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在鎮北關時,劉隆曾借流寇之名想除去劉珩,兩人間的積怨恐怕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這回許之舟對泉順見死不救,只怕是正好撞在劉珩的刀刃上了。
    **
    經過一日奮戰,防洪堤上那幾個缺口總算堵上一部分,但也非長久之計。暴雨時停時下,程貴和在府衙里轉來轉去,著急得不行。
    泉順沒有其他可以落腳的地方,劉珩和顧長安及決明等人只得擠進了府衙,大軍還是由南勵統領駐扎城外。
    劉珩帶來的大夫留在村子里沒回來,只派人把藥方帶回來抓藥,說是時疫不算厲害,應該能控制住。顧長安和劉珩在府衙跟程貴和他們草草用了晚膳,然後她就被劉珩趕去換洗衣裳,說是怕她著了風寒。
    顧長安從議事廳出來一臉莫名其妙,童生在外面候著,見她出來便迎上去,“您怎麼出來了,可是商量好對策了?”
    “他把我趕出來了,”顧長安指指緊閉的門,“說怕我著了風寒。”
    童生詫異了一瞬,然後就憋著笑沒吭聲。
    “這人從京城出來就不對勁,我看該讓大夫給他瞧瞧。”顧長安悶頭往回走,她本來是想勸劉珩不動聲色地把那個許之舟大人給辦了,免得節外生枝。可劉珩半點沒這意思,他還是計劃把問題都攤到皇帝跟前去。只是這麼一來一回,官兵和周遭無辜的百姓都要多受不少罪。
    不過顧長安理解劉珩,她知道他的處境不易,于他來說,犧牲少數人利益來顧全大局,才是劃算的。
    顧長安回到她的房里,洗了個熱水澡,泡進浴桶的時候,重重打了幾個噴嚏,算是把白天灌進去的那點寒氣給蒸出來了。
    人洗完澡就容易犯困,顧長安趁著晾頭發的功夫讓童生去議事廳打听了一圈,童生回來說端王爺說是沒什麼要緊事,讓顧長安早點歇著,有事明日再議。
    顧長安知道劉珩是故意不讓她參合,她坐在桌前無奈地撥著燭心,思量了一陣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干脆就回床上睡覺去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顧長安從夢里驚醒,她半眯著眼想下床去撈口水喝,一抬眼卻看見門外一道黑影迅速跑過。
    殘存的睡意頓時全無,顧長安抄起手旁的匕首便追了出去。
    直覺告訴她,這人是沖著劉珩去的。
    黑影行動極快,雨夜里視線模糊,顧長安只隱約能看到那人向著劉珩房間的位置掠去,她打了聲呼哨,喝道︰“有刺客,保護端王。”
    那廂,守在劉珩門外的決明已與來人交上手,顧長安隨後而至,閃躲間加入戰局。
    顧長安的功夫多是從戰場上磨出來硬踫硬的,身法上與江湖出身的人還是有不小差距,所以她與決明聯手同那人過了四五招後便果斷抽了個空隙退出來。
    決明師從江湖名家,如不是給劉珩做了護衛,應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顧長安方才動起手來,就知道他要比那人功夫略高一籌,因此她一插手倒反而壞事,不如在一旁伺機而動。
    劉珩的親衛在顧長安奔出房門時已紛紛沖向劉珩所在,卻還是晚了一步,顧長安正密切盯著決明與那黑衣人之際,只听房內有人喊道︰“顧都尉!”
    顧長安心下一沉,糟了。
    顧長安反手握著匕首奪門而入,只見劉珩房間的窗戶洞開,他的外袍都還整齊地掛在架子上,可人卻已不見蹤影。
    “都尉,屋里有迷香的味道。”湊上來說話的人叫白辛,也是劉珩的親衛之一,不擅武藝,卻精研醫道。
    顧長安迅速將整間房掃視了一遍,皺眉道︰“這人潛進府衙卻沒驚動你們任何一個……如果不是你們失職,”顧長安把屋里站的四人一個個看過去,冷哼了聲,“那就是有內鬼了。決微,你去封鎖縣衙,包括程知縣在內,挨個查。”
    顧長安一句話說到最後已經听不出情緒的起伏了,在場的別人不清楚,常和決明跟著劉珩的白辛卻知道,顧長安是動真怒了,要半個時辰內查不出所以然來,恐怕就拿他們問罪了。
    “都尉,屬下已制服那刺客。”決明提劍微喘,站在門口對顧長安恭敬道,胳膊與前胸都掛了彩。
    顧長安大步走到門口,睨了眼已倒在地上的刺客,對白辛道︰“把你看家的本領拿出來,該灌的藥灌上,只要套出話來,死活不論。”然後又抬起頭看著決明,“叫人到城外通報南勵,封鎖泉順四個城門,只說是端王的命令,然後你去把傷口處理了,在府衙幫著決微審問。知行,你帶上一隊人跟我走,雨夜泥濘,他們雖敢來人卻不會多,再帶上端王恐怕是行動不便。”顧長安沉吟著,“極有可能還未出城,咱們挨家挨戶找。”
    “是,都尉。”整齊劃一的聲音,沒有慌亂,沒有緊張。
