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什麼?”
    “你湊過來,我告訴你。”
    蔣閻依言撐起身,探過大半餐桌。
    姜蝶的耳垂微微泛紅,非常小聲地在他湊過來的耳邊嘀咕了一句話。
    說完,火速把筷子一擱,恢復正常聲調嚷著我吃飽了,拉起行李就要跑。
    蔣閻維持著探身的姿勢怔了幾秒,慢慢直起身,看著她撲愣的背影,喉間滾動了一下。
    “姜蝶。”
    他快速地喊著她的名字,如下了一道定身符。
    姜蝶回過頭,臉頰紅紅又故作鎮定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笑了一下,那笑的意味透著明知故問的無奈。
    “沒什麼。”他說,“你吃飽了,我還沒吃飽,再讓我吃一會兒?”
    ……這個人真是逮著他自己的弱點使勁薅她。
    姜蝶撇嘴︰“行吧,那我再等一會兒。”
    她放下行李,又感覺不好意思地走進他的書房,總之,直覺告訴她現在不應該和他呆在一個客廳。相比之下,書房是最安全的場所。
    里面的擺設乏善可陳,她不敢亂動他桌上的文件,坐在軟皮的椅子上刷手機。余光卻好奇地瞥著一旁的保險櫃。
    這個東西也太有存在感了,無法不讓人好奇里頭裝了什麼了不得的大寶貝。
    蔣閻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門口,冷不丁出聲︰“密碼是0101。”
    姜蝶被嚇了一跳,聞言嚇得直拍胸口。
    “什麼……”她回過神,“你剛才報的是保險箱的密碼?”
    他點頭。
    “這密碼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姜蝶擔憂,“你就不怕被偷?”
    “他們偷不走,也不會想要偷的。”
    “如果是不值錢的東西,干嘛要放進這里,障眼法嗎?”
    “當然不是,放進這里就是因為珍貴。”
    “那這樣說很矛盾啊。”
    蔣閻猶豫了一下,走過來,按下密碼打開。
     噠一下,保險箱開了,空蕩蕩的盒子里只裝著幾樣東西。
    待姜蝶看清那些具體是什麼之後,發覺他說得沒錯,沒有哪個小偷會想偷一本胡編亂造紙頁都發黃的初中同學錄,還有抽掉兩個小人之後空了一半的月球微縮。
    除此之外,還有兩張音樂節的門票,兩張汽車影院的電影票,四張往返巴黎的飛機票。票據的紙張有些陳舊了,可邊角平整,保存得非常完好。
    在他們走失的時光里,一直有人在原地沒走,如同城池陷落後潦倒的君王,還固守在城牆之巔,將僅剩證明過這座繁華都市的一磚一瓦抱在懷中。
    天地不仁,總會攻陷一個人的一生,可它也仁慈,沒有完全斷人生路,好歹留有一種名為愛的粘合劑。
    只是能找到它的人少之又少。
    慶幸的是,他們都最終找到了。
    姜蝶的鼻腔發酸,指著自己親手做的微縮模型︰“那兩個小人,為什麼沒有了?”
    她故作不知道地問他。
    而他一本正經地跑火車︰“某天他們突然私奔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她配合著他︰“沒關系,他們私奔就私奔吧,剩下的時間……”姜蝶凝視著他,語氣堅定,“換放大的我站在放大的你身邊。”
    “那不如,從今晚開始?”
    他一句話打破了剛才的脈脈溫情,又拐回了最開始她想逃避的氣氛。
    雖然,這頭其實是她挑起來的,結巴的人卻也是她。
    “我出來好幾天,今晚必須得回了。家里那盆花再不澆水,該枯掉……”
    話還未說完,姜蝶的腰被一攔,寬大的手掌墊著桌子和她腰部的空隙,他將人往後逼退,抵在書桌上。
    蔣閻瓷白的臉湊過來,嘴唇一動,以為是吻落下的前兆。
    結果,卻是個假動作。
    姜蝶本來都閉眼了,這下惱怒地仰起臉︰“怎麼又玩這一套!”
    他的另一只手輕輕摸著她的後頸,盯著她︰“懂我剛才你在我耳邊說完禮物,結果又要走時,我的心情了嗎?”
