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換做一般人,根本不會在乎魏延的話,甚至還有的男人以滿身傷疤為榮,純爺們的象征。但周瑜和別人不同,他是個追求完美的男人,這道疤痕讓他一直耿耿于懷,還找了不少名醫醫治,希望能抹去,但都未能如願。听魏延這麼說,周瑜頓時覺得胸口又燃燒起一團火,氣得肝膽俱顫,他沖著魏延大罵道︰“魏延匹夫,今日我必殺你!”
    “休傷都督!”
    接連幾聲大喊,一看見周瑜遭到了魏延的攻擊,蔣欽、韓當、周泰立刻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纏住魏延就是一陣猛打,魏延一邊迎戰三將,卻還在哈哈大笑,似乎覺得狼狽的周瑜十分有趣。
    “總聞听周郎如何神勇,卻不想是以多欺少之輩!哈哈!”
    噗!雙眼開始模糊的周瑜,口中突然吐出一股血箭,染紅了腳下一大片土地,而他整個人則從馬上跌落下來,耳邊依舊傳來魏延清晰的恥笑之聲,四肢一挺,昏死了過去。
    原本江東士兵依仗兵力眾多,還可以再廝殺一陣子。但是,大都督突然落馬倒地,蔣欽等人立刻慌了神,回頭來救周瑜。
    魏延越戰越勇,還想繼續追殺,卻被張飛喝住。諸葛亮曾經吩咐過,不可殺周瑜等人,只要將其戰退即可。
    魏延十分不滿,大好的戰機就如此錯過,豈不可惜,于是裝听不見繼續往前沖。張飛身後又是一聲大喝,震得三里開外樹上的飛鳥都驚起,再裝听不見就說不過去了。
    張飛的話魏延不敢不听,只好怏怏不肯的提刀退了回去,心里還在埋怨,一定是張飛見自己逼近周瑜,生怕得了頭功搶了他的風頭!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假以時日,我魏延必定會成為主公的第一武將!
    再說蔣欽等人,含淚扶起了周瑜,年紀輕輕,數次吐血,這可不是好征兆啊。
    周瑜跟死了也差不多,手腳冰涼,呼吸微弱,英俊逼人的臉龐之上,唯有那偶爾抖動兩下的劍眉證明他還在努力的活著。
    周泰失聲痛哭,他是個直腸子,猛地掀開自己的衣服,露出數次戰役留下的幾十道疤痕,哽咽道︰“大都督,男兒征戰疆場,負傷在所難免,何必在意魏延所言!你看俺老周,身上這疤都快成畫了!”
    蔣欣嚇得連忙替他拉好衣服,苦嘆道,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莫要再提這茬了!
    士兵們也抬來了擔架,七手八腳將雙目緊閉的周瑜給抬了上去。蔣欽知道張飛手下留情,回頭沖著張飛拱了拱手,隨即帶領大軍,抬著昏迷的周瑜,撤退了回去。
    諸葛亮之所以不讓殺周瑜等人,是不想跟江東再度結怨,警告一下也就算了。而魏延沒听話,非但要追著殺周瑜,還將周瑜給氣吐了血,後來諸葛亮得知了實情,十分厭惡魏延,以至于蜀漢時期,魏延一直不得諸葛亮的重用。
    來時斗志昂揚,回去垂頭喪氣,江東軍隊心情沉重的抬著周瑜,沿著原路返回,誰也沒心思說話。當眾人走到一處山腳下的時候,忽然听見山頂之上,傳來了悠揚的琴聲。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諸葛亮正盤坐在一處凸起的巨石之上,一襲白衣,飄然似仙,正在灑脫的彈琴,在他的身側,立著持刀的關平和幾百名士兵。
    如果現在沖上去,可能會生擒諸葛亮。但是,沒人敢動彈,都清楚諸葛亮善于計謀,說不準就埋伏著大批人馬。
    就在這時,擔架上的周瑜咳嗽了幾聲,忽然醒轉了過來,喊住抬擔架的士兵,眼神茫然的環顧四周,問道︰“何人在撫琴?”
