女,正專心掰碎仙果,一勺一勺地喂山雀。
    喂了半個時辰後,侍女的心情有些復雜,忍不住開口道︰“公主,這兩只山雀已經吃了十九個仙果了,還要繼續喂嗎?”
    她在心里想著,這兩只圓滾滾的胖山雀,表面上看起來平淡無奇,肚子里恐怕長了……填不滿的無底洞吧。
    話音才落,其中一只山雀驚叫一聲,拍著翅膀從桌上飛了起來,伴隨一個拼盡全力的俯沖,猛地跳到寧瑟腳邊。
    寧瑟見狀一愣,以為這只山雀听聞侍女的話,自尊心受到挫傷,這才變得如此反常。
    然而當她抬頭以後,卻瞧見了風華俊逸的殊月。
    此刻桌上還蹲著另一只山雀,它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目光直落落地放在殊月身上,翅膀僵硬的像是不會動了。
    寧瑟感到匪夷所思,頗為不解地問︰“它們怎麼這麼怕你?”
    殊月唇角一勾,低聲笑道︰“倒不如問問它們自己,膽子怎麼這麼小?”
    桌上的山雀聞言,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仿佛受了委屈卻無法言說。
    寧瑟清咳一聲,放下手中的花盆,順勢撈起那只山雀,捧在手心摸了摸,一邊岔開話題道︰“現在還不到卯時,你不是應該在書房看折子嗎?”
    “那些折子里,沒寫什麼要緊事,留到下午看也無妨。”殊月揮手屏退侍女,靠近一步道︰“我今早听父王說,你打定主意要閉關修煉,可是認真的?”
    寧瑟鄭重點頭,應聲道︰“當然是認真的,等我閉關出來,法力還會更加精進。”
    言罷,又誠懇地補了一句︰“也許還能縮小和哥哥之間的差距。”
    寧瑟的後一句話比較中听,殊月有些受用,于是唇邊笑意加深,轉而溫和地教導她︰“你能這麼想最好,不過閉關的時候,切記要心無外物,法力才能有所長進。”
    話中停頓片刻,又意味不明道︰“你一旦忙起來,很多事都不會想了,也不會執著于無關緊要的東西。所以說無論做人做仙,都是忙一點好,常言道庸人自擾,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席語畢,四下寂靜少頃。
    寧瑟覺得,殊月這番話說得含沙射影,似乎在暗指她糾纏清岑,乃是因為閑的沒事。
    她心尖一顫,暗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哥哥知道,她根本沒打算閉關修煉,只是準備假借閉關之名,偷偷消失個兩三年,跑去北漠陪在清岑身邊。
    “父王一天到晚都很清閑,遇事從來不慌不亂啊。”寧瑟用手指挑著藤蘿花葉,搭了一腔道︰“而且父王心境平和,也不像有什麼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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