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等到了黃昏,靈均下令扎營休息,埋火造飯。容月翻身從馬上下來,“哎呦”輕呼一聲,腳方一落地就覺得兩腿酸軟,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一直跟在身邊的高長萬趕緊跑過來扶了容月一把,笑道︰“姐姐從來沒騎過這麼久的馬吧,沒事兒的,慢慢走走啊,一會兒就好。”
    容月撐著高長萬的肩膀,一拐一拐的挪了兩步,沒好氣的說︰“哪兒就好了,都麻了,動不了了。”
    “動不了了就把你扔這兒怎麼樣,看這里青山綠水的是個好地方。”容月忽听得身後有人說話,然後撐在高長萬肩膀上的手臂一歪,就被來人一把抬了起來握在手里,扭頭一看,果然是靈均伸手扶著自己的胳膊。
    越靈均扭頭沖著高長萬說︰“小鬼,去那邊幫忙,收拾個地方給你姐姐休息。”
    高長萬目光在兩人中間逡巡了一圈,然後沖越靈均辦了個鬼臉就跑去看那邊剛搭起來的帳篷,嘴里說道︰“知道啦,大帥,姐姐交給你咯。”
    越靈均“嗯”了一聲,也沒理他,微蹙著眉,低頭看容月,問道︰“好了嗎,還能走麼?”
    “你不是說把我扔這兒了麼?”容月一聳鼻子,小嘴微微撅著,撐著越靈均的胳膊,抬起一條腿伸了伸,還覺得不解氣,順便用穿著小牛皮靴子的腳輕輕踢了靈均一腳。
    “哦,那我松手了。”越靈均說著胳膊往下一沉。
    容月只覺得靈均一直支撐著自己重心的手突然一撤,剛想自己站住,就覺得兩腿和不是自己的一樣一點兒勁兒都使不上,不由自主就順著靈均的胳膊旁邊就倒了下去。容月一邊驚呼一邊慌亂的伸出手去抓靈均的肩膀。手剛搭上靈均肩上配飾的那圈貂皮領子,還沒來得及薅下兩根毛,容月就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撈進了靈均懷里。
    “你真是越來越壞了。”容月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喘氣,嘴里咕嚕著,“每次都這樣,也不知道哄哄我,就使壞。”
    越靈均臉色掛著一絲笑意,攬著容月的腰慢慢往前走,沒理她自己小聲抱怨,輕聲說道︰“在軍中自己小心,身體撐不住就和我說。”
    “我可不想拖後腿。”容月被靈均一打岔也就忘了抱怨,咬著牙邁著步子,慢慢的兩條腿恢復了知覺,只是酸軟的厲害,還有點兒針扎一樣的刺痛。
    “慢慢適應就好了,也別太勉強。”靈均依舊撐著她的重量往前走,逐漸能感覺到壓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減輕,知道容月在慢慢恢復,頓了一下又說道︰“高長萬不錯,以後可能有點兒出息。”
    “恩?”容月不太明白靈均突然提高長萬什麼意思,抬頭見靈均也沒什麼表情,便問道︰“長萬是挺好的。怎麼了?”