    “是諸葛亮!”蔣欽指了指上方。
    周瑜抬頭望去,見諸葛亮如此的從容,慘然笑道︰“其中幾個音符並不準確,想必孔明心中也有不平,但卻不乏是一首好曲。”
    “大都督!”蔣欽眼淚頓時下來了,眾將也紛紛掩面哭泣。
    “且問那孔明,此曲為何名?”周瑜吩咐道。
    蔣欽擦了一把淚,向著山上高聲問道︰“孔明先生,我家大都督想要知曉此曲之名,可否相告?”
    諸葛亮停止了彈奏,高聲道︰“此曲名曰《長河吟》,不知都督病重,恕孔明不能下去探望。”
    “《長河吟》,名字真美啊!”周瑜臉上浮出笑意,對蔣欽道︰“請孔明先生再彈奏一遍?”
    “孔明先生,可否為我家都督再彈奏一遍?”蔣欽拱手道。
    諸葛亮微微一笑,坐了下來,重新彈奏了這一曲《長河吟》,較比上次更為流暢。周瑜躺在擔架上,手指打著節拍,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陶醉,待到諸葛亮一曲彈完,周瑜眼角滑落了兩行淚,感嘆道︰“既生瑜,何生亮!伯牙子期,知己為敵,何其悲哀!”
    周瑜的意思是,他跟諸葛亮本來應該是如同伯牙子期一般的知己好友,卻因為道不同而成仇敵,人生沒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還不如其中一個沒有出生。
    “請轉告大都督,回去規勸仲謀將軍,勿要再起刀兵,江東荊州,唇亡齒寒,當同榮共辱,方為妥當。”諸葛亮在巨石之上,高聲喊道。
    “走吧!我命不久矣,先去彝陵。”周瑜說道。
    “大都督,去彝陵作何?”蔣欽不解的問道。
    “我要去拜會王寶玉。”周瑜說道,閉上了眼楮,耳畔回響那首《長河吟》,口中念念有詞,說得正是那首《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要數赤壁周郎!
    第501章 托妻與友
    這天上午,天空中飄著淅瀝瀝的小雨,微微透著一股寒意,確切說是種悲傷的味道。王寶玉總覺心中淒涼,剛到官邸喝了一杯熱茶,一名士兵便急匆匆來報,說城外不遠處來了一支大軍,看似人數不少。
    王寶玉心中頓時一驚,連忙放下茶杯,冒雨直奔城牆而去。範金強正在城牆上忙碌安排士兵準備迎敵,一看王寶玉來了,連忙迎上來,神情緊張說道︰“兄弟,好似江東軍隊來犯?”
    王寶玉上了城牆,拿起望遠鏡一看,看服裝款式果然是江東的兵馬,他不禁心生懷疑,郡主孫尚香可是在彝陵,孫權剛剛還送來了厚禮,怎麼就突然要來攻打彝陵呢?
    不對,王寶玉腦瓜急轉,忽然明白了,這支隊伍分明是從南郡的方向而來,一定是周瑜在南郡打了敗仗,想要順道攻佔彝陵!
    盡管王寶玉覺得自己跟周瑜的關系還算不錯,但是,孫尚香可是罵過周瑜,而且,套用那句老話,各為其主,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王寶玉連忙命令弓箭手準備,同時讓姐姐黃月英把所有機關都調用起來,如果周瑜膽敢來犯,一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江東的隊伍很快就來了彝陵城下,只見為首的一員大將,正是蔣欽,在他的身後,跟著周泰韓當,實力不容小覷。只是讓王寶玉有些不解的是,盡管隊形整齊,大將雲集,卻不見戰鼓聲響起。
    見彝陵城上一派防衛森嚴的樣子,蔣欽嘶啞著嗓音,高聲喊道︰“寶玉,莫要誤會,我等只是路過此地,絕無攻城之意。”
    王寶玉不是劉備,惦記著要攻打什麼西川,以至于喪失了最基本的判斷力。他理性的看向下方,觀看進一步的舉動。
    蔣欣見城門依舊緊鎖,知道對方戒心十足,又含淚說道︰“如今大都督病重,想要與你一見。”
    蔣欽說話間向後一招手,四名士兵抬著一幅擔架從隊伍中走了出來,還有幾名士兵罩著一把大傘,為擔架上的人遮擋天空中的小雨。
    王寶玉沒答話,用望眼鏡仔細看,擔架上躺著的人,就是周瑜無疑。雙目緊閉,面白如紙,儼然是一幅將死的模樣。
    “寶玉,念在大都督與你相交一場,懇請出城一見。”蔣欽不斷抱拳道。
    王寶玉見狀就要下城樓,範金強急步上前,提醒道︰“兄弟,小心有詐!”
