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即使她悶不吭聲地坐著,只要在,雲夕微就心安。這比麻醉藥和特效藥有用,讓雲夕微會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她也會怕,真的一睡不醒,來不及交待任何,讓沈寒背負著自責和內疚過完余生。
    沈寒坐在床邊,半俯著身子,對著她耳邊說︰對不起夕微。她強忍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流下,像斷線的珍珠,無法控制。
    這是雲夕微最不想听的三個字,如果可以,她想听另外三個字。
    她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指尖輕觸沈寒的發絲,這麼多年了,沈寒那頭濃郁的長發依然像柳絲那樣輕柔,美得炫目。
    雲夕微曾經對她說過,不要燙發也不要染發,黑長直是最美的。
    就因為這句話,沈寒三十年如一日,不燙不染,除了修剪和必要場合的挽發,她都是長發垂掛在肩,與歲月做著抗爭,保持著她獨有的高貴氣質。
    現在的她,說四十歲也不會有人懷疑。
    雲夕微的手落至沈寒的眼角,為她拭淚,別哭了,我們都這麼大歲數了,被孩子看到豈不笑話?
    她的手指細得像干柴,指骨凸出,握在手里甚至沒有人的觸感。
    沈寒如鯁在喉,心痛得說不出話。
    門外的雲舒听得清楚,她和顧微然相視一看,準備把空間留給二人,卻听見雲夕微氣弱聲再次傳來︰你不是一直在問我為什麼要嫁給波爾嗎?
    我不問了,你休息吧。
    死後自會長眠,我是最不缺休息的人。
    你別說這種話,夕微,求你別說。沈寒哭啞的聲音像個彷徨的孩子,那麼無助。
    雲舒眉頭緊鎖,答案對她其實不重要了,或許對沈寒也不重要了。
    可雲夕微不想帶著遺憾走,更不能留下永遠的疑惑給她們。
    小舒,你進來吧,媽媽知道你在外面。
    雲舒驚訝不已,顧微然輕輕推了推她,自己坐到走廊外邊了。這個解釋,沈董和雲舒等這麼久,是時候揭開了。
    窗外的月光像窺探到了秘密,從雲層里探出頭,用光亮釋放自己的好奇。
    雲夕微的眼神一會落在雲舒臉上,一會轉向沈寒。她喜笑顏開的眼眸,閃著恰似月光的溫柔,又像剜心的匕首,刺得沈寒和雲舒心口疼。
    或許她們從沒想過,兩人有天會握手言和,心平氣和地守在雲夕微床邊。
    這種場景就像聆听臨終遺言,氣氛壓抑,與窗外美麗的月色極不相稱。
    回憶總是帶著痛苦,因為會讓心境重現,那種心情雲夕微至今還記憶猶新。
    當年,波爾公司與國內一家公立醫院因為藥物問題產生了摩擦,因為是跨國官司,原告又是中國這邊,所以波爾公司陷入了被動,他們想找一位精通國際法和中國刑法的律師,就找到了我。
    沈寒點頭︰這件事新聞都被壓下來了,我有印象,竟不知道你被卷進來了。
    我也記得那時候有人上門找過媽媽。雲舒還能憶起一二。
    他們開了天價,可醫療方面的事,我怎麼能隨便替外國人對付自己國家?我拒絕了,但是有給他們提過私了的意見,沒想到後來真的避免了司法程序私下和解了。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可後來波爾又在琉璃島惹上了官司,又來請我,那時候雲舒還小,就拒絕了。那邊還算有禮貌,說感謝我之前出主意,要請我吃飯,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波爾的兒子,西爾。
    後來呢?沈寒問。
    雲夕微深吸一口氣,我怎麼會想到西爾其實是看上了我,不過是找個借口想把我弄到波爾公司去,那天晚上她邀請我去做他的法律顧問,我拒絕了,後來我喝了一杯酒就失去了知覺,醒來後人已經在琉璃島。
    雲舒皺眉︰他們怎麼能在中國境內直接擄走你?
    據說波爾公司的專機在機場有專屬位置,我被當成病人,弄了個別的身份帶走了。西爾倒真的沒對我怎麼樣,那時候他把我關在個沒有通訊工具的別墅里,總過來問我法律方面的事,那時候波爾公司的麻煩很多,他也是為了表現。我要聯系家里,他不允許,說小舒有人照顧,讓我放心,我大概猜到是阿蘊替我照顧到了小舒。我很怕西爾用極端方式對我,不敢過激反應,只能靜觀其變。
    雲舒不解︰可這麼久,你總有辦法出來吧?
    是啊,十幾年,我竟沒有回來,可我又怎麼會想到我會活到現在?
    沈寒蹙眉問︰發現自己得病了是嗎?