    “十一歲了,年紀也不小了。你說他想駐邊不想入朝,那麼若是這次能一直隨軍不掉隊,事後我可以讓他跟著趙王叔或者衛王叔歷練。”
    “哦。”容月應了一聲,還是一頭霧水的正迷糊著,忽然靈光一現,想到剛才靈均略顯粗魯的一把抬起自己撐著高長萬肩膀的手,現在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年紀不小了,不會是……
    “喂,那小鬼才十一歲啊。”容月憋著笑,用手指頭使勁杵了杵越靈均的胳膊,哎呦,手指頭疼,杵不動。
    靈均由著容月在自己胳膊上一下一下的戳著,一臉滿不在乎,說道︰“十一歲怎麼了,我十一歲的時候都準備給你下聘禮了。”
    容月臉騰的紅了一片,手上小動作也收了,嘴里還要死扛,仰臉問道︰“那怎麼沒見你來啊?我們秦府大門你又不是不認識朝哪里。”
    “母後攔下了,說年紀太小也成不了親,反正也不急過兩年再說。”靈均倒是臉色如常,好像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說起來越靈均自己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認定了容月以後肯定會嫁給自己,就這麼理所當然的把她劃進自己未來的計劃,理所當然的疼她寵她,理所當然的只能自己欺負她惹她生氣,看她露出或氣憤,或無奈,或羞赧的表情。
    帥帳旁邊單獨給容月準備了一個小帳篷,靈均看了看,雖然稻草氈墊都鋪的厚實,不過還是不如床鋪柔軟。扶著容月坐下休息,靈均皺了皺眉,說道︰“今天先這樣吧,過幾日我再想辦法。”
    “不用了啊,這挺好的。”容月看他望著床鋪皺眉,就知道是不滿意了,趕緊說道,“別給我搞得太特殊了吧,畢竟我跟在軍中就已經算破例了。”
    “你這樣明天還得腰酸背痛,這次出發的緊急一切軍需從簡,如今天色晚了也的確沒什麼辦法了。你先休息吧,有事兒去旁邊找我。”靈均指了指幾步之遙自己的帥帳,等容月乖巧的點了點頭,便轉身出去了。
    容月簡單梳洗了一下吹了燈,躺在氈墊上,能看見旁邊的帥帳里還燈火通明。影影焯焯的人影聚在一起,偶然有人指點著說什麼。容月自得其樂的想從這些模糊的人影中分辨出靈均,這個太胖了,那個太矮了,一定是這一個,腰桿挺得筆直,偶爾負手踱著步子。偷偷笑了笑,一天的疲憊讓容月沒有多少時間思考,映著帥帳里搖曳的燭火,酣然入夢。
    第二天一起床,容月果然覺得整個腰背都不是自己的了,加上一直酸軟的大腿,容月苦笑,這下可好,才一天就要掉隊了。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了一下感覺略好了,收拾收拾咬牙跟著大軍開拔。
    又是一天行軍,騎了一會兒馬,容月實在受不了顛簸,只覺得顛得頭暈腦脹,連骨頭縫都在疼,索性下馬跟著步兵一起走了一會兒。就這麼走一會兒,騎一會兒馬,不知道是身體終于適應了還是這樣果然有效,走走停停一天下來,容月倒是覺得比前一天輕松了不少。
    到了黃昏時分,又開始扎營造飯的時候,容月往自己那個小帳篷走,門口盧毅拎著一個包袱笑吟吟的站在那兒,顯然是等著自己呢。對這位一直沿途貼身保護著靈均的羽林衛統領,容月滿心感激,上前福了一福,問道︰“大人是在等我麼?今天好像一天都沒看見大人呢。”
    盧毅把手里包袱遞過去,說︰“是啊,去收拾這個了,看看吧。”
    容月疑惑的接過包袱打開一看,竟是一大張的毛皮,油黑發亮,仔細看了看卻不是整張,中間粗粗的縫起來,倒是透著草原上的粗獷。容月驚喜的問道︰“這給我的?哪兒來的呀?”
