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維奈

    酒精,便溺,濃烈的血腥味。還嫌不夠似的,不遠處有幾具燃燒著的尸體,隨著濃煙滾滾升騰起的,是血肉焚燒過後刺鼻的臭味。地上隨處可見碎裂的酒瓶和子彈彈殼。一輛貨車側倒在路邊,車廂中的義體灑落一地,和真實的斷肢混在一起,裹在血污之中。空中懸浮著的無人機射出亮白的光,照亮地面上一灘灘混著血液的污水坑。警用機器人端著一米長的重型機槍,維持著現場秩序。
    “糟糕的結果,是不是?”桑切斯湊過來小聲道,“幾年來死亡人數最多的火並事件,記者都快把巷子口堵滿了,據說公司門口還有一大堆,非要采訪董事長。我听C區警局的人說倉庫里面更可怕,整面牆上都涂滿了血液和腦漿。”
    “別去看。我很快就處理完了。”
    維奈將另一只義體手臂從泥坑里撈出來,用掃描器錄入產品編碼。
    他們已經成功識別出了貨車上的五箱義體型號,還剩下地上散落著的這一批。鋼臉確實是有些本事,走私的型號全是今年的新款,其中不乏他們實驗室的出品。維奈甚至在其中一箱貨物里發現了上一周剛剛測試結束的實驗機型。
    “哎,你說這周是不是就會展開內部調查了?”桑切斯將錄好的腿部義體扔到一邊,“我們實驗室,產品部,銷售部……還有運輸部的,誰都逃不了。羅伯特他們實驗室可能也會受牽連,畢竟大家都在一棟樓里,說不準就會有人乘人不備溜進我們辦公室偷東西。”
    “實驗室裝了人眼識別,其他人進不來。”維奈輕聲道。
    桑切斯停頓了一瞬,然後神秘兮兮地擠了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中間有內鬼?是誰?你知道嗎?我猜是哈羅德,那小子天天偷偷摸摸打電話,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上次我叫他把實驗數據交上來,他竟然說他弄丟了!他指望我會信這種屁話!而且你猜怎麼著,他今晚請了假,會不會就是為了參加這場血腥派對?我听說鋼臉請了不少人。”
    維奈沒有回應,但桑切斯並不介意,依然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猜想。他是公司里唯一敢這樣騷擾維奈的人,其他人都對維奈敬而遠之。
    他是個蠢貨。維奈心想。但我需要這蠢貨。
    一只鋼色的義體手臂恰好壓在一具尸體下面。他將尸體翻過來,錄入義體型號後,悄悄從袖口掏出一只金屬圓管,抵在尸體的後腦勺上。
    這是記憶體收集器,他自己的發明。正常情況下記憶體的取出需要在正規醫院進行。芯片離開人體後,必須立刻轉移到專門的保存箱內,並控制好溫度及濕度,否則就有遺失數據的風險。
    保存得當的記憶體可移植到仿生人體內,實現另一種意義上的重生。這項技術一經推出便受到了廣泛歡迎。公司統計過,到前年年末為止,除了老鼠窩的貧民和黑戶,幾乎所有紅谷城居民都完成了記憶體裝備手術。
    正是維奈需要的。
    復制人研究不僅僅需要完整的基因,還需要貨真價實的記憶。沒有記憶,人只是一團能動的肉,死氣沉沉,和仿生人無甚區別。有了記憶之後,復制人便成為了真正的“人”,能像母本一樣思考,行動,還能成長,變化,更何況他們還具備完整的生育能力。這是仿生人所不能做到的。
    只可惜目前還沒有人能理解這項技術的偉大前景,維奈只能私下里進行研究。某種意義上來說,菲諾蒂這次的失誤反倒給他提供了收集樣品的非凡機會。他應該背著公司,額外多給她些錢的。
    他將染血的收集器推進袖口里時,桑切斯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他看不慣的同事,壓根沒有看到他手上的動作。稱職的蠢蛋。他心想。
    “……然後我就罵了他一頓,你知道嗎,我狠狠地罵了他。我說這個事情就不是這麼做的,你得先跟上面報備!他本來還想反駁我,但後來巴利也跟著我一起罵他,總算把他說服了。你說他這是不是——嗯?那是誰?”
    桑切斯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望向側後方。維奈也跟著回頭,便看見了一個高瘦的年輕人。他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搖搖晃晃地在死人堆里翻找著什麼。
    “誒!小子!你干什麼的?”桑切斯沖他喊。
    年輕人抬起頭,露出一張頗為女氣的臉。他身上的衣服骯髒不堪,沾著些垃圾,腹部的位置還有大灘血跡。
    “安妮……安妮在哪兒?”他有氣無力地問。
    “什麼安妮?”桑切斯滿臉疑惑,“這里是命案現場,普通人不能隨意進出。你是C區警局的嗎?還是衛生部派來的?該不會是記者吧?”
    “她有……粉色的頭發,穿著紅色連衣裙……”那人含糊不清地說,“……你們見過她麼?”
    “現場的死者中沒有女性。”維奈站起身,朝他大步走了過去,同時壓低聲音,確保桑切斯听不到,“你認識安妮?找她有什麼事?”
    “我……”
    男人抬頭看向他,剛要說什麼,卻被後方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維奈听見警用機器人的聲響,而桑切斯正扯著嗓子和它們解釋情況。他本該趁此機會繼續發問,可他的大腦卻突然一片空白。在看到他臉的那一瞬間,他甚至短暫地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看著那人匆匆轉身逃跑,消失在人群攢動的巷口。
    那雙眼楮。他認得那雙眼楮。
    “維奈,他跟你說了什麼?”桑切斯走過來,好奇地問。
    維奈淡金色的長發從發圈中脫出,落到了眼前。他抬手將發絲捋到耳後,只覺得動作僵硬得厲害。細細密密的刺痛從胸口擴散到四肢,並順著脊柱爬到腦袋上。這感覺陌生又熟悉。
    “沒什麼。他什麼也沒說。”他听見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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