    “我看周瑜是真的病了,不用怕,我出去會一會他們。”王寶玉說著,毅然走下城牆,命令士兵打開城門,背著手徑直向著江東的大軍走了過去。
    蔣欽等人紛紛深深拱手作揖,迅速閃開了一條路,人人表情悲痛,氣氛十分壓抑。
    王寶玉來到周瑜的擔架前,不知為何,看著周瑜這幅樣子,他竟然覺得鼻頭有點發酸,眼淚在眼眶之中打轉轉,極力忍住眼淚不流下來,以防病人看到心情受影響。
    “怎麼打傘的啊!沒看見大都督的腿都淋濕了嗎?!”王寶玉回頭沖著幾個打傘的士兵吼,士兵齊齊打了個寒顫。
    去去去!王寶玉把一名士兵推開,親自將周瑜的腿蓋好。這時,周瑜痛苦的皺了皺眉,緩緩睜開了眼楮,勉強笑道︰“寶玉,你竟疑我。我若想要殺你,又豈會留你到今日?”
    “嘿嘿,情況復雜。別說是你們來了,就是我大哥劉備帶人來,我也必須防備。”王寶玉故作輕松的笑道。
    “寶玉!”周瑜輕輕喊了一聲,緩緩伸出一只已經全無血色的手,王寶玉會意的俯身握了上去,感覺這只手十分冰冷,全無一點溫度。這幅冰冷傳遞到王寶玉身上,讓人心情沮喪到極點,恨不能大哭一場。
    “我看你們都活膩歪了,怎麼給大都督蓋得這麼單薄?!”王寶玉又是莫名的怒氣,周瑜勉強露出一絲笑意,道︰“寶玉,與他們無關,一路趕來,卻也不覺得冷。”
    “公瑾,放寬心,回頭好好調養一下,一定沒有大礙。”王寶玉違心的安慰道,在他看來,周瑜現在的情形,應該即將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唉,我豈能不知這幅皮囊,活不過幾日了。”周瑜嘆息道。
    “公瑾,你特意來彝陵,可否有事讓我去做?”王寶玉輕聲的問道。
    “寶玉,你我可是知己好友?”
    “當然,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媳婦,就決定跟你做朋友了!”王寶玉故意打趣道。
    周瑜一怔,但還是被逗樂了,隨即又是幾聲輕咳,笑道︰“說話依舊如此放蕩不羈,你莫非對小喬有意?”