    “……”
    姜蝶的氣焰懨懨地癟下去。
    他的吻最終一偏,落到她的耳朵上。姜蝶被吻得耳朵麻癢,有耳鳴般的電流橫穿過整片大腦,霎時間頭暈目眩。
    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放話,哄她別走。
    “你走了,花的確不會枯了,枯掉的就會是我。”
    姜蝶腰一軟,索性被他的手掌撐著才沒有劃下去。
    那一晚,她果然沒走成。
    惦念著家花的蝴蝶被一朵偽裝的食人花阻截,他裝成奄奄一息的柔弱小白花,將她纏在花芯,哄騙她自己更需要灌溉。
    她果然被騙得五迷三道,一頭栽進去。
    食人花得償所願地舒展花瓣,一瓣一瓣將她吞下。
    *
    自從那天蔣閻和她說過要不要去見蔣明達的事情之後,姜蝶的心里就沒消停下來過。
    她知道這一面再所難免,但對于這個人,總有一種非常復雜的情緒。
    他是一切源頭的始作俑者,可問題又在于,他並沒有逼迫他們。
    他只是自上而下地俯視他們,給予了兩個孩子二選一的抉擇,提前讓他們領悟到了世間的殘酷法則。
    而這個自以為是的救世主,如今已搖身成為蔣閻的父親,世界上和蔣閻紐帶最深的人之一。
    因此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蔣明達?姜蝶真的不知所措。
    她還沒捋清自己的態度,卻沒想到蔣明達先來找了她,就在她和蔣閻從平溪回來的一個禮拜之後。
    那兩天,剛好是蔣閻出差去紐約的日子。
    姜蝶下班從大樓里出來時,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開到她跟前。車窗降下半邊,一股濃重的檀香味從中飄出。
    姜蝶疑惑地看進去,車後座一個精神倦怠的老人正闔眼休憩,眼楮都沒張一下,開口說︰“姜小姐,有沒有空去喝個茶?”
    他的手心里,依舊有條不紊地滾著兩個雕刻佛像的核桃。
    姜蝶認出了這人是誰,和記憶里或是刊登的照片相比變化並不算很大,保養得體,只是面容清瘦,神色由內而外地透露著一股垂暮的氣息。
    姜蝶神色僵硬,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他見她沒動,這才緩緩睜開眼,一雙渾濁的眼楮掃過來,忽一下,對上她的。
    “難道是在怕我?未來都有可能成一家人,沒必要有這麼大壓力。上來吧。”
    話音一落,司機親自下車為姜蝶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在幾秒的僵持後,姜蝶咬了咬牙,上了車。
    結果,蔣明達卻像感覺不到姜蝶存在似的,又自顧自閉上眼,只是那手指還在慣性地撥著核桃,提醒著別人他根本沒有睡著。
    非常有壓迫式的進場。
    姜蝶靜悄悄地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蔣閻這件事。
    最後,她決定見完看看情況再說,現在說也是徒增他擔心。
    車子在這片寂靜里往前行駛,停在了一家曲徑通幽的茶館門口。
    姜蝶率先下了車,茶館門口早有人迎接,將蔣明達從車內扶下,畢恭畢敬地迎著他穿過栽種了竹林的院落,來到一處僻靜的包廂。
    姜蝶一直默默跟在身後,等蔣明達入座後,她還保持著防備的站姿站在門口。
    兩人之間的姿勢,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完全復刻了當年他們之間的初見。
    只不過那個惶惑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身材拔高,姿勢挺拔,神情也不再充滿緊張,而是一種決定單刀赴會就不再忐忑的英勇。
    蔣明達瞥了一眼她的神色,笑道︰“和當年很不一樣了。”
    姜蝶一愣︰“……你還記得我?”
    “我雖然老了,可沒有老糊涂。”蔣明達眼楮微眯,似在回憶,“你會遺憾當年我選了他,而不是你嗎?”
    姜蝶毫不猶豫地回答︰“並不會。”
    “哦?是嗎。”他話鋒一轉,“所以你和蔣閻在一起,就只是巧合?”
    “……不然你覺得是什麼呢?”
    他轉而問︰“其實你們的人生在菩提種分化的時候就已經分道了,如今何必再湊一起?”
    姜蝶平靜地回答︰“如果人生是由菩提種決定的話,那麼我的人生早已經停滯了。可如今,我依舊完好地站在你面前。決定人生的是我自己,不是菩提種,更不是你的三言兩語。”
    蔣明達沉默地飲了口茶,神色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不再繞圈,開門見山道︰“你有這種魄力,我很欣賞。對你的人生來說,這種態度確實有挺大用處。但對于蔣隆集團,你有多大的能量呢?我已經無子嗣,蔣閻要找誰都是他的種,說實話我沒什麼太大興趣。但他既要接我的班,他更適合對集團有助益的女人,而不是你。”
    聞言,姜蝶的平靜無法再維持下去。
    她上前一步,忽然在蔣明達面前坐下。
    蔣明達微微蹙眉,注視著姜蝶忽然撩起半邊裙子,露出大腿上的那個藍色蝴蝶刺青。
    她指著這個刺青說︰“在這塊刺青下面,原先是我的胎記。”
    “……所以?”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接受了我的親生父母將我拋棄這件事。我用蝴蝶掩蓋胎記,是想告訴我自己,我可以主宰我自己的人生。別人都不能,包括我的父母。我同時也接受了,他們並不愛我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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