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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案本 第314節

    謝清呈垂下眼睫,墨黑的睫毛像是枯謝的蝶翼,在暮色血光中再抬不起。
    他抬起手,貼上冰冷的碑。
    “小鬼……再讓我抱一抱你……”
    “最後一次了。”
    請求你,讓我給你那一個你從前渴望著的擁抱,好嗎……賀予……我抱一抱你,好嗎?
    心口貼上的是硬冷的石碑,他徹底閉上眼楮的那一刻,想到的是摩天輪夢境里,那個再也沒有回頭的背影……
    真冷。
    可他卻額頭輕抵,擁了很久很久。
    他在想,賀予從前抱著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就像擁著一塊永遠不會回應的冰或石,吻著霜和雪。
    那麼冷,現在終于也輪到他體會了。他只是抱著這麼有限的時間,就覺得四肢麻木,胸口冰涼。
    賀予是怎麼堅持了那麼長,在始終得不到回應的等待里執著著,一日復一日,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呢……
    謝清呈很想問一問那個少年為什麼。
    他很想追上摩天輪前賀予的腳步,追上去,不讓他消失。追上去——
    問一句究竟值不值。
    問一句,小鬼,你那時候……你一次一次地懇求我卻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到底有多難過。
    問一句你為什麼還要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再隨著我往前去,到頭破血流,到油盡燈枯。
    問一句,賀予……賀予……你為什麼,那麼執著地不肯停下腳步?
    為什麼……
    要為我這樣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可少年已經不在了,那一腔澎拜的熱血永遠也回不來。
    唯有這一座無名之碑,與他在逐漸沉下的夕陽里長伴著,以緘默與死亡相對。
    對,碑是無名的,除了那一首詩,謝清呈什麼也沒有留下。
    正如他們之間的關系,生死糾纏,卻始終無名無份。
    謝清呈最後遺落的,只有指尖一點斑駁的血跡,但他在離去前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便連這一點紅也消失不見。
    墓碑很干淨。
    就像少年笑起來的時候,那一雙溫柔漂亮的眼楮。
    那一雙眼楮好像在說,謝清呈,謝醫生……謝哥,你抱一抱我,好嗎?
    我很年輕,但我真的很愛你,請你相信我。
    我沒有騙你……
    謝清呈跪在墓前,斜陽終于完全從地平線沉下去了,他在最後的血色里佝僂了身子,慢慢地,閉上了眼楮。
    天際有昏鴉嘲哳似嗚咽,最後一絲光明也在這啼血似的悲聲中顫然滑落雲層,如淚潸然,頃刻墜落,消失不見。
    .
    第二天,謝清呈要走了。
    機場送行,來了很多人,陳慢,黎姨,院長,衛家一行人……甚至連李若秋也來了,她已經和後來的那個丈夫離婚了,如今獨自一人開了家非常浪漫的小酒館,她在酒館電視中看到了新聞,謝清呈他們的事情她就像一般的群眾一樣,知道的不算太多,可結合種種往事,她也猜到了些許。
    李若秋是最後一個與謝清呈道別的。
    她沒有說什麼話,只看著他的臉,怔怔地流下一行淚。只是這麼短暫的一年,謝清呈失去了左眼的光明,失去了健康的手臂,失去了身上的銳氣,失去了一個無可替代的人……
    可他還是得活下去。
    她看著他,幾乎認不出他來,他還是那個謝清呈,卻已經殘損的不成樣子。
    她哽咽道︰“謝哥,希望你以後一切都好……”
    他看著她,說︰“你也是。希望你也一切都好。”
    李若秋︰“過去我做的事都太幼稚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你只是想要正常的感情而已,可我沒有給你。”謝清呈說,“是我做的不好。也希望你能原諒我。”
