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你不覺得咱倆新賬舊恨都攢一籮筐了?”顧長安把手里玩蔫吧的兩朵野花往旁邊一扔,轉頭看著他,“算了,也是有個事想跟你說來著,一直沒逮著機會。”
    劉珩把顧長安的話在心里咂摸一圈,總覺得她說的“有個事”可能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剛想跟她說要是倒霉事就別說了,結果還是沒她嘴快,就听顧長安徐徐道︰“南境那邊恐有變數,一旦有變,我會請旨南征,你到時候別添亂。”
    劉珩哼了一聲,有點別扭地看著她,“這事用不著你,你在侯府安養就是了。”
    顧長安氣得想罵他“豬腦袋”,可話到嘴邊又罵不出來,只好冷著臉道︰“在其位,謀其事,我……不會死的。”
    劉珩愣了下,沒想到顧長安憋半天憋出這麼句話,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個懶腰躺了下去,看著滿天奇形怪狀的浮雲道︰“別老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怪嚇人的。”
    顧長安沒言語,跟他一起抬頭望著澄澈的碧空,無端地想起那些微末的心事來。
    第四十二章 請戰
    顧長安覺得她跟劉珩踫上全是踫運氣,踫上就算,踫不上拉倒,這份情誼也是別具一格。
    然而就在眾人都以為祁盧死在南境哪座深山,葬身蛇腹之時,南境突然爆發了戰事。
    南燕的軍隊幾如蝗蟲一般啃光了大齊南境的幾座城池,將那幾座城及附屬區域佔為己有。
    大齊軍隊在南線的布防一向就弱的可憐,這也主要是因為大齊和南燕這些年互不侵犯,百姓都安居樂業。人生于安樂的時候就往往忘了憂患,所以南境防線差不多也就形同虛設了。
    南燕大軍打過來的時候,大齊守軍嚇得屁滾尿流,有一城守將干脆守也不守了,丟盔棄甲直接跑回北邊,結果還是被朝廷的人給抓出來,砍了腦袋。
    南燕軍隊勢如破竹,眼看著一步步向北推進,皇帝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
    劉珩請旨出征的消息在午後傳到了顧長安的耳朵里,她坐在藤椅上磨磨牙,然後 地站起來就直奔到顧長平院里去了。顧長平捧著卷什麼詩詞在裝模作樣,沈氏在一旁溫柔地給他添茶。
    顧長安跟炸毛的獅子一樣在顧長平院里轉了一圈,還沒轉到顧長平要說話,她又邁開大步轉出去了。
    沈氏看看顧長平,問道︰“長安這是怎麼了?”
    顧長平擱下書,端起茶碗喝了口,道︰“八成要請旨出征。”
    沈氏被顧長平的話嚇了一跳,想說什麼卻被顧長平打斷了,“出不了什麼事,南邊那群猴子鬧不出什麼大陣仗來。”
    知妹莫若兄,顧長安擬好折子,當日就遞上去了。
    葉清池得知劉珩請旨出征的消息後就一路奔到侯府,進了大門卻被顧長安給關在房門外。葉清池氣得簡直要破口大罵,無奈里面人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什麼都白搭。
    含章殿里,皇帝拿著顧長安請戰的折子,想起早朝時他那不成器的老七請戰時的樣子,覺得很是有趣。這倆人倒是如出一轍,不過他卻不能放劉珩去掛帥南征。
    眼下朝廷可用之人雖然捉襟見肘,但京城內的形勢也是瞬息萬變,大意不得。顧長平不能再戰,因此顧長安就成了南征的不二人選,一來戍北的幾員猛將遠水救不了近火,二來北境防線也不可松動,一旦狄戎再度乘虛而入,大齊腹背受敵,可就當真危矣。
    晚膳前,就在顧長安坐在院里紋絲不動地冥想時,宮里傳來消息,皇上召她次日上殿听封。
