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的少年靠著門框,明顯往里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遲到了,又退出去。他單手拎著只透明塑料袋,稍微一瞟能看出里面種類繁雜的食物。
陸為民沒好氣︰你到教室擺攤來了?
不是,蕭致繼續靠門,沒皮沒骨,懶洋洋道,我能進去嗎?
你遲到了。
仿佛听到提示才明白,蕭致尾調拖長︰了解了。
這個回答敷衍得仿佛在羞辱人的智商。
看著陸為民額頭青筋暴起,蕭致抬了抬手,許下承諾︰下次不會了。
還下次,陸為民鐵面無私,走廊站著去!
安靜了兩秒。
蕭致沒進行多余的抵抗︰好,我先把東西放下。
座位靠窗,諶冰從剛才听見他聲音就停了筆,側頭,蕭致走近時陰影落下,他給手里提的袋子放桌上︰青團,炸春卷,骨頭湯,還有半只燒雞腿。
諶冰︰
蕭致︰你趁熱吃,我出去了。
蕭致拿筆記本頂在指尖轉了轉,慢條斯理往教室外走,到陸為民背後,陸為民瞪著他,蕭致絲毫不被他的怒氣影響,甚至憐惜地拍了拍他的禿頭。
陸為民快氣吐血了。
走廊陽光大盛,樹蔭里搖晃著破碎層疊的綠意,被風一吹,陽光疏落地照在少年身上。
蕭致垂著眼看錯題本,指間夾著書頁翻了兩翻,轉身迎風眯著眼曬太陽。他腰身清雋,校服貼合著肩背,松垮地勾勒著腰身,單槍匹馬,站成了一道相當靚麗的風景線。
陸為民來回巡視,見諶冰拎著袋子里的吃的,起身打報告︰陸老師,我出去吃早飯。
陸為民很想糾正他現在是早自習。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不過他仔細看了里面的東西,冷了估計吃不了,只能說︰趕緊去吃!
諶冰上了走廊。
隔了一兩米,蕭致看見他後拎著筆記本過來,幫忙拆開袋子里的飯盒。
諶冰說︰你確實跑得有點兒遠。
不遠。
輕輕一句話。
去那家賣青團的早餐店要繞路十幾分鐘,諶冰以前吃過一次,跟蕭致說味道不錯,他過段時間就時常往那邊去,帶早餐過來。
給冰冰帶飯,怎麼能說遠呢?
燥熱的陽光落到眼底。
教室里書聲瑯瑯,教室外兩人肩並肩站著。
諶冰夾著春卷咬了口︰好油。
油?蕭致嗤聲,沒什麼惋惜地說,那你要長胖了。
諶冰夾著剩下的半截,重新咬了口,確定口感沒出錯後道︰真的油。
油,但又不能不吃,會餓。
小少爺嘰里咕嚕地抱怨著。
蕭致放下筆記本伸手︰我試試。
諶冰遞過快餐盒。
蕭致拿筷子夾著春卷塞進嘴里,還沒說出是什麼味道,背後陸為民出來檢閱他倆,看見這一幕。
陸為民皺著眉,苦大仇恨似的︰你罰站,還有臉蹭吃蹭喝?
蕭致沒當回事兒,夾著筷子,伸出去︰你也來點兒?
陸為民震聲,我來個屁。
他走到諶冰面前,看了他的伙食後表示滿意︰沒錯,你們高中生就要這麼吃。大魚大肉,長身體補身體,免得學習時體力跟不上。
蕭致笑著轉過去。
諶冰吃的很慢,到下早自習,跟蕭致一塊兒回了教室。
學期慢慢步入正軌,逼近高三,這學期任務比上學期繁忙。教室里各有各的不學,不學的還是不學,但想學的,明顯比以前感覺到了緊迫感。
校運會在第一次月考之後,全班氛圍稍微緩和了點兒,陸為民念完成績單的晚自習隨便提了一嘴這事︰月考了,現在你們可以稍微輕松一下,過幾天的運動會,我想想
他找楊飛鴻︰你上來念念都有什麼項目?
