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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節

    裕隆帝其實挺想讓馬趙相互制約,可因為勇王救過趙震的命,他不敢給趙震任何兵權,怕趙震勝了馬光,弄不好順手收拾了鄭昔。但他此時不能殺了趙震,畢竟,趙震是一員虎將,真的上過戰場,萬一哪天戎兵跟自己翻臉了,趙震可以守城或者護著自己……真是左右為難,只能先這麼含糊僵持著。
    裕隆帝接到了各方勤王之兵都在接近京城的消息後,就不想馬上開城納降了,想拖延觀望一下。他一方面下令守軍緊閉城門,嚴防戎兵的偷襲。可是另一方面,對北朝派入京城催他投降的使節們,好言相待,送金送銀,一再許諾,只說自己在鏟除異己,很快就會履行承諾,簽寫降國文書。如果自己無法搞定,就會大開城門,放北朝軍隊入城。
    北朝那邊,其實也知道他在拖時間,拖就拖唄,我們也在等人。戎兵本來就得了軍需,在京城四周又可隨意搶劫,給養沒有問題。倒是京城被圍住,早晚要斷糧。
    裕隆帝不敢出宮,又讀了幾天蕭尚書的文字,覺得不夠勁兒,還是想親眼看看賀雲鴻受刑,就想下令把賀雲鴻提入宮來,他對福昌露了這個意思,接著就收到了蕭尚書的告奏,說賀雲鴻已經傷重垂危,問裕隆帝是否要繼續用刑。裕隆帝想到日後還要活剮這個心頭大恨,就派御醫去天牢看看,別讓賀雲鴻死了。他找了個他認為最可靠的御醫,這個人過去給母後治了十幾年的病,曾經一度妙手回春,讓母後身體康健了一段時間。
    御醫從牢里回來時,臉色發黑,稟告說救活了賀雲鴻,但是人已經殘廢了,四肢全斷,只是苟延殘喘。再用刑,就是人沒死,也怕是要糊涂了。
    裕隆帝听了很掃興,只能告訴御醫別讓賀雲鴻死了,他等著一出了年,觀剮刑時好過過癮。
    御醫答應下來,出殿後一身透汗。
    他帶了牌子到了獄中,被告知賀侍郎是重犯,不能隨意探望,他隨行的人被擋在牢外,只讓他進入了天牢。可他被帶入一間牢房後,哪里見到了賀侍郎?只見到了一個娘里娘氣的平民。那個人給了他一個方子,竟然與當年他給皇後開的一個藥方相同!對方指著一味藥說,皇後用此方後定是先好後壞,最終一病不起……
    御醫真嚇壞了,那張方子多少人都沒看出問題,可他知道自己開錯了!許久以前鄭氏曾得幾個古方,皇後讓御醫院看看,進行評價。他還年輕,師傅是御醫,得了方子順手就讓他抄下。那些方子的藥品配制極為巧妙,聞所未聞,他甚是佩服,將抄本好好珍藏了。
    後來師傅告老,他接替師傅入了御醫院,也成為御醫。
    皇後因日夜思慮,眠少倦怠,幾個御醫輪流醫治,都不甚見效。他記起了那古方中的一個,名為養內丸,批語說其調養腑,療傷去淤,輔佐正氣,滋陰補陽,安神養心,甚至能起死回生,看著像是個十全大補丸的意思。雖然師傅曾經告訴過他,古秘方若無記載其炮制之術的醫書相伴,就不可輕用,但是他仔細思索了配方,覺得不會有問題,還是忍不住用了那個方子制出了一批丸藥,就名為“御用養內丸”。
    皇後服用後,起初的兩年的確不錯,精神大好,那時太子還賞賜了他,他在幾個同僚中甚是露臉。可後來,皇後又病了,越來越虛弱,陳痾難起。他有點懷疑藥有問題。他琢磨了許久,覺得師傅定是對的,那表面上很有道理的藥品組合,大概有奇特的炮制過程。他去拜見了制藥世家,默出此方為交換,才被告知其中一味藥,單用沒事,可若與另一味藥同用,就必須先旺火燒煮一天一夜,才能避免產生毒性……
    他忙給皇後停了藥,為不留證據,還將制出的丸藥都毀了。但是已經晚了……
    裕隆帝杖死了那個毒死了建平帝的宮女,而建平帝還是他的敵人!