    宮城的琉璃瓦在晨曦鋪灑下愈顯矜貴,清早微涼的風里裹著靜謐的春意,顧長安一襲公服青袍,腰系素銀帶,腳下踩著簇新的皂靴,隨著上朝的官員三三兩兩行進宮門。
    顧長安沿著奉天殿外的白玉階拾階而上,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對四周圍投來的或探究或驚奇的目光一概視而不見,挺直了腰板垂手立在奉天殿外侯旨。
    顧長安在殿外侯了半個多時辰,就听見內監尖細的聲音從殿內傳出來,“宣昭武都尉顧長安覲見。”
    皇帝坐著那把高高在上的龍椅,端著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只是他近來操勞過重,視物已很吃力,待顧長安進殿時,他還要眯起眼來才能看清這個在大齊出類拔萃的女人。
    顧長安撩袍跪下,三呼萬歲,“臣顧長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都尉,平身吧。”
    顧長安謝恩起身,一時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總覺得這半年不見,皇帝似乎蒼老不少。
    “夏侯冶。”
    “臣在。”
    旁邊一位年約五十上下的武將出列,這人臉型頗有稜角,濃眉大眼,鼻頭稍寬,看去不苟言笑,嘴角微微向下。
    “朕命你為平南大元帥,領軍二十萬討伐南燕。”皇帝微一沉吟,“顧長安。”
    “臣在。”
    “你為夏侯元帥副將,隨軍出征,封雲麾將軍。”皇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回響在奉天殿內,顧長安跪地領旨謝恩,終于成為大齊建國以來唯一一位正式獲封的女將軍。
    奉命南征的幾位將軍里,除了夏侯冶和顧長安,還有另兩位將軍及副將都尉,眾人在奉天殿內例行公事地表了衷心後,下朝便各自回營準備,大軍定在十日後開拔向古蘭江進發。
    顧長安請旨從北境調宋明遠及戴天磊兩位副將入南征軍,皇帝半點猶疑沒有地便允了,且為了她軍中行事方便,還分別給倆人都升了品階。
    皇帝這一作為可說是給了顧長安不小的面子,這份情她也實實在在地領受了,心里對皇帝的看法不免又復雜了幾分。
    顧長安那日下朝後,吩咐竹染收拾了點常用的東西就離開了侯府,一頭扎到軍營里。出門時除了上老夫人那去吱了聲,別的人根本就沒驚動。
    後來被顧長平和顧長寧堵在門口,顧長寧瞪著她好一通數落,顧長平則拿著幾個瓶瓶罐罐塞到她的布包里,末了把自己用了十多年的護心鏡也給她了。
    顧長平臉色不大好,顯見也是強忍著雜陳的情緒,道︰“知道你不想應付府里的人,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飛出去。臭丫頭,真是長大了。去吧,全須全尾地回來。”
    顧長安一點頭,背上她的布包對著兩位兄長一揖到底,然後便轉過身頭也不回踏進了溶溶夜色里。
    顧長安出府,卻沒看見牽馬的小廝,倒是瞧見一個挺拔的身影牽著一匹挺拔的良駒。
    “馬不賴啊。”顧長安過去拍拍那匹身無雜毛,四蹄踏雪的高頭大馬,結果馬給她遞來一個倨傲的眼神,還打了個不屑的鼻響。
    “上馬。”劉珩伸手把她的布包接過來,喜怒不辨。
    顧長安懷揣著一分納悶,從善如流地翻身上馬,劉珩不發一言地將她的布包背好,牽起馬緩緩向南走去。
    “南境是我的戰場,不是你的。你的戰場就在腳下,在風雲詭譎的此處。我守下的疆域,是你未來的王土。我不會輸了我的戰,你也不要輸了你的。”顧長安平靜地看著前面已不遠的南城門,對一路上都不發一言的劉珩道。
    劉珩驀地停下腳步,原本要跟她說的話全部碎成字字句句埋在胸肺間,變作絲絲縷縷的藤蔓纏繞在他這一生都剔不掉的軟肋上。