    雲夕微深嘆︰西爾見我強勢不肯低頭也不想強逼,說答應放我走,可沒想到我突然暈倒了並且診斷出了鼻咽癌,那時候還是早期,在做全身檢查的時候,又發現我腦子里也長了腫瘤,那時候我才知道早期的頭疼不是累的,而是那顆瘤,開顱手術的疤至今還留在頭上。
    怎麼會??沈寒的心顫抖了,她連去看那個刀疤的勇氣都沒有。
    屋漏偏逢連夜雨,誰又能想到我會同時患兩種癌?因為顧忌開顱手術,鼻咽癌被延誤了治療,到後面病情惡化,他們開始對我進行針對性治療,甚至研究特效藥,日子就這麼如水地過著,期間我聯系過阿蘊,得知小舒很好,我就放心了。雲夕微說起來滿目滄桑,其實我被醫生下過很多次病危通知書,我想著與其讓孩子看著我這樣走,不如就當我人間蒸發就這麼恨著好了,閻王每天徘徊在我的窗口,伺機把我帶走,都沒成功。前幾年,鼻子做了手術,我嫌自己太丑就整了下半邊臉,當然手術也沒根治這個病,全靠波爾沒有經過臨床試驗的特效藥和注射器維持身體,我一直以小白鼠的心態等待死亡和副作用發病,不過無所謂了,現在這些藥也管不住了,生命的終結只是時間問題,化療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雲夕微面對死亡的坦然令人痛心疾首,沈寒的眸間布滿血絲,淚水一直在打轉。
    這些年我不光涉獵法律,還給西爾和波爾出了不少主意,所以他們才想重用我,我哪里可能真的嫁給波爾,不過是他想用我牽制西爾,西爾想讓我把老頭子財產弄過來直接讓他掌權,父子倆把我當成了工具,但沒想到我身體不爭氣,這麼快就垮了,直接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十幾年的漫長歲月,在雲夕微看來不過彈指間,她被病痛折磨,把每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沒想到會熬這麼久。
    早知道,她早些回來了。
    早知道,她頂著病痛也要多陪陪女兒,多看看寒。
    現在沒有時間了,竟生出了懊悔之意。
    她很累,說完這些,好像真的解脫了。這淒涼的一生,看似充滿故事,卻只是她一個人的浮世清歡,又有什麼意義呢?
    雲夕微輕喘,好似呼吸不暢,她努力地呼吸每口空氣,疲憊地閉上雙眼。
    夕微?
    媽?
    夕微!沈寒淒厲的叫喊,讓雲舒慌了,她忙按下床頭鈴,來不及等待,她直接跑出去找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周末愉快鴨~
    第57章 陪你
    雲夕微產生了短暫性休克, 專家組連夜對她進行搶救,所幸度過了危機。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病情不容樂觀。
    或許是因為舍不得, 總想著回來再看看女兒還有愛人,她才用意志活到至今。
    生命像燭火,燃燒到盡頭時,用什麼捂著都不會阻止它殆盡。
    雲舒和沈寒又是徹夜未眠, 生怕一閉眼,醒來就與雲夕微天人永隔。顧微然陪到天亮, 脫離危險後才離開,年後快開工了, 她還有諸多事情要安排。
    雲夕微在虛弱中醒來,沈寒絕望滄桑的模樣映入她的眼簾, 她沒什麼力氣呼喚沈寒的名字, 想再休息一會, 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氣若游絲。
    沈寒給明德的期限將至, 明尚東沒能籌到錢, 加上雲夕微病危消息傳來,他第一次鼓足勇氣來探望。
    你來做什麼?沈寒眸間的紅絲像嗜血的野獸,恨不得將明尚東生吞活剝。
    明尚東一臉慚愧樣, 忍不住看向病床上的雲夕微, 心痛不已。
    夕微...他嘴唇微顫, 像受了寒氣那般, 好似在哆嗦。
    剛從昏睡中醒來的雲夕微, 目光迥然,寒若冰霜,對明尚東她無話可說, 也不想理睬。
    出去。沈寒一刻都不想看見他,立即下了逐客令。
    沒想到,明尚東走到床邊,突然跪了下來,懺悔道︰對不起夕微,不求你原諒我,但求你能好好的。
    沈寒不為所動,雲夕微也只是眼皮抬了抬,沒有說話。下跪又怎樣,就算他失去一切又怎樣,她的人生也不會重來,她和寒更加回不去從前。
    一步錯,步步錯。現在想來,她患癌得病,也是命中注定,只是有些遺憾,跟寒的時間太少了。
    寒,你不要離開明德了,離婚協議我重新擬過了,我願意淨身出戶股權轉讓書我也寫好了,都交給你,我什麼都不要了。明尚東說話時依舊跪著,沈寒倒有些意外他會舍得這麼做,但她不稀罕。
    你要轉讓股權也別給我,應該留給你兩個女兒。既然你自己主動選擇離開,那麼以後就請你別在我眼皮底下出現,你要見孩子或者孩子願意見你,我不阻止,這是我最大的忍讓,明尚東,你本該死,可死對一個人的懲罰太輕了,你就苟活著吧,無論你是內疚一輩子還是失去一切,都是你活該。
    明尚東啞然失笑,只是頷首點頭,確實他罪有應得。小女兒愛上大女兒,失去了半條腿,這不是他的報應又是什麼?