    盧毅咧嘴一笑,說道︰“看來是喜歡了,殿下讓我們找的。探馬說前面一兩天的路程內都沒有北國人的影子,草原上也沒什麼別的野獸,白天我們哥兒幾個多跑了點兒路去山里打的,這里地廣人稀,那些個野獸大多傻得連人都不怕,也順便能給大伙兒加了幾個菜呢。”
    容月抿嘴笑著,低頭摸了摸,不知道是什麼小獸的皮毛,算不上特別柔軟,但比之氈墊那是強的太多了,在這行軍路上也實屬難得。容月抬手遞了過去,說道︰“多謝大人了,不過這還是給殿下用吧,大帥才要好好休息呢。”
    盧毅忍不住哈哈大笑,揮手推了回去,笑道︰“放心吧,姑娘別太小看我們羽林衛啊,打幾只野獸罷了沒那麼難的,有殿下的一份。”
    容月听了也笑了,又福了一福,說道︰“容月哪兒敢小看羽林衛。那卻之不恭,容月就多謝大人了。”
    “去謝殿下吧。”盧毅答道,“我可是听得殿下的吩咐,不敢居功啊。”
    “還是煩勞大人了嘛,謝也是要謝的。殿下可在帥帳麼?”容月笑道。
    盧毅點頭稱是,就見容月歡喜的抱著包袱往帥帳去了。看著小姑娘連背影都顯出了雀躍,盧毅不由得微笑,心道,這就是我們越國未來的皇後,或許會是殿下的佳偶賢助呢。
    ☆、首戰陰山
    通往北國都城黑水城有兩條路,一是從隘口翻越陰山,這是最短的路,步兵短則兩月快則月余便能到黑水城腳下。另一條路是順著陰山山脈繞道,從南邊兜一個大弧線,繞過整條山脈,這條路要遠上一倍的距離。而以步兵為主的中軍便選了第一條路,雖然翻山艱險,又有隘口容易遭遇伏擊,不過越靈均還是選了這條路。
    兵貴神速雖然被說了無數次,但依舊是行軍中不變的真理,當前形勢逼人,越靈均的目的更是以最短的時間給北國最大的傷害,這樣才能達到圍魏救趙的目的,讓奚骨寧回兵都城。到時候若是衛王能出兵兩相夾擊,必能給北國軍迎頭痛擊。
    探馬來報︰“稟大帥,前方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便能到陰山腳下了,前路未見敵情。”一旁偏將便過來問越靈均要不要今天在此地扎營?
    “最好能停軍休息,然後明日便能一鼓作氣翻過陰山隘口。”越靈均自言自語的說著,在馬上展開地圖,點了點現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展目四望,南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甸,高過成年人膝蓋的長草,隨著秋色更濃已經染上了一層淡黃,一陣微風吹過,長草輕搖,好似滾滾麥浪相仿。
    容月催馬過來,和靈均並肩而立,眼前能看見朦朧的陰山輪廓,山脈綿延不絕,像橫亙在面前的一只巨獸。見靈均劍眉緊鎖,容月問道︰“這就是陰山了吧,可有什麼不妥麼?”
    “也說不出有何不妥,只覺得心中有些不安。”越靈均答道,沉著臉,只覺得周圍廣袤無垠的草原過分的安靜了,仿佛充滿著不知名的殺機。
    “三天了吧,從幽州出發到現在?”容月忽的說道,“別說敵軍了,就連牧民都沒見到幾個呢。”
    這太反常了。靈均心想,連容月都注意到了,看來不只是自己多心。
    “記得小時候听我爹說過,陰山腳下山明水秀,牧草肥美,牛羊成群,入冬之前都是美景如畫。而北國人少有城池州府,都是一個個的部落,放馬牧羊為生。部落並無定居之所,只隨著牧草鮮美之地,輾轉草原之上。”容月在馬上坐直身子,朝著南面望去,“這里應當是一大片上好的牧草吧,周圍卻沒有看到牧民生活的痕跡呢。”
    “那麼,大概是北國人知道我們大軍壓境,所以避開了。”越靈均說道,如容月所說,北國各個部落居無定所,只要他們躲開了自己行軍線路,再要找可就不那麼容易了。他們只是畏懼大軍,各自躲開也就罷了,如若是埋伏……
    越靈均馬鞭指向北邊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問道︰“有人去那邊樹林探過嗎?”