    顧長安點點頭,劉珩用人還是眼明心亮的,雖然他的貼身親衛就這六人,但關鍵時刻卻比百人還要頂用。
    除去留在知縣府衙的白辛、決明、決微三人,余下知行、杜成、蕭山都跟著顧長安外出搜城。
    顧長安在泉順城內能動用的人不多,只有劉珩帶進城的不到三十人。盡管能調南勵的人進來,但那也就意味著要把事情鬧大,現在形勢尚不明朗,她暫時不能冒這個險。
    “都尉,可是有什麼想法?”杜成在一旁看顧長安面色幾變,猜她或許有了線索。
    顧長安知道杜成在幾個人里是心思細密的一個,說他是軍師也不過分,她皺了下眉,道︰“如果我料的沒錯,這批人應該不是從京城來的,而是在泉順附近盤亙許久的人。他們並未直取端王性命,說明他們對王爺另有所圖,我想王爺應暫無性命之憂。”
    杜成點頭贊同,他離開府衙時特地粗略看了四周,能查探的痕跡幾乎沒有,這只能說明刺客對地形極為熟悉,是本地人。
    第十九章 失算
    出乎顧長安意料的,搜城沒有任何結果,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瓢潑大雨砸得人心煩躁,顧長安回到府衙,白辛來報說抓著的刺客已經斃命,臨死前問出是受雇于胭脂堂的殺手,只是拿人錢財□□,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顧長安听得胭脂堂,眉頭上的結就擰的更深了。
    胭脂堂是江湖極為隱秘的組織,沒有人知道所謂堂主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何處,只知道有一些散落的堂口,經營著有一搭沒一搭的生意。
    而這些江湖上的事,都是葉清池閑來無事當消遣講給顧長安听的,她也從沒往腦袋記過,大多就只听個囫圇,再往里深究就不曉得了。
    沒想到,江湖人此番倒和朝廷扯上了關系。
    可據葉清池所說,天下間沒有什麼門派組織是願意招惹朝廷的,那麼這個胭脂堂又是怎麼回事?
    杜成在一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道︰“這個胭脂堂倒是听說過,可怎麼會……”
    顧長安看他一眼,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當初鎮北關外遇襲,他們幾個都跟著劉珩,又是劉珩的心腹,早對劉隆的動作一清二楚。此番又出刺客,難保大家不想到劉隆頭上去。只是這江湖上的胭脂堂何時為劉隆所用了,倒真是稀奇。
    顧長安沉吟了一瞬,問道︰“端王爺向朝廷呈的奏報可送出去了?”
    決明點頭,“回都尉的話,今夜已快馬送出,兩日內必到。”
    “等朝廷旨意下來,一來一回至少五日,咱們等得起,那邊的洪水可等不起。”顧長安摁著額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傳我的令,讓將士們明日一早就開挖疏導渠,挖到宛城附近,聖旨一到即刻再挖。”
    決明皺了眉,有些猶豫,“這……”
    顧長安招來童生,童生恭恭敬敬拿出一枚令符,決明一驚,那玄鐵令符上鑄著小篆“珩”字,正是劉珩不離身的令符,見此符如見端王。決明萬沒想到,此物竟在顧長安手里,卻不知令符其實是白日里劉珩才交給顧長安的。
    “我此番出來身份確實尷尬,不得不借王爺之口。我思量再三,王爺被劫一事暫不可讓南勵知曉,否則恐動軍心。”顧長安令符在手,話卻說得客氣,在場之人雖懾于那令符,但也知道顧長安眼下的確沒半點實權,如不是往日積下的情分與信任,他們現在也斷不會听她號令。
    杜成一揖,“還是都尉考慮周全,只是方才搜城時已驚動不少人,時間長了恐怕是瞞不住的。”
    “無妨,只瞞過明日即可。對外就說是府衙失竊,端王丟了重要的東西,全城緝拿竊賊。別人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咱們這話還是得先說出去。”
    說話間,決微從門外進來,身後還跟著程貴和,老頭臉色鐵青,顯然也是沒料到會出此等事。
    程貴和進了門便對著顧長安撩袍跪下,“顧都尉,下官該死啊。”
    顧長安一驚,趕忙上去將人扶起,“事出突然,老大人無需自責。”
    程貴和起身後長嘆一口氣,眉宇間的皺紋都似深了幾分。
    “都尉,方才已將府衙內的人都查問過了,均無異常,只有那縣丞不知去向。”決微據實相報,然言語間卻似另有疑慮。
    顧長安面無表情地看他,“把你想的說出來。”
    決微道︰“那縣丞老實本分,跟著程大人已有二十載,家中都安好,未有受人脅迫的跡象,我想他沒有理由跟人勾結。而且據衙役說,在出事前他才剛從堤壩那邊回來。”