    這麼多年了,雲舒沒叫過他一聲爸爸,父親這個角色就像空氣。他是該死,他該活得生不如死,就如此刻。
    他跪的是自己的失敗,是自己的懊悔,還有心里僅存的那點期望。
    病房陷入了安靜,直到門口傳來那聲,爸爸?
    明尚東轉頭,雲舒正推著明顏過來,驚訝地望著他。這麼不堪的一幕被兩個孩子看見,他有些尷尬。
    顏顏,小舒。
    雲舒明白是怎麼回事,她一言不發,有些擔心明顏。
    你為什麼要跪著?明顏望著爸爸跪在媽媽跟前,說不出的滋味。
    爸爸做了錯事,在認錯。他擠出微笑,站了起來,望著明顏殘缺的腿,他眼眶紅了。
    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這兩個女兒,什麼事業能比得上她們?看來這一生也不是一無所獲嘛?想到這里,他釋懷了一些。
    那你得到原諒了嗎?明顏分別看了沈寒和雲夕微一眼,看到孩子來,兩人的眼神才柔和些。
    在明顏跟前,沈寒已經盡最大努力給他體面了。
    明尚東笑著走過去,輕按她肩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以後你要跟著媽媽好好學習經營公司,跟你姐姐學習如何做管理,增強業務能力,知道嗎?
    說這些做什麼?在明顏眼里,明尚東是慈父,也從沒缺席過她的成長,她是怎麼都無法理解長輩們的恩怨,她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只知道爸爸蒼老了許多,鬢角都生出了白發。
    沒什麼,爸爸先走了,回頭再來看你。明尚東嘴角的笑意,看起來那麼蒼涼,當他與雲舒對視時,雲舒避開了他渴望又可憐的眼神。
    她依舊無法直視他,無法原諒他所言所行。
    明尚東無論何時出現都不合時宜,他像天空驟聚的烏雲,讓整個病房都籠罩著陰霾。
    雲夕微疲憊地閉上雙眼,她什麼都不願意想,仿佛只有長眠才能解脫身體的痛楚和心理的苦楚。
    一切成定局了不是嗎?
    明顏很難過,卻也無能為力。她是最無辜的人,也是夾在中間最難受的人。
    不久後,明尚東召開發布會,宣稱自己將董事長之位讓于沈寒,並且將股權一分為二,分別轉讓給明顏和雲舒,同時,雲舒被任命為執行副總裁。
    為了穩住董事會,沈寒回過公司一次,安排了諸多事情,她無力顧及那麼多,任務派發到第二級領導層又回到了醫院。
    看在明顏的份上,沈寒沒有將公司更名,她會慢慢地脫手明德集團,讓雲舒和明顏上位。
    雲夕微的身體每況愈下,化療幾個周期下來,她的頭發已經掉光。沈寒為她親手織了一頂帽子,眼見她不能吃不能安然入睡,沈寒的心都碎了。
    她總說,沈寒依舊年輕貌美,自己卻已經像個遲暮的老人,年老色衰。
    自卑會悄然襲上心頭,沈寒越美,雲夕微就越痛苦。盡管沈寒已經素面朝天,還是遮不了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沒人願意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雲夕微的每聲嘆息都令沈寒心痛,她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房間內飄著淡淡的香氣,雲舒每天都會換一束新的鮮花,母女倆從沒像現在這麼親近過,雲夕微年輕時嚴肅高冷,讓雲舒會生出距離感。生病後,柔和了許多。
    這些年缺失的陪伴,仿佛要在晚年都補回來,雲舒對雲夕微的愛和牽掛,都藏在了每天笑臉相迎的表情里。
    沈寒不在時,雲夕微才會拿下帽子,讓雲舒給自己擦拭清洗,頭上的刀口就像她曲折的人生,那些穿針引肉的疤痕,正如她那顆滿是瘡痍的心。
    小舒,媽媽是不是很丑?雲夕微面色無光,慘白得像張白紙,仿佛從沒被塵世沾染過的花朵。
    你說自己丑豈不是在罵我難看?你女兒的顏值也算受到很多人認可的。
    所以桃花多是嗎?雲夕微難得開句玩笑,雲舒抿嘴輕笑︰沒有修成正果的都是爛桃花,還是你好,沈姨為你執念了一輩子。
    不覺間,雲舒的稱呼變了。冰釋前嫌後,她和沈寒親如母女,不再有任何隔閡。她們愛雲夕微和明顏的心,是一樣的。
    春天快來了,桃花總會開。沈寒笑臉盈盈地從門外走進,她今天難得戴著帽子裹著圍巾,仿佛在遮掩什麼。
    雲舒疑惑地望著她,覺得哪里不對?
    公司你也偶爾回去看看,等顏顏好了就指著你帶她學習了。沈寒好像在轉移雲舒的注意力。
    我哪有心情,已經沒有奮斗的心了,公司前輩多的是,溫總、黎總都是有能之人。
    自家的產業當然要交給自家人才放心。
    沈寒說話時,雲舒眼楮不曾眨一下,她發現問題了,沈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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