楊飛鴻舉手,應聲踢開凳子,到講台展開一張紙︰跑步有幾種,4*100接力賽,短跑,長跑,跳高和鉛球。還有一個籃球賽和排球賽。他作為體委,對班上的體育情況相當有自信,我覺得我們都可以拿第一。
陸為民端著杯子,鏡片反光,覺得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雖然4班不是體育班,但4班體育強光看班級平均身高,還有平時的氣場就能稍微有些感覺。平時在學校都橫著走,不為什麼
身強體壯,就是這麼自信。
陸為民道︰你展開說說。
這樣,接力賽規定男女平均分配,好說,挑幾個腿長的隨便來。短跑,周放同學可以勝任。女生,王月同學吊打一群弱女子。長跑我們找文偉,他常年被人追著打,耐力方面的卓越表現我們不得不服至于扔鉛球,許蔚同學甚至可以參加男子組。
底下,許蔚盯著他,感覺一抬腿能把桌子踹爛。
教室里氣氛活躍,一言以蔽之,都相當膨脹。
被議論聲吸引注意力後諶冰停筆,他剛忙著給蕭致改錯題,听到這兒,才明白自己班在高二年級屬于什麼定位。
牲口班。
牛馬班。
男女老少都猛得要命。
三言兩語給其他班安排得明明白白,陸為民也找回了失落的自信︰我承認大家在體育方面可能有一些優勢,但態度必須拿出來,明天體育課你們去找體育老師商量挑選參賽選手。千萬不要輕敵,我們班要是還被人打敗那就丟人現眼了。
教室里氣壯山河一聲吼︰得令!
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沒開打就預見了勝利,班上報名人數相當踴躍。以前諶冰在一中,因為身高還能被拉去湊數,現在發現壓根沒自己的事兒。
操場上熱火朝天,天氣不太熱,楊飛鴻脫掉校服裸著膀子站在前方跟體育老師黃恆商量,回頭道︰我們先湊一支籃球隊。
體育老師往人群中一瞟,專門挑高的︰你,你,你,你還有你,都出來。
他指了指諶冰︰你也出來。
諶冰扯了下唇︰我不參加。
為什麼不參加?黃恆挑眉,不會打?
不是,諶冰垂著眼,淡淡道,我不愛動彈。
還有其他的好苗子,黃恆沒有為難他,很快領著一幫人往球場走。
挨個分析選手適合的位置,球場上人影紛亂,台階旁坐了一堆男生女生,往球場上看。
黃恆讓這群男生搶球對打一會兒。蕭致拿到球之後調轉方向,動作特別快,幾步躍起迅速將籃球灌進籃框,剪影利落又有力度。
黃恆懶洋洋笑著,說︰這帥哥,我都不知道怎麼夸了,天生的舞台明星。
天生要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諶冰站在線外,隔著遠遠的距離,被文偉的聲音吸引注意力︰冰神,往旁邊挪點兒,擋著我看蕭哥了。
諶冰回頭,不止他,傅航跟其他男生都蹲台階上,一排一排像地里的倭瓜,艷羨地看著操場。
諶冰感覺文偉條件不錯︰你怎麼不去?
這不被賦予其他使命了麼,文偉說,我去長跑,沒空練籃球。
他往旁邊讓了讓,就像蹲牆根抽煙的老頭,對另一位老頭禮讓出地盤︰冰神,來,坐著看。
諶冰眼皮跳了下︰不用。
來嘛,坐著,他們還得練一段時間呢。
被生拉硬拽,前面不知何時,蕭致指尖拽著校服拉鏈往這邊走,氣息微微燥熱,盯著文偉挑了下眉︰干什麼?
我就給冰神讓座!讓個座!文偉受不了他瘋狂護妻的表情,簡直影響兄弟情義,拍拍旁邊的小台階,想什麼呢?
哦。
蕭致不緊不慢脫下校服,里面穿著件短袖,他給校服直接丟到台階墊著,示意諶冰︰現在可以坐了。
背後體育老師拿著點名簿寫寫劃劃,見他突然走了,鬧起來︰干嘛呢你?作為球隊中心稍微有一點敬業精神可以嗎?