    “去過了,樹林不太大,藏不住人,樹林後面也是草原,目力所及都沒見敵情。”旁邊的偏將李遠趕忙回話道。這李遠卻是幽州王府侍衛長李輝的弟弟,自小酷愛馬上功夫,用一條□□倒頗有幾分大將之風,隨幽州王練兵也有不短的時日了,帶兵也算是有幾分心得。兄弟兩人頗得幽州王信賴,此次大軍北伐,哥哥李輝留在王府護駕,弟弟李遠便隨著太子越靈均的中軍出征,幫著靈均調度軍務。
    “就地扎營吧。”雖然並沒見敵情,可越靈均心中還是有些不安,跟著叮囑了一句,“常規崗哨以外,李遠你吩咐下去,騎兵輪流休整,分一半人馬休息,一半再分三隊,除去前路,左右後三個方向,往營外三里巡視。後半夜再換另一邊人馬巡營。”
    李遠應聲去了。越靈均心中還在暗自揣摩,若按一般常理,等他們大軍翻陰山之時偷襲,是佔盡天時地利的方式。可那是也必定是全軍防備最嚴苛的時候。若是對方將領有什麼詭計,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在翻山之前,全軍休整之時偷營。越靈均再一次催著馬兜了一個小圈,這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真不是個偷襲的好地點。
    幽州王帶出的士兵訓練有素,急行軍三天之後還是一個個有條不紊,軍容肅整。親兵過來報說帥帳已經扎起來了,越靈均又巡視了幾處,覺得實在並無不妥,知道自己若是草木皆兵也不是什麼好跡象,便強壓下心底那份隱隱的不安,叫了容月一起到帥帳用膳。
    容月也不知道父親少年時雲游去過多少地方,她只覺得父親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講得頭頭是道。早些年父親也提到過不少北國的風土人情,除去居無定所的草原部落,容月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說草原上女孩子都不挽發髻,而是喜歡編滿頭的小辮子,有的還在小辮子末梢綴上鈴鐺,走起路來叮鈴鈴的時常傳出鈴聲。今天行軍路上無事,容月坐在馬上也編了一頭小辮子,又扣了一個圓頂小氈帽,高長萬看見了連聲說好看,而且看著還挺像外族女孩子的。
    靈均再他們身前幾個馬身的位置,自然也听見了他們說話,回頭瞥了一眼,當時沒說什麼。這時候帥帳里就他們兩個人了,靈均抬手扯了扯容月的小辮子,說道︰“往後別做這種打扮了。”
    “怎麼了?”容月手指頭繞著兩根小辮子,覺得還挺新鮮有趣的,不解的問道,“不好看麼?”
    “挺好看的。”靈均托著下巴仔細端詳了一下,要說真的還挺好看的,容月是個小圓乎臉,一頭小辮子垂在雪白的小臉兒旁邊一蕩一蕩的,又靈動又可愛。“不過,若混戰起來容易誤傷。”
    “啊,是啊,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容月一雙笑眼都瞪圓了,一眨一眨的,伸手就要拆辮子,嘴里嘟囔著,“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這要是被自己人傷到了我可冤死了。”
    靈均攔住她的手,說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明天再換吧,先用膳,早點兒休息,明天要翻山呢,你可別掉了隊。”
    “才不會呢,我現在可厲害呢。”容月笑嘻嘻的甩了甩頭上的小辮子,輕快的答應了一聲,過去準備把方才伙頭兵送進來的晚膳擺到案上。剛把一個高足小盤放在案上,就听到由遠及近轟隆隆的雷聲一樣滾滾而來,案上的小盤也開始抖動,帥帳頂上簌簌的掉下紛紛塵土。容月驚訝的抬頭看向靈均,脫口而出︰“這是打雷麼?”