    裕隆帝對先皇後很孝順,誰不知道先皇後死在城外,尸身受辱。但裕隆帝死咬著那不是皇後,只是個宮女,先皇後現在失蹤了!裕隆帝寧可不發喪,也要保住先皇後的顏面。
    如果裕隆帝知道是他把先皇後毒了個半死可怎麼辦?!他能指望裕隆帝饒了他?!
    那人對他說他向皇帝匯報時,有他們的人在旁邊盯著。他若是說錯了一句,他用錯藥以至先皇後重病的證據就會被遞給裕隆帝。
    裕隆帝的書房里站著一個太監,門口兩個,屋外廊下還有四個。夏貴妃在宮中得寵二十多年,呼風喚雨,說這些人中沒有夏貴妃的人,他打死也不信。而且,有個太監頻頻看他,眼神不善。他說話時,裕隆帝身邊的那個太監,在裕隆帝身後竟然悍然一直盯著他,像是準備隨時打斷他的話頭。當然,他也許是多心了,但這屋里有內應是肯定的,他不能說錯一句。
    知道他開了那個方子的人,必然在宮中!看來一定是夏貴妃出手了!市井上人們切切私語,都說勇王在往這邊來了,我就照著他們的話說吧,裕隆帝也不是我的家人……
    裕隆帝自然不敢忘了夏貴妃,建平帝已經把夏貴妃貶到冷宮里去了,勇王沒死,夏貴妃就最好還是留著。裕隆帝就讓人將冷宮好好圍住,吃喝什麼的,只夠維生就行了。
    為了保險,他還專門去看了下夏貴妃。
    裕隆帝走入寒酸的小院落,進了小屋子,屋中黑暗,夏貴妃面色灰黑,躺在床上。她的宮女愁眉不展守在床邊,說娘娘已經昏迷兩天了,能不能請陛下派郎中來看看。
    裕隆帝面露得意的微笑,在心中大呼老天有眼︰當初自己的母後,就是這麼懨懨欲死地躺在床上,你也有今天!
    他又讓那個御醫去看了夏貴妃,御醫回報說,夏貴妃郁結其內,三焦枯竭,是快愁死了。裕隆帝太高興了!緊密看守冷宮這一重要任務,就委派給了自己貼心的太監福昌,只讓福昌時常去看著,別叫夏貴妃真死了,也防著她做什麼動作……
    裕隆帝在東宮時,因不想讓自己顯得荒淫,後宮只有七八個人,早看膩了。現在成了皇帝,皇後又是個不聲不響的,還有什麼可顧忌的?來不及選秀,但是可以馬上招些宮女入宮。現下京城圍城,許多人家糧食短缺,賣兒賣女的多了,找些少女還不容易……
    正月初八,裕隆帝還沒真的開始享受當皇帝的感覺,福昌向他報告︰“陛下,有軍士闖入了包圍圈,上城後重傷身亡。他帶來了勇王的軍報,勇王該是已經在三百里外,都是步兵,五日後應到京城……”
    裕隆帝心中一沉。
    這些天,凌欣簡直比裕隆帝都忙!她按照余公公提供的線索,去和人相談,面授機宜,敲定針對太子觀刑的種種人事。到棺材店里,鑒別板材……但是她一次也沒去過天牢!
    初七,孤獨客背著藥箱從車上下來,正好看見也剛剛回府的杜軒,就向杜軒招了下手。杜軒對這個大俠最是順從,自然過去,與他一同走。
    杜軒知道孤獨客每天至少要去一次天牢,首先要看賀雲鴻,還得看看賀相,心情好了,也會根據人們的哀求程度,看看牢中其他病癥。至于女牢那邊,孤獨客覺得太過惹眼,余公公就安排了個女郎中,姚氏和趙氏羅氏也有了照顧。杜軒笑著問︰“大俠回來了,今日那里如何?”雖然勇王府很可靠,平時人們還是盡量避免提賀侍郎的名字。
    孤獨客淡笑︰“自然是又好了許多。”
    杜軒說︰“近來我听說了不少大俠的傳奇,大俠手到病除可不是新鮮事啦。”
    孤獨客搖頭︰“我治得了身,治不了心。我每日去,他總是向我身後看一眼,你說他在找誰?”
    杜軒啊了一聲,頭半仰,望天︰“當然是在找我了!”
    孤獨客陰笑起來︰“年輕人的確有趣!你帶著她明日與我去那里吧,我要讓你幫著搭把手,給他療傷。”
    杜軒為難了︰“你也看出來了,她一個勁兒地躲著呢。自從那天,就再也沒去過。”
    孤獨客哼聲道︰“女子就是這麼矯情,她給我們安排的那些事,哪件不是為救他的命?余公公什麼都听她的,出的金子和糧食如流水一般,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她去看看有何難?”
