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靈藥斥道︰“我是十公主,讓開。”
    兩名護衛哪敢再攔,放她進去,還未回神,又見一位公主領著宮娥內侍一群人奔過來,面面相覷。
    殿中元朔帝正閉目養神,晨起到現下,還沒有小憩一刻,此刻有些累了,卻听腳步聲響起,他眉頭一皺,睜開了雙眼。
    一位少女正奔過來。
    素衣黑發,眉眼彎彎,面上有哀戚之色。
    他以為自己花了眼,心中驚心動魄。
    甦婆訶,她回來了?
    再揉了揉眼楮,已看清面前少女面容。
    是小十。
    他一顆心又落了下去,突如其來的哀傷涌上心頭。
    靈藥跪拜在他的面前,聲音清脆中帶了十分的委屈。
    “父皇,六姐姐方才口口聲聲說我的母妃是賤人,說她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說女兒的母妃在宮中想人偷人,給父皇戴綠帽子。母妃不識字不會寫字,一顆心全掛在父皇身上,父皇一日不來,母妃都會思念萬分,六姐姐這樣說我的母妃,女兒不活了!”說罷,額頭直磕地面,咚咚作響,“求父皇還女兒母妃一個清白!”
    元朔帝心頭大震。
    近兩年來心頭的傷疤被驟然撕開,疼痛萬分。
    他看了那兩句詩,疑心甦貴妃對他做戲,這兩年每每想到,都覺心痛倒無以復加,因此也對靈藥不聞不問,妄想將此事揭過,沒想到,今日還是讓她問了出口。
    六公主跟在靈藥的身後跑了進來,跪在地上驚慌道︰“我沒說,父皇明鑒,別听小十瞎說八道。”
    靈藥哭著反駁她。
    “你說了,外頭的禁軍,你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听到了,你這般羞辱我的母妃,我是野種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是做姐姐的樣子嗎?”
    哭的一半真,一半假。
    六公主嘴唇抖動,心頭驚惶。
    十公主這個破落戶,竟敢如此大張旗鼓地去鬧。
    元朔帝冷冷地看著地上跪著的兩個女兒。
    “望望你們倆,就像個市井潑婦一般,哪里還有公主的樣子。”他的聲音里有幾分痛心,“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半點分寸都沒有,小六,你該修修女德了。”
    六公主驚惶地不敢抬頭。
    靈藥倔強道︰“父皇,女兒想讓六姐姐說清楚,為何要這樣說。”
    六公主直搖頭︰“我沒有,我沒有說。”
    元朔帝緩聲道︰“烏有之事,何必問清。你六姐犯了口業,你行為也不端,兩個人都關在宮里好生反省吧。”他揮手,“朕累了,不耐煩管你們兩個小孩子的事。”
    殿外有護衛攔人的聲響。
    靈藥高聲懇切道︰“父皇,母妃對您拳拳在念、切切在心,女兒不容許旁人來污蔑了她對您的情意,父皇能容女兒呈上母親的遺物麼?”
    元朔帝沉默良久。
    少頃,才道︰“拿過來。”
    他自甦貴妃逝後,再沒踏入過未明宮,她的遺物,也從未動過。
    今日,他便看看罷。
    初棠和青果,一人捧了一個匣子而來。
    太監將匣子奉上,打開。
    一匣書信,一匣各色五品。
    元朔帝將嘴上的一張拿來瞧,見那字跡笨拙,寬大無形。
    “願在晝而為領,長依形而西東”
    元朔帝心頭一震。
    這是從前他教給她的。
    一張張翻下去,元朔帝腦海中浮現甦婆訶眉目靈動的模樣,想著她笨拙執筆,向他學寫字的情形。
    “團扇,團扇,美人並來這面……”這是自己的筆跡,卻是那一日正值八月,日頭毒辣,未明宮里放了冰卻還驅散不了暑氣,甦婆訶執了團扇去逗殿中名叫生生的鸚哥,他瞧著她的樣子可愛,隨手寫就。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這是那夜四更天,他要上朝,她不給他上,硬說外頭天還未明,他接見朝臣,想到她軟軟的聲音,心中甜蜜,想到這幾句詩經里的詩,回頭將她宮殿改名叫未明宮,也教她寫了這幾句詩。
    這些字,字跡笨拙透了,就好像她的人,笨笨的,傻傻的,卻有著萬萬分的生動和可愛。
    元朔帝不敢再往下看,眼中盈滿了淚水,讓他看不清眼前。
    第44章 清算(下)
    五色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
    彼時逢端午, 他二十七八,她十六七,縴縴素手捧來五色絲纏成的小粽, 口中喚他賦郎。
    中原人吃粽子, 咱們西涼國吃不著這個, 賦郎來嘗一嘗……
    她漢話說不好, 帶著一絲兒笨拙,語音卻是軟軟的, 仿若春困的小貓。