    “騎兵!”靈均方才一直盯著容月的柔和臉色一瞬間冰冷下來,朝賬外喊道︰“來人,幫我著甲。”
    “啊,好,”容月一愣,慢了半刻然後也立即反應過來,小跑過去墊腳舉起一旁架子上靈均的頭盔。帥帳外親兵也沖進來幾個,七手八腳的給靈均著甲,盧毅挑帳簾進來,沉聲說道︰“敵軍從我們來路過來的,來路有個小山丘的轉角,他們從那邊繞過來的,大約有一萬輕騎。李遠帶著在那邊巡營的一隊騎兵迎過去了。”
    “玄甲軍後隊變前隊掉頭迎敵,讓李遠的人穿鑿過去,他們人少不要戀戰。赤虎軍整隊左路包抄,青岩軍右路。剛才巡營的另外兩隊騎兵不要支援,依舊在兩翼巡邏,另外再分出一隊去前方。羽林親軍跟我去看看。”越靈均不停歇的吩咐下一串的命令,見旁邊傳令兵一一應了出賬,又轉頭對著剛才一起跑進來的高長萬說,“小鬼,保護好容月。”
    容月走過來把手中的亮銀盔遞了過去,見靈均接了帶好,容月又伸手把臂彎上搭著的披風扣在了靈均肩甲上。拍了拍冰冷的甲葉,容月仰頭看著靈均冷峻帶著煞氣的俊臉,挑起嘴角笑了笑,說道︰“你自己小心,我也會保護好自己。”
    靈均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轉身,素白的披風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
    出幽州,第一戰!
    越靈均掛帥的第一戰,太子復國的第一戰!
    號角聲久久不息,戰鼓聲一通急過一通,喊殺聲不絕于耳,充斥著整個陰山山麓,打破了原有的靜謐安詳。平靜美麗的草原,遍染鮮血。
    金烏西墜,血色的晚霞翻滾著一直延展到草原的深處,幾只烏鴉呱呱叫著從頭頂盤旋飛過,在遠處還不時的傳來幾聲慘叫,是打掃戰場的老兵在送最後幾個苟延殘喘的敵兵上路。
    老兵年事已高,不能再像年輕人那樣熱血,以勇武制敵。
    老兵不僅沒有熱血,連心都是冷的,尤其是對這些殘兵,永遠不會有一絲的手軟。
    “咦?”老兵輕呼了一聲,眼前倒伏著這個北國人,一身裝束不同一般小兵,看著似乎是個將官呢。老兵心里高興,將官好啊,身上好東西也多,帶回去興許還能領幾個賞錢。老兵一使勁把這個北國將官翻過身來,剛想摸摸這人身上有沒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忽的發現這人胸口還有起伏。
    “呦,沒死啊,那可不好意思了。”老兵咧嘴笑笑,拽出隨身的腰刀,舉起來,正想補上一刀送這北國人一程,卻忽的听到這北國將官迷迷糊糊的嘴唇翕動,念叨著︰“水,水……義父,救我……”
    “越國人?”老兵皺緊了眉,越國人還做了北國的將官?呸,叛徒。老兵揚刀剛想一刀砍了這個叛徒,轉念又覺得,興許大帥覺得這人有用呢?“算你撿條命吧,若是派上用場,也不枉我留你一命。”老兵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一步一步的,拖著這個將官往軍醫的營帳走去。
    ☆、醫官容月
    芊芊素手拿著一塊浸透清水的淨布,小心翼翼的擦干淨傷口周邊的血跡和塵土,小酒壺里的烈酒輕輕倒上去一點兒,翻開的皮肉已經不再流血,只微微滲出血絲,藥粉輕輕的撒上,再扯出干淨的棉布輕巧的纏繞兩圈,打上一個結。容月抬手拭了拭額角的薄汗,長舒一口氣,努力勾起嘴角,對著面前的偏將露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好啦。”
    “多謝姑娘。”偏將微微點頭說道。
    容月拎起來自己手邊的小包,又挪到旁邊一個士兵面前,柔聲問道︰“哪里受傷了?”
    看了看傷口,依舊是一套類似的處理,容月現在已經對這套流程頗為熟悉了。手腳麻利,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細心溫柔,容月腳步輕快的游走在傷兵聚集的帳篷里,好像一道輕柔的暖風拂面而過。
    之前從靈均出了帥帳,大軍後方就隱隱傳來喊殺聲,容月怔忪了片刻,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就這麼躲在帥帳袖手旁觀,可又不能去前敵給大家添麻煩。靈機一動,想到自己和父親學過一段醫術,應該好歹能幫上點兒忙,容月就匆匆打听了軍醫的所在,準備去跟前打個下手。
    結果第一批送來的傷兵就讓容月嚇得幾乎驚叫出聲。整個帳篷充斥著血腥的味道,身邊四周滿目看去全是或鮮紅或陳黯的血色,偶爾有支離破碎的皮肉和軀體,容月整個人傻在了當場。強自鎮定心神,看著忙得腳不沾地團團轉的軍醫,容月咬緊了牙關給自己打氣︰不能這麼沒出息,要鎮定,這些士兵都是在為我們流血,我在怕什麼?