    杜軒壓低聲音︰“我覺得她心里有另一個人。”
    孤獨客一愣︰“她可是嫁過賀侍郎的人,怎能琵琶另抱?”
    杜軒嘆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不是和離了嗎?賀府當初一定看不起她。”
    孤獨客哦了一聲,點頭說︰“賀府門第高貴,賀侍郎是探花,姐兒表面是粗了些……”
    杜軒不滿地誒聲,孤獨客說︰“但是內秀驚人。”
    杜軒這才又笑了︰“我就說大俠不該像那些凡夫俗子一般。”
    孤獨客慢慢地說︰“我這個人,就喜歡看小夫妻們團圓,勸和不勸離嘛!”
    杜軒附和道︰“我也說這話,不該和離呀!當初我不在京城,和她來的是她那個直筒子弟弟,他們那沒心眼的干爹,和我那位只講江湖義氣的爹!沒一個有腦子的……”
    孤獨客笑︰“你小子倒是自視甚高呀!既然這樣,明日我們未時初天牢的後角門見吧,我這些天都走那個小門,少惹些眼。”未時初就是午飯後,杜軒歪頭想,怎麼謀算凌欣。
    孤獨客已然走到自己的院落前,對杜軒說︰“小友慢走,老夫就先去歇息了。”
    杜軒看孤獨客︰“你還老夫?!你才多大歲數?你的胡子呢?!”
    孤獨客臉色一冷,緩緩地說︰“你想無禮?”
    杜軒馬上說︰“老夫慢走吧!”轉身間小聲說︰“說他年輕還不高興?腦子怎麼了……”不等孤獨客說什麼,一溜煙跑了。
    孤獨客笑著哼了一聲,吹著那天凌欣的歌進了院子。
    次日初八,一大早,杜軒就粘上了凌欣,說他約了趙震,下午與凌欣一起去見。他陪著凌欣乘著勇王府沒有標記的馬車,去見了幾戶人家,又再次踩了點。到誠心玉店,與常平對過賬目。現在人們需要糧食,地產價格極便宜,凌欣想將誠心玉店周圍的樓閣用錢糧買下,交代常平去辦。
    他們在誠心玉店吃了午飯,再上車前杜軒叮囑了車夫。馬車穿過一處禁軍的哨卡,外面的人問道︰“那邊是天牢,為何去?”
    車外的人回答︰“去送些東西!軍爺方便則個!”錢袋換手的聲音。
    凌欣往車窗外一看,愣了一下,轉臉看杜軒低聲問︰“不是要去見趙震嗎?”
    杜軒若無其事地說︰“哦,現在還有些時間。我也和孤獨客說好一起去看看那……”他湊到凌欣耳邊,小聲說︰“賀侍郎。孤獨郎中說今天需我幫著給賀侍郎療傷,馬車會等著咱們的,先去把這事干了吧。”
    凌欣心口咚咚跳,像是提醒她這些天她揣在那里的蔣旭圖的信帛。上次她去看了賀雲鴻,已經十分十分不該了,怎麼能再去?!她已經放下了賀雲鴻,那時她不是決定了一拍兩散了嗎?就是你若無心我便休,現代的女人是不會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停留的!她真的和這個人沒有任何瓜葛了,為何還要為這個人擔心呢?她的身心都該屬于蔣旭圖的!即使她不知道他的樣子,可是她多少次想象過他的模樣,拿著他的信反復讀,她選定了這個兄長,現在不要說去看賀雲鴻,想都不該想的……
    見凌欣皺眉猶豫,杜軒又說︰“牢房里有個屏風,按照你要求的,是個白的喲!他看不見你!你在外面站著就行了,再說,你上次來,里面還沒安排完畢,這次你也可以看看情形,你心細,有什麼該改進的可以告訴他們,走吧!你女扮男裝,別人也認不出!”因為要去誠心玉店,凌欣不想惹人注意,就穿了肥大的黑色短襖,頭上梳著男式發髻帶著黑色頭巾,不細看,像是個身材發胖的少年人。
    听到杜軒這麼說,凌欣又告訴自己,說到底,賀雲鴻受傷,和自己的疏忽是分不開的!凌欣總覺得自己是能做大事的人,可是在賀雲鴻這事上,她沒做到完美,這讓她耿耿于懷。她就去看看又怎麼了?不進門,看看周圍有什麼不合適的,算是視察吧。
    車外的軍士早接了錢,馬車繼續行駛,凌欣小聲問杜軒︰“這麼容易?”