    “我等你回來。”
    劉珩終于放手,放她去抵住南境的腥風血雨,穩住這飄搖的山河。
    顧長安原以為自己就算是積極的了,沒想到她到軍營的時候,夏侯冶已經在營房里坐著了。
    顧長安對夏侯冶還算熟悉,往年只要回京,逢年過節的她和顧長平都要到夏侯將軍的府上去走一趟。夏侯冶與顧承是同輩,倆人還一塊在北境呆過四五年,感情也算得上深厚。
    夏侯冶看見顧長安的時候倒沒意外,頗和藹地對她招招手,“小佷女來啦,過來坐。”
    顧長安不禁莞爾,真是有幾年沒听見人這麼喊她了。
    “元帥。”顧長安還是老老實實地揖禮,拜完了才在夏侯冶左下首坐下來。
    “就知道你在府里也坐不住,怎麼,先來營里熟悉熟悉?”夏侯冶這人看去總虎著臉,實際上在軍營里頭就算脾氣好的了。
    顧長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以前都在裕州那邊,跟這兒從上到下都不熟,總得先磨合幾天。”
    夏侯冶了然,道︰“這回同去的還有張恕和林騁,林騁你應該知道,是梁國公家的小子,你們也算同輩人了。張恕是個狗脾氣,跟你大哥從前也不對付,但人沒壞心眼,一來二去混熟就好了。”
    顧長安點點頭,她在人事關系上從不多置喙,長輩教了什麼就是什麼,記下便是。另外這回出征也不是沖著要籠絡幾顆人心去的,關鍵還是在怎麼擊退南燕大軍,收復失地。
    夏侯冶也算了解顧長安的人,當下不再在此事上多言,話鋒一轉道︰“前線回來的消息可都看了?”
    “看了,不樂觀。”顧長安繃著臉,眼角眉梢都掛著陰雲,“末將估計祁盧逃到了南燕,可從現在的戰報來看,他還沒露頭。”
    “這個祁盧狡猾奸詐,不可不防。”夏侯冶也皺起眉來,“胡煒這次突然發難誣告長平,起初我當是有人借機排除異己,但事後想想,莫不是祁盧借刀殺人的計策?”
    顧長安道︰“家兄也曾這麼懷疑過,但靖遠侯府畢竟還是保住了,到底沒動到根本。”
    夏侯冶嘆了口氣,“不必多費心思了,等咱們退了南燕大軍,就把這祁盧抓來,好好審問就是。現在更要緊的是南境戰況,拖一日便多一日困難。”
    “末將以為,此役關鍵在于古蘭江及其南邊的十巫山。守住古蘭江,奪回十巫山,便能以此為據,收復被南燕侵佔的三座城池。”
    夏侯冶點頭認同,“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待張恕和林騁明日來了,咱們再詳細定下作戰方案。今兒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去安頓下歇著。”
    “是,末將告退。”顧長安起身又告了個禮,便出去了。
    圓溜溜的月亮掛在半空,月華鋪的清澈又明亮,顧長安在軍營附近逛了兩圈才回到新收拾出的營房里歇下。
    時隔半年多又躺在同樣不那麼舒服的硬床上,顧長安卻睡得很踏實。
    第四十三章 南征
    大軍開拔前三日,宋明遠和戴天磊帶著童生風塵僕僕從裕州趕來,在城外大軍集結處與顧長安踫了頭。
    顧長安見著他們仨,嘴角就壓不住地翹起來,打心眼里覺得能痛快舒口氣了。
    這幾日張恕話里話外沒少拿刺兒扎顧長安,林騁一副作壁上觀的姿態,顧長安只能全盤兜著。所幸她從來不是小心眼的人,張恕的話就跟穿堂風似的,過去便過去了,只是戰前本就氣氛緊張,這位張將軍還有事沒事地來使個絆子,多少叫人有些搓火。
    顧長安從營房搬到了大軍的營帳里,宋明遠和戴天磊在她旁邊的營帳里落腳,童生作為顧長安身邊屈指可數的親兵干脆擠進了宋明遠和戴天磊那邊。
    仨人跟著顧長安巡營,顧長安邊走邊道︰“我和林騁率前鋒先行離京,明日一早便開拔往古蘭江。”她猶豫著看看仨人,“你們行不行?”
