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殿外,窗欞下,一道身影站立在原地。
那人的手指死死的扣住窗欞下的壁沿,因為太過用力,壁沿被攥出了稀稀落落的粉末。
她的眼楮通過窗欞看了一眼坐在議事大殿中央的定安,然後迅速收回了目光。
同魔族合作,這麼荒謬的事情,竟然被定安說成了乃是平常之事。
此時議事大殿內還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聲,她站在那兒不動,人仿佛化成了木雕。
“定印師叔,您怎麼沒有進去?站在這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才回過神來。
站在窗欞前的便是定印。
昔年抗魔的時候,姜沉禾曾見過她,姬南初的探子還說定印乃是般若大師唯一的弟子,在佛道上很有天賦。
定印被來人猛地一拍,嚇得差點兒跳起來,臉色已是慘白。
“定印師叔,您怎麼了?”那人奇怪的看著定印。
定印看到來人也是有資格參加議事的長老,只是輩分比她小了很多,她松了一口氣。
“有些……岔氣……只怕這次議事不能參加了!還請尼信長老幫忙告知一下老祖。”話落她向那位長老施了一禮,便快步的向外走去。
議事大殿是有著陣法的,只有有資格議事的長老佩戴玉牌能夠隨意進入。
尼信看了一眼定印的背影嘆了口氣,倒是沒有多想,修士修煉岔氣是很正常的事情。
定印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腦中的一個畫面不停的閃著。
“記住,待為師隕落後才可加入禪宗,加入禪宗後,切不可提起為師,免得遭來殺身之禍!”
百年前,師父曾這樣囑咐過她。
那時候她很是驚詫,“為何?師父,您不是禪宗的老祖麼?”
師父當時苦澀的搖頭,和她講述了一段辛秘,那時候她非常震驚。
師父竟然被禪宗的另外兩位老祖追殺,幾次身受重傷,讓她實在是難以理解。
不說禪宗這樣的佛道聖地,就是普通的宗門同門之間也是不允許廝殺的。
可是這件事卻真真切切的發生,師父最終被那兩位禪宗老祖斬殺。
師父隕落前依舊握著她的手囑咐,“記住,加入禪宗後萬不可透露你乃是為師的徒弟,憑借你的資質,般若多半會看上你,將你收在身邊。”
“還有……若是有機會……便……便斬殺般若,切不可手軟……禪宗的興亡就靠你……”
“是……師父,徒兒記住了……”
她永遠也不能忘記師父是怎麼隕落的,永遠不能忘記師父隕落前眼底的悲涼和擔憂。
那是對禪宗、對禪宗數百萬弟子的擔憂。
一個修佛之人在修行道路上出現偏差,誤入歧途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執迷不悟,不但自己往錯的方向走下去,還讓旁人也依照他的道路而行。
若有不同路者,便除之後快。
若走到這樣的地步,還算是一個佛修麼?
這樣的人莫說修成佛,便是成為羅漢,都是痴心妄想。
而她師父,便是被這樣的人斬殺的。
定印慢慢的,慢慢的抬起頭來。
遠處古樹婆娑,有金色的菠蘿花香撲面而來,一切顯得那麼美好,可是……她卻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
第1250章 禪宗辛秘
“咯吱,咯吱——”
原來是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定印長出一口氣,轉身看去,見到是身著素色袍子的光頭女子走了過來,正是方才在議事大殿窗欞下遇到的尼信,笑盈盈向她施禮。
定印此時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問尼信,“怎地去而復返?”
尼信道︰“弟子稟報老祖後,老祖擔憂師叔安危,特讓弟子來瞧瞧。”
想到定安的模樣,定印的後背竄起一股子涼意。
她竟然關心她,莫非是注意到了她。
不……
她一向謹慎,應當不會露出馬腳。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她極力扯出一抹笑道︰“吾已無礙,讓老祖掛礙了。”
尼信也是極為聰慧之人,听聞連連點頭,言說幫定印回稟。
定印見她離開,似乎沒有什麼異樣,提起的心才算是放下。
兩個時辰後,議事結束,她得到了宗門將同魔皇合作的消息,以及對姜氏策略的調整。
“長老們……同意了,也不知定安怎麼說服的長老們。”定印震驚了一會兒,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在窗欞下听過定安的幾句說服之言,憑借她對佛法的理解,說服比她境界低的長老們,似乎……雖然費些力氣,卻也不是很難。
總是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明明是要借機擴充禪宗,卻說成了和魔皇合作是為了人族,說成了是他們禪宗沖在前頭,和魔皇正面對撞,比如是進入魔族的臥底……
呵呵……多麼可笑啊!