    杜軒一笑︰“裕隆帝又抄了四戶人家,外加建平帝的家人和外家妻家,現在天牢擠滿了人。禁軍在天牢周圍布了圈兒崗哨,還有巡邏隊,軍隊在周邊住著,有警訊就隨時到位。他們是防人劫獄,去探望的倒並不為難。每日都有人要過去送東西,他們還能收些錢財。”
    天牢這片事兒,凌欣交給了余公公和孤獨客,她自己盡量不問,此時有問題,也不想出口。杜軒似乎知道她的尷尬,主動說︰“我听孤獨大俠說,賀侍郎的牢房本來就在最里面的角落,與其他犯人隔開的,現在那邊是我們的人把守著,其他人根本過不去。你不必擔心人多眼雜看到他。”凌欣心說我擔心什麼……可是沒出口。
    馬車又走了片刻,在天牢大牆外的一個小後門停了下來。杜軒下了車,給凌欣掀起車簾,凌欣又猶豫了一下,可心說已經到這里了,再說不下去,反顯得心里有顧忌了,就跳下了馬車,杜軒暗暗松了口氣。
    杜軒讓勇王府的車夫將馬車趕到牆邊等著,自己和凌欣站在小門旁。他四處看,說道︰“誒,孤獨客呢?”
    凌欣的心還是很亂,也來回看,回答道︰“他要是不來,我們就離開吧……”說話間,幾個人從兩個人身邊走過去,看了他們一眼,凌欣自覺自己的裝扮與當初凌大小姐大不相同,該沒人認出自己,沒在意,可是杜軒扭頭看那幾個人的背影,卻皺了眉。不及他細想,街角處,孤獨客單肩挎著醫箱走了過來,笑著說︰“兩位小友來得早啊。”
    凌欣剛要說什麼,孤獨客說︰“我卻是晚了,快進去吧。”他到了小門處,拍了幾下,門吱呀地開了,孤獨客也不說話,對兩個人一示意,三個人走入了天牢的後院。他們身後,一個衙役關了門。
    孤獨客低聲說︰“現在牢里人太多了,我們走個邊門。”
    果然,他們沒有走上次進入的天牢大門,而是到了一扇包鐵的門前,孤獨客又拍門,門一開,里面兩個衙役點了下頭,他們進了門。里面走道狹窄,地面不平,隔老遠才一盞燈,顯得道路黑乎乎的。到了一個嵌了鐵條的木門前,孤獨客叫開了門,里面的人聲突然迎面撲來,嘈雜中夾著謾罵和叫嚷,與那夜的冷清不同。凌欣發現他們只是繞開了天牢大門入口的那條走廊,從此往深處去,還是得走過一片牢獄區。
    杜軒和孤獨客走在了凌欣身邊,凌欣微低了頭,隨著他們走。余光里能見到柵欄內都是人,柵欄外有時見到人在跪著哭,或者往里面遞衣物,簡直如鬧市一般。杜軒在她一邊輕聲說︰“听說一口氣關入了好幾百人,等一出年要砍掉許多腦袋。”
    凌欣皺眉問︰“那麼多?包括僕人?”
    杜軒嘖一聲︰“那要是包括了,可不得一千多了?僕從們早就入了官奴的局子,等著被發賣了。”
    凌欣點頭。
    他們走到了大牢深處,幾個獄卒坐在走廊邊,見到孤獨客,大家點頭致意,三個人到了走廊最里面的牢門前。牢門外有個獄卒正遛達出來,卻是關山莊主。他一見孤獨客就笑著打招呼︰“郎中來了?杜小哥,哦……”凌欣忙把手指放在了唇上。關山莊主了然地點頭,低聲笑著對凌欣說︰“真難得!今日有空?”凌欣笑笑,舉手行禮,吸取上次的教訓,緊閉著嘴不說話。
    孤獨客說︰“老關哪,你去散散心吧,有我在,該是無事。”
    關山莊主點頭︰“那當然,好,我去遛半個時辰。”他拱了下手,背了手走了。
    杜軒打開牢門,凌欣忙站在了門外的牆壁處,孤獨客走到門邊,牢里有人高興地說︰“郎中來了?”
    孤獨客說道︰“你小子看著很高興呀?”