    顧長安手指輕擊桌面,指尖一頓,道︰“如你所說,那麼縣丞恐怕已遭不測。程大人,”她轉向程貴和,“勞你的人在府衙找一找,我想縣丞應該還在衙門里。”
    程貴和沉著臉,“下官這就去。”
    程貴和走了,顧長安也站起來,道︰“白辛、決明留守,剩下人跟我去那個土匪窩。”
    杜成在旁邊了然一笑,知行和蕭山一頭霧水,決微拍拍知行的肩,當先走了出去。
    “這都尉不去找王爺,去那土匪窩干啥?”出門時蕭山撞撞杜成,問道。
    杜成嘆口氣,“你個呆子,忘了咱們來時探子報的消息了?在京城時雖說這有土匪作亂,但探子細探回來卻是一窩劫富濟貧的江湖人。他們搶來的銀錢幾乎都給了附近窮困的村民,這就說明他們並不缺錢。落草為寇的人,多是迫于生計,可他們卻不是。據說那胭脂堂的堂口干什麼的都有,從前還有以乞丐窩為掩飾的。”
    蕭山目瞪口呆,“你是說……”
    杜成搖搖頭,“可能性大。你看方才在城里什麼蹤跡都沒查到,說明劫人的那伙人在城里早有安排,或有出城的密道。比起坐以待斃,還不如去土匪窩試試。”
    蕭山舒眉擂了杜成一拳,“行啊老杜,還是你腦袋靈光。”
    顧長安一行人換上快馬輕裝從泉順城西門出城,借夜色掩護向著土匪窩藏的君瀾山奔去。
    君瀾山距離泉順約四十幾里,顧長安幾人一個多時辰即到了君瀾山附近。
    知行下馬將馬拴好了,看著一旁的顧長安道︰“都尉,此處要真是那胭脂堂的堂口,咱們恐怕還要比那些賊人到的早了。”
    顧長安看著夜色里朦朧的山,心里有幾分怪異的感覺。這種說不出的古怪感在她進到劉珩房里,和讓童生拿出劉珩令符都曾不經意地冒出來,她總覺得這其中是有什麼被她遺漏的地方,卻一直無法抓到頭緒。
    “這君瀾山不高,範圍也不廣,咱們如果貿貿然上山,怕是會被他們發現,”顧長安將手里的韁繩扔給童生,“我與杜成、決微先行上山一探,你等留在此處策應。”
    “都尉,還是讓屬下和老杜、決微上去吧,”蕭山對著顧長安拱手,“眼下君瀾山上情形不明,王爺已陷險境,咱們不能讓都尉再去冒險。”
    決微點頭贊同,“都尉,蕭山說的在理,探路這種事還是讓我們去吧。”
    “無妨,”顧長安擺擺手,“我心里有些猜疑,也許要上了君瀾山才能證實。”
    決微和杜成對視一眼,彼此都猶疑不定,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顧長安兀自解下佩劍扔給童生,拿起匕首別在腰間,回首一看決微二人,道︰“時間不等人,上山。”
    顧長安和決微、杜成摸黑上了君瀾山。
    他們避開了山里土匪設在山口的哨崗,沿著樹木茂密的山側一路向上,繞到了土匪窩的後面。
    君瀾山並不巍峨,所以顧長安他們上山也不算費勁,只是沒從正路走,體力消耗得大。
    三人伏在一間木屋後,杜成微喘著氣低聲道︰“沒想到這土匪窩倒不大,一眼看去只十來間房。”
    決微鎖眉,“也不知道王爺在不在這。”
    “咱們分頭去找,在後山匯合。”顧長安拍了下決微的肩,當先矮身繞過木屋跑進了濃濃夜色里。
    顧長安貼著牆壁一間間屋子看過去,讓她詫異的是此處守衛松懈,幾乎如入無人之境。顧長安心里疑慮重重,在一間屋外忽然听見兩個陌生人的對話,那兩人一人聲音粗重,一人聲音尖細。
    只听聲音粗重那人道︰“也不知道堂主是什麼盤算,竟然叫兄弟們撤了,只留個空殼在君瀾山上。”
    “堂主的想法豈是你我能猜測的,”聲音尖細的人嘆了口氣,“這個堂口怕是要棄了,可惜你我兄弟經營了這麼些年,還真舍不得。”
    “可不就是,今兒個還去泉順綁那什麼王,”說話人氣哼哼的,“我看不如一刀宰了痛快。”
    “那人也是一方人物,要是死不了,將來說不準還真能……誰!誰在外面?!”
    顧長安連忙躲閃,然而卻已經來不及,里面人奪門而出,跟她撞個正著。
    “你是何人?”說話人瘦高,尖嘴猴腮,一雙眼楮大的離譜。
    顧長安皺著眉沒言語,因為不管她此時說什麼,顯然都沒用了。
    “誰派你來的?”另外那個略顯魁梧的男人揚眉看著顧長安,一時倒沒急于動手。
    “我要說我是上山迷路的你們也不會信我,”顧長安笑了一下,“不如開門見山吧,你們今夜奉命去抓的那個王爺,現在關在哪兒?”
    瘦高的人一眯眼,“原來你是朝廷的人。”
    “算是吧。”顧長安四下掃了一眼,道,“我只是來找人,無意惹什麼麻煩。二位英雄如不願據實相告,我自行去找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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