    宋明遠一拍戴天磊的肩,笑道︰“有什麼不行的,瞧瞧咱們的少爺兵這半年也練得結實多了。”
    戴天磊也不謙虛,一拍胸脯道︰“又不是頭一回從裕州奔來京城,不累。”
    “打仗可不是兒戲,”顧長安露出點笑意,“我硬把你從裕州調來,你爹是不是都想把我腦袋擰下來了?”
    “是想來著,但他沒你說話管用。”戴天磊賊賊一笑,想了想,又道︰“好男兒就得志在四方,建功立業,怕死算個什麼玩意兒。”
    顧長安道︰“話不能這麼說,誰的命也不是白給的,還是得惜著點。這回我也沒打算讓你一上來就往前沖,你時時跟著我就是了。”
    戴天磊一听就有點沮喪,敢情他還是不能拋頭顱灑熱血去。
    “將軍,我會幫您看著戴副校的。”童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道了句,他這半年多跟著宋明遠在軍中歷練,人高了也壯了,不像半年前那樣愛耍貧逗樂,但在顧長安眼里還是不夠穩當。
    戴天磊翻個白眼給他,倆人差不了幾歲年紀,這半年多都整日膩在一堆,雖說身份上有著不小的差異,但感情卻處的兄弟一般。
    “將軍,您知道把這倆人塞給我,我有多不容易了吧。”宋明遠苦笑著搖頭,滿臉無奈。
    顧長安挑挑眉,道︰“我瞧著也不是,從前宋都尉總是繃著臉像個古板的老夫子,這回見著好像笑臉也多了,不是挺好,得給這倆人記一功。”
    後頭戴天磊和童生听見,互相又美滋滋地擠眉弄眼了一番。
    “這回領的兵、一同率軍的將領都是從前不熟悉的,多少要有不習慣的地方。” 顧長安負手在前面走著,腳下踢開幾塊碎石,對宋明遠道,“你跟天磊這幾日多與林騁那邊的人走動走動,也下去跟那幫兵們熟悉一下,總是自己的兵,不能要打仗了還兩眼一抹黑。”
    宋明遠頷首,“是,將軍。”
    顧長安領著仨人在營地轉了一大圈,踫上這幾日熟悉起來的就彼此介紹一二。戴天磊覺得驚奇,撞撞旁邊的童生道︰“原以為咱們的將軍就是個人形木樁,沒想到人緣還不賴。”
    童生瞥瞥他,一副“這你就不懂了”的樣子,道︰“將軍是練兵的一把好手,估計這些天沒少跟這幫人摔摔打打,一來二去當然就熟了。”
    戴天磊“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來他頭一次去裕州軍校場的情形,顧長安三兩下打得他是沒半點還手之力,現在摸摸後背還覺得摔得挺疼。
    顧長安他們回營帳的時候正巧踫上來找她的林騁,便一同進帳內上下首落座。
    林騁這個人顧長安覺得有點琢磨不透,擱在外頭來說,他就是個文武雙全的翩翩公子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女,另又有家世顯赫,根本犯不著跑出來拼命。顧長安實在搞不明白他為何放著兵部的閑職不要,非要出來拿著性命掙前途。
    林騁從來不多話,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樣,可顧長安卻覺得他跟葉清池是一丘之貉,都是老謀深算的家伙,所以只要見著林騁,她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


新書推薦: 與(人外 1v1) 三花俱 舊巷長情 丫鬟小春 春來朝朝 作倀 快穿︰炮灰一心種田 快穿︰這個大佬畫風清奇 重生踹了鳳凰男,糙漢軍哥寵得甜 貌美繼室擺爛後,禁欲權臣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