    軍醫忙得心頭火氣,見容月傻站在當場,不由得喝了一聲︰“小姑娘你行不行?不行就回帳休息去吧。”
    容月一听這話,失了血色的櫻唇微張著,深深得呼了幾下氣。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刺激了容月緊繃的神經,心中一個勁兒的默念著,不怕啊,要幫忙,容月,你是父親的女兒,你是靈均未來的妻子,你不能丟父親和靈均的臉。你是越國未來的皇後,振作起來,幫助你的士兵。慢慢的,容月的神經平復下來,腳步也能挪動了,踉蹌了一下跟上軍醫的腳步,聲音不大卻足夠堅定的說︰“我可以。”
    軍醫瞥了她一眼,看著眼前這張失了血色的俏臉,原本一雙笑眼,現在眼角泛著紅,顯得楚楚可憐,可是神情卻沒有了開始的慌張。軍醫嗯了一聲,點了下頭,默許了容月跟在身後。
    剛送進來的傷兵,軍醫都會去簡單檢查一下,給容月指出傷勢比較輕的士兵讓她幫忙簡單處理傷口包扎一下,傷勢更重的自有資深的大夫處理。就是這樣,容月抖著手給第一個士兵包扎完,那個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著容月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不由得笑著說︰“姑娘啊,我真的沒那麼疼,你別哭啊。”
    覺得自己丟了人的容月反而鼓起了勇氣,貝齒緊咬著下唇,蹙著眉,努力穩定自己的雙手,到後來越來越沉穩鎮定,甚至能努力微笑著安撫受傷的士兵。一旁的軍醫偶爾得空看過來也是點頭稱贊,還算是個不錯的小幫手。
    忙亂了大半個時辰,容月幾乎沒有注意到賬外的喊殺聲已經不知何時停下了。又多處理完幾個傷兵,就听到賬外有士兵喊道︰“大帥到了!”
    越靈均依舊是全身鎧甲,隨著他進賬的腳步,甲葉子嘩楞楞的響著,更顯威武不凡。還能動的傷病都掙扎著站了起來,容月著急的按住身邊這個人,斥道︰“躺好別動,你腿不能受力的。”
    “可是大帥來了……”那小兵還是掙扎著支起上半身。
    “大帥又不會怪罪你。”
    “不會是不會,可……”小兵還要說什麼,越靈均已經開口說道︰“有傷在身大家不要拘禮,不用起來。”
    容月滿意的看到那小兵停止了站起來的嘗試,起身迎上去好好看了看越靈均。不過一個時辰沒見,好像感覺過了很久很久一樣,容月心想,看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說法也不算夸張了。見越靈均白袍依舊淨素,只多了些灰塵並沒有染上血跡,容月放下了心,可還是開口問道︰“大帥沒有受傷吧。”
    “沒有,本帥來看看受傷的軍士。”靈均環視四周,看到雖然軍兵各個帶傷,輕重不一,但除去重傷不起的,其他士兵大都神情平靜,士氣不減,心下也是高興,說道︰“這是我們出兵北國第一戰,在敵人偷襲之下,全殲敵軍騎兵!各位的名字必都會寫在越國的功勞簿上,得勝凱旋之日,論功行賞!”
    “而不幸故去的同袍,”靈均扭頭看向賬外蒙著草席的尸體,神色黯然,接口說道︰“雖然不能葬回故土,但歸國之後,本帥也會安排撫恤家眷,讓他們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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