就像他們禪宗對姜的策略,明明人家姜沉禾乃是光明磊落之人,非要說人家是大魔轉世,為禍蒼生,對其進行追殺,還要滅族姜氏。
或許,她若是不知宗門辛秘,只怕也會信了固上所言,也會被其思想影響。
一宗老祖的所行對一個宗門的影響是巨大的。
所謂上行下效便是如此,若他們皆成就大道也就罷了,必然是不受沾染,偏偏他們在佛道修行中還只是剛剛走出一個起點。
就像是一個剛剛會走路的嬰孩兒,雖不是白紙一張,那和白紙也相差無幾。
定印越是這麼想,神色愈發苦澀和悲涼。
她想起了禪宗辛秘,上古大破滅後,禪宗重新建立一千年後,禪宗內部出現了兩位驚才絕艷的人物。
他們都達到了大乘期,因為他們的思想不同,使得禪宗內部分成了兩派。
一派主張允許斬魔,一派不主張斬魔,而是以渡魔為主,畢竟佛修向善,還是遠離血腥,免得功德有損。
雖然佛修向善也有殺伐,比如主殺伐的四大天王佛,便是應對那些對佛界釋放惡意的惡意之輩,如若不然,有惡者來犯,佛界如何保住?
所以這種殺伐不過是輕或重的差別。
主張斬魔,便是對魔的容忍度低,主張渡化魔,便是對魔的容忍度高。
佛說一切眾生皆平等,便是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都有修佛的潛質,魔也不例外,因而地藏王菩薩才發出宏願,渡化地獄之魔。
粗略看來,這兩種思想其實分歧不大,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就比如對姜沉禾的態度。
姜沉禾雖然被判定為大魔轉世,將會為禍人界。
若是斬魔一派,狠一點兒便是將姜沉禾提前斬殺,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而渡魔一派,便是講求說渡化,若渡化不了再想殺不殺。
當然渡魔一派,若是魔不為禍人界,也不會對其動手。
所以說這兩派的思想差距是很大的,最後斬魔一派獲勝,渡魔一派失敗。
在渡魔一派失敗後,禪宗經過一場血洗,渡魔一派的主要人物被短時間內斬殺。
以至于到了如今的狀態,由斬魔一派的大乘期修士坐鎮。
但是,直到是現在,她也是無法理解,哪怕是兩派有些分歧,也不至于一定要將反對之音全部滅殺啊!
他們皆是修佛之人,又不是修道之人,難道固上、般若就不怕沾染惡果,墮入阿修羅地獄麼?
而事實上,當年真正的情況並非如此。
所謂的斬魔一派和渡魔一派,事實上是親姜派和惡姜派。但因為修仙界弟子不知姜氏,所以才弄出什麼斬魔和渡魔。
在仙界之時,縱然姜氏多次和佛界有摩擦,可佛界依舊有眾多親姜派弟子。
當然也有惡姜派弟子。
到了修仙界,轉世重修之後,這兩派同時出現,自然就發生了分歧。
親姜派,主張的是同姜氏親近,保持原有的合作,同時對于惡姜派,已經看成了佛界叛徒,而且是誤入歧途,還死性不改的佛界叛徒。
惡姜派便是主張滅掉姜氏,同樣將親姜派看成佛界叛徒,乃是佛界的恥辱,威脅佛界發展、擴充,必要時候要將其斬殺。
畢竟這些人的存在會縱容姜氏的擴充,姜氏一旦擴充對佛界的影響就很大,甚至依照姜沉禾之言,會滅掉佛界,所以姜氏必然要除掉。
而且是要專派殺伐之佛除掉的存在。
他們又怎麼能容忍呢?所以將這些親姜派也斬殺了。如同中國歷史上,助紂為虐的那些人,必須要殺。
而定印同樣不知姜氏,她並非那種幾世修佛之人,靈魂是不容易覺醒的,她師父當年自然就不會告知她這些。
只是跟她說,若修大乘佛法,便要以渡化為主,最終功德圓滿,修成佛道。
若只是想做一個羅漢,只是渡化自己,那麼要求自然也無需太高。那是小乘佛法。
定印的神識突然蔓延向她居住的山峰之下,那里有許多打坐的弟子,他們的修為才不過是煉氣期。
有一名十三四歲的男孩兒顯得有些煩躁,挺了一刻鐘後,再也挺不住,揭開碗碟里的肉,拿了一塊便吃了起來。
這是修小乘佛法允許吃的三種淨肉。
而若修大乘佛法,是連肉都不能踫的。
她開始修佛,便是修的大乘佛法,那時候便沒有食肉過。
她一直看著那男孩兒,生得圓滾滾的,大快朵頤著,吃肉的時候,眼底涌動著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