    李若秋擦著眼淚望著他,她覺得他說著這些的神情令她很難過,其實他的生命已近燈枯了,去美國治療的效果也未知,或許並非就能達到理想的結果,他是抱著以後或許不會再見的想法,與她說的最後一番話。
    謝清呈與他們道了別,進了關,他出國,收拾的行李卻比一次最簡單的出行還要少,只有一個箱子,里面放著一些衣服,一些沒有整理完的筆記……
    而那一只賀予曾經送他的小火龍,他重新粘好了,放在自己的風衣衣兜里。
    在飛機沖上雲霄的那一刻,他閉上了眼楮,抬手輕觸在了心口的位置,觸上了那只了無生氣的小龍兒。
    他睜開眼楮,望向窗外,雲流在機艙外奔流而過,一如江河入海——他過去的一切,他所有的執念……
    終這樣,都隨風去了。
    第193章 似是故人來
    謝清呈按著衛家的安排,在紐約那家療養院住了下來。
    衛冬恆像是怕他想不開忽然跑了似的,與其說是24小時監護,不如說是派人時時刻刻盯著他,確保他會好好地活著。
    其實衛冬恆大可不必那麼緊張,謝清呈既然答應了謝雪會配合治病,他就不會食言。盡管這具軀體對他自己而言已經沒有什麼用了,但只要漫長黑夜里還需要一盞蠟燭,他就能繼續將自己的殘軀燒下去,直至成灰。
    治療日復一日地繼續,藥成把地往下吞。
    然而療效並不算太理想,謝清呈的精神已經垮了。一個人的身體就像容器,當容器已經碎裂,無法修補,那麼再多的湯藥灌進去,都是無濟于事的。
    唯一能讓謝清呈身上重現些活人氣的,就是替秦慈岩整理資料這件事。
    這似乎是他最後的精神支柱了。
    人在國外之後,國內的事便猶如前塵隔海,山遙水遠相差的不止是路程,還有時間。謝清呈的日子變得極度的無聊,乏味,甚至是消沉,他每天早上六點起來,仔細地整理和修復秦慈岩的筆記,然後去進行治療,治療結束後掛著點滴回來,繼續面對一桌子的數據……
    治療師讓他不要過度用眼,他就給自己定了很多計時器,每隔半小時休息一次眼楮,休息的時候他就會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大片大片的綠茵草地,人工湖泊。他的窗外有一棵不知名的樹,開的是淡粉色的細碎花朵,風一吹花就落了,飄在他的書桌上,書桌上除了書和筆之外,就只有那個破碎過的小火龍。
    “沒想到你喜歡這樣可愛的東西。”有個護士嘗試著和他聊天,“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
    謝清呈合上書,安靜地看著她︰“抱歉,這個請不要踫。”
    他是那麼的無趣又寡言,盲了的眼和沒有盲的眼都沉落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寂雪。
    來美幾個月了,他沒有露出過哪怕一次微笑。
    誠然,這段時間以來,他接受到的,也都不是什麼太好的消息。
    廣市軍警對曼德拉島的攻擊失敗了,傷亡慘重,段聞那邊有超出正常科技水平的武器,無論是熱武還是化學武器都非常先進。
    據生還的人描述,曼德拉島被改造成了一座處處都是陷阱的堡壘,它就像一頭浮在海面上的怪獸,張開腥臭的巨口,準備隨時吞沒膽敢靠近它的人類。
    沒過多久,滬州看守所內又傳來消息,衛容在供訊時因精神失常,肆意抖露與組織相關的重要信息,觸發了她體內植入的保密芯片,那芯片瞬間向她體內注射了毒素,衛容抽搐著口吐白沫,在短短十余秒內就失去了意識,搶救無效身亡。
    她雖死得痛苦又丑陋,但到底還是得了便宜,畢竟她還沒有向社會,向被她害死的人公開謝罪,就已經斃于非命了。
    諸如此類的消息讓謝清呈眉目間的冷意越來越深重。
    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微皺著眉,就連睡著時也未曾舒展。
    來美三個月,行尸走肉,唯軀體獨活,魂已不知隨何人去,更兼憂慮打擊,眼眸失明……分明在人間,卻與地獄無異。
    而賀予呢,不知是不是太恨他,在最初那個摩天輪下作別的夢之後,謝清呈再也沒能夢見過他。
    .