    里面的人說︰“公子今天坐起來了,臉色也好多了。”
    孤獨客側臉瞟了眼貼在了牢門外牆壁上的凌欣,笑著說︰“那就好,免得讓人惦念。”低頭進了牢門,杜軒跟著他進去,隨手將牢門關了。
    牢房里的腳步聲停下來,有挪動椅子的聲音,凌欣站了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好奇,運足了一口氣,飛快地探身一看,又閃了身回來,長出了口氣——她什麼都沒看見!只看到一張大大的白色屏風擋在牢門後,屏風那邊人影幢幢,看不分明。凌欣放下心,來回看了看,這里是走廊盡頭,兩邊是黑色的大石牆壁,旁邊的牢房空著,那邊的幾個獄卒把住走廊,沒人過的來。
    相比不遠處傳來的嘈雜,這里顯得安靜。凌欣單腳彎曲向後頂了牆,等著孤獨客和杜軒出來。
    杜軒隨著孤獨客繞過屏風後,見賀雲鴻倚著幾床被子半坐在榻,牢窗上投下的帶著鐵欄陰影的光線,照著他的身上。明暗之間,賀雲鴻身穿著簡單白色粗布袍的身軀顯得消瘦,可是他姿態端莊,雙肩平直,纏滿布條的手,隨意地放在身前被子上面的一件黑色斗篷上。俊雅的面容上,神情漠然,像是絲毫沒有在意嘴微張著,口中還垂落著鏈子,可杜軒也清楚地看到了賀侍郎投向自己的目光,向自己身後又一瞥,才淡然收回。
    杜軒笑著行禮︰“在下一介江湖之人,見過賀侍郎。”
    賀雲鴻只點了下頭,面上表情平靜無波。
    孤獨客坐到榻邊的矮凳上,將賀雲鴻的被子上的黑色斗篷很隨意地掀開,順手扔在了一邊的地上!雨石馬上跳過去,拿起斗篷撢了撢,細心折好,對孤獨客說︰“郎中!這斗篷我家公子要天天蓋的,不能放地上弄髒了!您也不是不知道!”
    孤獨客哧聲道︰“這斗篷那日給他當墊子,沾滿了血,早該拿去洗了!不比地上髒?”
    杜軒眼楮一瞥,就認出是那天夜里凌欣穿來的斗篷,雖然是黑色的不顯血跡,原來的做工也不錯,可是布料已然僵硬,的確顯得骯髒。他記得當時他們把斗篷鋪在地上將賀雲鴻放在上面搶救,後來賀雲鴻睡著了,一直抓著斗篷,孤獨客點了穴位才讓他松了手,給他包扎了手指。然後,孤獨客並沒有像凌欣說的那樣把斗篷扔了,反而將斗篷又塞回了賀雲鴻的手中,還給他蓋在了身上,讓杜軒直呼溫柔……
    雨石嘟囔著說︰“我可沒法拿出去洗。”
    孤獨客指著周圍說︰“這些被褥有四五個人的份了吧?根本不需要這斗篷呀,丟了就是了!”
    雨石驚叫︰“可不敢丟!我家公子……”賀雲鴻極輕地嗯了一聲,可是已經疼得皺了眉,雨石閉了嘴,將斗篷放在床榻一角。
    孤獨客笑著掀開賀雲鴻的被子,輕聲慢語地問道︰“喉嚨還是疼對不對?口中是不是都是瘡?那就別說話了,來,躺好,我給你號脈……”
    凌欣在外面听得肉麻,杜軒咬牙忍笑,可是雨石對孤獨客的做派已經習慣了,過去幫著賀雲鴻躺倒。孤獨客號著脈,恢復了他平常的正常聲音,緩慢地說︰“賀侍郎不必擔心這些傷,就是留點疤痕也沒什麼,男子漢嘛,又不是女子,有點傷疤能顯得有血性。”
    賀雲鴻閉上眼楮,大概表示不喜歡听他的話。
    凌欣在外面也覺得這些話很刺耳,說傷疤干嘛呀,怪人的。
    孤獨客又解開了賀雲鴻的衣服,給他查了全身,上藥補藥忙活了半天。
    半個時辰後,凌欣已經站得腿酸,輕輕地來回抬腿踏步。
    牢房里,孤獨客對雨石說︰“雨石吧?的確不錯,身上的傷口大多結痂了,也沒有紅腫,你照顧得很好哇。”
    雨石高興地說︰“是郎中的藥好!公子用了就能睡會兒。”
    孤獨客說︰“你怎麼不說是我的醫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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