    “開玩笑的,你和小喬琴瑟和鳴,相濡以沫,天下誰人不知?”王寶玉道。
    “唉,當今天下,無人能及寶玉更知女人之心。我雖死不懼,只怕小喬獨守空閨,寂寞無依。”周瑜嘆道。
    “孫將軍一定會善待小喬的。”王寶玉安慰道。
    “如何善待?看那大喬便知,不過錦衣玉食而已。”周瑜躺在那里,費力的搖了搖頭。
    “女人家能有個著落也算是不錯。”
    “可是小喬孩童性格,又生性膽小,我若是離去,只怕她難以承受打擊,又無人相勸。”
    “公瑾,你想說什麼,直接說就是。只要我王寶玉能做的,絕不含糊。”王寶玉催促道,生怕周瑜一口氣上不來,留下了遺憾。
    周瑜重重握了握王寶玉的手,用懇求的口吻說道︰“寶玉,我死之後,望你能收留小喬。”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剛才真是跟你開玩笑,我對小喬絕沒有骯髒齷齪的心思。”王寶玉連忙解釋道。
    “我自然知道寶玉的心胸。想我常年征戰,相陪甚少,小喬白日苦等,翹首期盼,夜間害怕,整夜燃燈,每每想起,我心如刀絞。”
    “哎,我如果有個妻子每天也無望的等著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王寶玉想起夢中妻子錢美鳳在大隕石旁風雨無阻的等待,幾度落淚,竟然說不下去了。
    “寶玉,萬請收留小喬,讓她余生都能快樂,我雖死無憾也!”周瑜著急道,就要掙扎起身,給王寶玉行禮。
    王寶玉連忙扶著他躺下,說道︰“小喬到我這里來,一定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孫將軍能不能放她來。”
    第502章 周郎隕落
    “我自會寫信懇求主公,垂死之求,其定當應允。”周瑜道。
    “嗯,你放心,小喬隨時可以來我這里。我一定像對待嫂子一般,好好的照顧她。”王寶玉凝重的說道。
    “寶玉,公瑾在此謝過。”周瑜感激的又雙手握住王寶玉的手,面帶愧色,“寶玉,我一生並無積蓄,唯在巴丘有一處宅院,可讓龐統變賣,用作小喬日常所用。”
    “你這話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你盡管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虧了小喬。”王寶玉道。
    听王寶玉這麼說,周瑜就像是了結了樁心事一般,眼中出現了稍許神采,他打趣道︰“寶玉,我已將死,可否為我賦詩一首?”
    “嘿嘿,我哪會寫詩啊?”王寶玉嘿嘿笑,卻還是忍不住掉了一滴淚,打在周瑜的臉上。
    “但說無妨,讓我開心一下便好。”周瑜道。
    “長江邊上一堆土,周瑜大名高千古。來往文士撫琴祭,魯班門前耍大斧!”王寶玉信口說道。
    周瑜哈哈大笑,隨即吩咐道︰“趕往巴丘,我要回家。”
    蔣欽听令,立刻將隊伍分成兩支,一支去往漢江邊上,將來時攜帶的戰船,泊回柴桑,他則親自率領隊伍,繼續抬著周瑜,前往巴丘。
    小雨淅瀝瀝,心中悲戚戚,望著遠去的江東隊伍,王寶玉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決堤的江水,奪眶而出。
    周瑜,風流倜儻,一代豪杰,卻終究逃不過死神,留下無盡的遺憾。而他對小喬的一往情深,只怕再經歷千年萬年,也沒有幾個男人能比得上。
    直到細雨把身上的衣服都淋濕了,王寶玉才傷感的回到城中,依舊落淚不止。
    孫尚香聞訊前來,听說了周瑜的情況,心情也不太好受,傷心道︰“我當日實不該如此辱罵他。周瑜對江東,已經傾盡一生。”
    “周瑜來找我,是希望小喬也能來彝陵。”王寶玉道。
    “我雖然對二喬並無好感,但若其前來,我自當善待之。”孫尚香點頭道。
    幾天之後,傳來了巴丘那邊的噩耗。周瑜來到巴丘之後,勉強口述了兩封信,便陷入重度昏迷,盡管當地醫生奮力搶救,依然沒有挽回周瑜年輕的生命。
    周瑜帶著未盡的心願和對愛妻無限的眷戀,最終死在了巴丘,年僅三十六歲。死後的周瑜眉頭舒展、表情平靜,猶如疲憊的嬰孩進入到了深度睡眠。也許是連日灌進的湯藥起到了作用,周瑜皮膚紅潤光澤,栩栩如生,令人稱奇的是,他最為在意的那塊傷疤,竟然也消失不見。
    但是,所有一切看似上蒼的眷戀,都無法抑制人們的傷感。听聞周瑜的死訊,江東政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傷悲之中,人人垂淚,處處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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