    聖誕的時候,療養院終于答應讓謝清呈出門走一走。
    當然,暗中是一定有人跟著的,他們不敢讓衛家交代過來的人出事。
    謝清呈穿上黑色毛呢大衣,那衣服似乎比他的人還厚重。他走在鬧市街區,天空中飄著微雪,聖誕樹亮著彩燈,路上是成群結隊的人們——夫妻、情侶、親子、一家數口……他們忙著節前采購,拎著大包小包地在街上走過,臉上洋溢著的是對謝清呈而言非常遙遠的燦笑。
    只有他獨自一人。
    他來到布魯克林區,那里更是熱鬧——他終于到了這里,秦慈岩年輕時曾經求學過的地方。
    老秦曾經和他形容過一家花店,說他除了去海洋館之外,最喜歡的就是那家花店。老秦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笑眯眯的,帶著些老頭子的調皮,他說他讀書時,最欣賞那個花店里的姑娘,艷麗的紅頭發梳著兩條麻花辮,臉上長著一點可愛的小雀斑,常年愛穿一套寶藍色的連衣裙,外面系著刺繡著花店logo的亞麻色白圍裙,姑娘在刷成孔雀綠色的店鋪外忙忙碌碌,看到他路過總會高嗓門地招呼他來買一束百合花。
    這家店是家族守著的小店,已經開了六十多年。
    謝清呈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那家店鋪,店主正在為顧客預定的聖誕花束而忙碌不已——她在萬花叢里,就像是老秦說的故事里走出來的童話人物,依舊兩條粗麻花辮,寶藍裙,有雀斑,眼楮炯炯有神。
    只是已經老了。
    當年的小姑娘如今已是臉上生著皺紋的婆婆,只有眼楮里的光沒舊去,依然滿載著活力與芳香。
    謝清呈在那一瞬間忽然很羨慕她。
    “先生,買花嗎?”
    “是啊。”謝清呈走進那布置溫馨的花房,看著周圍,最後說,“要一束百合花。”
    婆婆拿金紅色的紙將花仔細包了起來,遞到了謝清呈手里。他拿著花又坐上了出租,報了一個手機上的地址。
    一個小時後,他來到了城郊的一座白色小房子前,看了看報箱上的名牌,穿過了屋門前小樹籬圍著的花園,叩響了房門。
    門開了,里面站著的是一個漂亮的混血小姑娘,睜著湛藍色的大眼楮望著他。然後秦容悲的丈夫從屋內走了出來——他和女兒來療養院看過謝清呈,都認得清楚人——他上前擁抱了謝清呈,接過了那束淡粉白的百合花。
    “她這些年沒有過得太痛苦。”生著壁爐的溫暖起居室內,秦容悲的丈夫端來了茶和點心,他打量著謝清呈越來越消瘦的臉,說,“但她的痛苦似乎都加在你身上了。謝生,來吃一點生姜餅干好嗎?是我們自己烤的。”
    謝清呈謝過了,從印著小熊的餅干盒里拿了一塊慢慢地吃。
    “她活著的時候,做的餅干比我好吃的多。”這男人提到自己的妻子時,神情非常的溫柔,“事實上,她做什麼事情都很優秀。雖然以前有許多人很討厭她,她做科研,就有人笑話她說實驗室不是女人該進的地方,女孩子就應該早點嫁人。她揭露過我們這里一個慈善基金會的黑幕,就有人說她居心叵測,另有所圖。她為婦女和兒童奔走演講,有人質疑她作秀——就連她和我因為愛情結婚,來到了這里,還有瘋子說她是數典忘祖,怎麼學有成就結果嫁給我這個外國人了。但我是她的家人,我明白她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無論別人怎麼說,她都堅持了自己想要做的正確事情。所以謝生——”
    男人給他的茶杯里續上熱茶。
    “她當初被人綁架,卻依然選擇了保護你們的秘密,我想她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她後面還能清醒著和你說話,她必然會告訴你,她不後悔。她沒有為她的任何一個決定而後悔過。”
    “如果我早知道你在為她做這樣的實驗,那些藥是你折磨自己的身體得來的……”男人搖了搖頭,“我們不會答應的。”
    “媽媽說,她是個科學家,她不畏懼死亡,她畏懼的是錯誤。”秦容悲的女兒在一旁裝點著聖誕樹,忽然回頭這樣對謝清呈道。
    男人溫和地笑了一下︰“你听到了,我們都是這樣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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