    賦郎, 你教我念詩,我誦經給你听……
    她只會誦經, 誦的卻是番邦話,他听不懂,卻覺得閉目送經的她,無上佛光璀璨。
    一頁頁一張張翻閱著她當年所遺留的學字詩篇,元朔帝心中涌出少年一般的柔情蜜意。
    他, 是真真的愛了她一回。
    而她,又何嘗不是。
    他仰頭閉目,似乎在規勸淚水回流。
    良久才望著案下的一雙女兒, 勻了勻氣息,沉聲道︰“來人,將六公主送回宮。”
    案前侍候的太監應了, 吩咐兩名宮娥將六公主扶起身。
    六公主不情願地起身, 卻不甘心只留靈藥一人在此, 可望著父皇的神色,她不敢再逗留,只得隨著宮娥緩緩走了。
    靈藥自地衣上收回視線,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元朔帝慢慢搖頭,喚她︰“小十,這兩年你受苦了。”
    靈藥怔了怔,委屈涌上心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
    她本不知上天要她重生是為何。
    現下卻突然明白了。
    她所計較的,自始至終只是三個字。
    意難平。
    她心中有氣,難以平順。
    對父親的,對衛國公世子的。
    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的夫君。
    父親因了兩句詩詞,疑心了母妃對他的情意,將她舍棄明感寺,不聞不問,仿若從未生過這個女兒。
    她之後所有的悲慘,都源自于此。
    而衛國公世子,也因著這兩句詩的誤會,不願接受這樁婚事,遠走邊關。
    最終陷她于萬劫不復。
    她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宮娥將哭泣著的十公主扶起,安置在椅上。
    她收拾情緒,溫聲道︰“父皇,想來未明宮已有兩年未有人出入,女兒在母親的寢殿找了一架屏風。”
    她將屏風的樣式細細描繪給了元朔帝听,最後才說出了屏風後繪制的十八地獄圖。
    元朔帝先是震驚,再是頹然。
    “母親仙逝前,曾夜夜夢魘,想來不僅是這屏風,還有燃香的緣故,只是時日久了,女兒無法查驗清晰。而母親殿中的物品冊子,也都消失了,根本查不到是誰送的這架屏風。”她遲疑道,
    “我曾去去掖庭尋找母親當年的宮女內侍,卻發現不是放出了宮,便是暴斃而亡……”
    她話中有所指,元朔帝听得清明。
    “這事兒我也知道。你母妃那段時日睡不好吃不好,每天郁郁的。”元朔帝點頭道,又囑咐宮娥為靈藥奉茶,“那架屏風……”
    他略一遲疑,卻被靈藥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不確定。
    靈藥不願追問,輕聲道︰“父親,母妃仙逝數年,女兒不願再提,只求父皇莫要誤會母妃對您的一片心意。”她起身拜倒在地,懇切道,“女兒回宮數日,每每睡不成夢,想來是在佛寺住慣了,求父皇允準女兒回明感寺修行。”
    元朔帝想到了甦貴妃日日誦經的樣子,此時听靈藥這般說,也理解了幾分。
    “你是朕的女兒,是大周的公主,還有大好的前程等著你,怎能再去佛寺修行。”他沉吟一時,道,“你想出宮,就得嫁人。起來罷,地上涼。”
    靈藥一驚,在宮娥的攙扶下站起身。
    元朔帝面上露了笑意。
    “你和小六吵架,不止為這個吧,還因為那個陳少權?”他忽的來了興趣,望著靈藥道,“朕總想著再和衛國公結個親家,他在邊關給朕守國門,朕的女兒在後方管他兒子,再穩妥不過。”
    靈藥生怕再重蹈上一世覆轍,急急撇清關系。
    “女兒還小尚未及笄,父皇切莫亂點鴛鴦。”她連連擺手,“身為大周的公主,怎能為一個外人和姐妹吵架,女兒可做不來這種事。”
    元朔帝笑出聲。
    “那你去跟你姑姑住一段時日罷,等你及笄,朕再為你選婿。”
    跟著父親在乾清宮用了午膳,靈藥這才回了未明宮。
    心中惦念著法雨的安危,靈藥心中焦躁不安,到了午後,未明宮的女官初棠匆匆而來,言說已有了法雨的消息,那日她在雨中被人一箭刺中,就此倒在雨水里,其後被前來救駕的護衛救回,目下被錦衣衛救了,送到了沈正之處,沈正之又將她安置在了長干橋的居所。
    這下靈藥才放了心,托人帶了一百兩銀給她,要她好好在沈正之那里養傷,她身邊暫時不用她。
    到了晚間,便有內侍在殿外唱︰“皇後娘娘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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