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秀妍到現在都無法忘記,她和顧磊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十三年前,顧磊突然現身許秀妍雙親的靈堂上,那時許秀妍才十三歲,面對這個橫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男人,她竟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有種隱隱的熟悉親切感。
這陌生的男人明明穿著一身嚴肅的黑色西裝,可其余打扮都離經叛道,比如他染了一頭的藍發,恍如頭頂飄了一片蔚藍天,眉毛骨和下嘴唇竟打了幾顆銀釘,脖子處還隱約看得到紋身。
不過,有那麼晃眼的一瞬間,許秀妍還以為她媽媽接她回家,因為這個陌生男人的臉,長得太像媽媽了。
這時,年僅二十八歲的顧磊用他略帶冷意的聲音,喊出了她的名字。
“許秀妍,是吧?我是顧磊,你親舅舅。”
在父母遭遇車禍後被醫院告知死亡的時候,她的爺爺奶奶,還有父親那邊一眾的親戚,就開始討論她未來去向,但無一例外,沒有人願意收養她,即便她還有五年就到十八歲。
其中一個親戚在許秀妍耳邊輕聲道︰“不是我們不要你,是你爺爺奶奶太過分,你知道嗎?你爸早就在外面養了個小三,那小三還生了兒子!你爺爺奶奶知道後不知有多開心,現在可好了,他們決定要那個孫子也不要你這個孫女,說是怕你以後跟他搶財產。可惜啊,你媽媽那邊沒什麼親戚,好像,只剩一個舅舅吧?”
才十三歲的許秀妍面對家里陰私無能為力,她只能雙手抓著校服褲子,然後咬緊下唇默默哭泣。
能在父母的葬禮見到媽媽的親弟弟,許秀妍的心情激動而復雜,可她已經被失去雙親的悲痛打擊得失去說話能力,因此她整整有半年的時間,沒辦法好好完整說出一句話。
但初見顧磊,許秀妍就發現他的表情是冷漠的,不耐煩的,甚至帶有幾分針對她的厭惡。她知道,肯定是有什麼原因,讓這個過分年輕的舅舅迫于壓力收養她,但許秀妍也清楚,這個不喜歡她的舅舅,是她目前唯一的歸宿。
盡管許秀妍看得出顧磊的不情願,但他還是把許秀妍帶回了家︰一個不足百平米的單身公寓。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樓下是生活區,樓上只有一張床,顧磊把床讓給了許秀妍,自己則睡樓下的沙發床。
這里比不上許秀妍以前寬大明亮房間充足的家,但現在,她失去雙親的同時也失去了那個生活十三年的房子,只因為那個房子的房產證,登記的是爺爺的名字,而且那個房子,即將過繼給父親的私生子。
“我不是免費給你住進來享受生活,”顧磊坐在沙發上,嘴里叼著煙,聲音生硬地說道,“我會供你讀書到成年,每個月給你一筆生活費,如果你考上大學,也會繼續供你到大學畢業,但相應的,你要做家務,洗衣服,拖地,收拾房間,等等,都要做。我這里,不養公主,知道嗎?”
許秀妍頂著兩個紅腫的眼楮,膽怯地點頭,再點頭。她內心反而慶幸,如果只是做家務,那對她來說還是小事一樁,因為從小她就經常幫媽媽做家務,她甚至連簡單的飯菜都會做。
于是,她懷著一個隨時會被房東趕出去的租客心態,在舅舅家住了下來。只是沒過多久,她突然病倒了,等她醒過來,卻發現人在醫院躺著。
許秀妍很恐懼醫院的味道,她掙扎地想逃跑,卻被不知何時候在床邊的顧磊一手按了回去。
“干嘛呢?好好休息。”
“家里,衣服,洗……”許秀妍的手指糾結到了一塊兒。
顧磊嘆口氣,他把稍微有些長的藍色劉海撥到腦後︰“你學校的班主任找我聊天,說你現在患有語言障礙,上課回答不了問題,作業寫得亂七八糟,也不願意跟同學來往,這些為什麼不告訴我?!”
突如其來的凶言凶語讓許秀妍渾身不住的顫抖,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以為顧磊想拋棄她,這樣她就真的沒有家了,于是開始用手背抹淚︰“我,對不起,不是有意……”
“別說了!!”
顧磊或許意識到自己的火氣莫名發在了許秀妍身上,而許秀妍此時就像個面對大灰狼的小兔子,害怕得手腳發抖,臉色煞白,于是他無奈嘆口氣,也做出妥協的態度。
“學校暫時別去了,”顧磊把買好的外賣打開,里面裝的是熱乎乎的蔥花肉末粥,“趁熱吃。”
然而許秀妍被那股恐懼被拋棄的情緒控制,到現在還未緩過來,手完全拿不住勺子。顧磊見狀,再嘆氣,他一把奪過勺子,然後舀了一勺粥,送到許秀妍嘴邊。
“快吃。”
听顧磊催促,許秀妍趕緊張大嘴巴把勺子里的粥含在嘴里,霎那間,食物的美味蔓延四肢百骸,許秀妍的雙眼再次被淚水浸濕。
顧磊看到這一幕,內心再也無法生硬起來了。他知道,這弱小無助的外甥女,真的很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