來了。
蕭致踫了踫諶冰的手,轉回去。
校服還鋪開丟在台階,旁邊文偉發出嘖嘖的聲音︰蕭哥真暖男。不知道說什麼,諶冰低頭給他校服撿起來,拍去灰塵,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4班真心不是吹,旁邊有幾個打球的體育生被黃恆吹口哨叫過來︰你們,陪他們練練。
蕭致前鋒,球到手後專門投籃突圍那種,特別靈活地在當中走位,假動作,晃過去投籃,差不多掌握著球場命脈。場面相當激烈,而4班幾個男生的分數竟然遙遙領先。
管坤靠後,打球跟性格差不多比較悶比較穩,靈活性不足,但防守固若金湯。
越看,文偉越自信︰穩了穩了,這次不拿第一我吃狗屎。
傅航最怕有人立flag,別犯賤啊,你這張烏鴉嘴,到嘴的鴨子可能都被你說飛了。
行行行,我烏鴉嘴,那不贏你吃狗屎行不行?
傅航抬手掐他脖子,操!
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諶冰拿著校服往球場外走,往下是一道高高的牆壁,被網線隔住。剛走到樹蔭,听見一陣動靜。
高處垂落身影,隔著塑料網,蕭致看他︰怎麼走了?
明顯是他遠遠看見諶冰離開,特意過來問原因的。諶冰往旁邊的小賣部指了指,還沒來得及說明意思,蕭致潮濕的黑發垂了幾縷在耳側,喉頭滾了滾︰你不想看我打啊?
他聲音里情緒低落。
冰冰不看,打得再帥,又有什麼用呢?
諶冰忍無可忍,字眼咬得稀碎︰我,去給你,買水。
蕭致眼底陰沉,頓時慢慢亮了一些。
諶冰胸口悶著,但毫無發泄處,只有一種酸甜的無奈︰馬上就回來。
蕭致唇角挑了點笑︰那我過去了。
真好哄。
像個傻白甜。
分不清他比較傻白甜還是自己比較傻白甜,諶冰往回走,想著時心底好像有塊地方燒了起來,特別熱。
小賣部賣的東西比較少,諶冰在功能飲料和礦泉水之間猶豫了會兒,最後選了瓶補充鹽分的,拿著往回走,感覺自己特別像給心儀男生送水的小女孩。
回到操場,台階邊看熱鬧的絲毫不減,文偉專門在入口守著,看到他後回頭大吼︰蕭哥,你可以認真起來了!
蕭致這幾分鐘打成了村級養生籃球,確定諶冰來了,仿佛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恢復成了戰斗狀態。
諶冰總感覺只穿t恤會冷,但操場上熱火朝天,一浪高過一浪,蕭致的存在簡直掀翻了全場。
啊啊啊啊啊我蕭哥好帥啊啊啊啊阿
可惡,天底下,竟會有如此耀眼的存在麼?
男生插科打諢。
文偉直接笑出聲︰他媽的越打越騷,不愧是九中孔雀王,為了吸引配偶真的很拼命。
諶冰握緊了水瓶,擰開瓶蓋,眼底沉澱著一層層薄薄的光,注意力在蕭致的位置。
半晌,那具發光發熱的軀體才暫時停止散發魅力,喘著氣,到諶冰旁邊,他漆黑眼底蒙著層薄薄的霧,汗水沿著削挺的下頜滾落,頸側膚質洇著微亮的汗,內卷的長睫底下冷氣熱熱地往外散,極其散漫慵懶,不可方物。
水。蕭致說。
諶冰遞過去。
蕭致一口氣喝下去快半瓶,遞回來,簡直像個被寵壞的國王,語氣傲慢︰拿著。
然後,重新回到他的戰場。
臨下課前五分鐘,楊飛鴻宣布可以回教室了。籃球隊他自認為已經穩到可以贊成文偉的flag,並且多加了一項賭注不能贏倒立吃狗屎。
在講台上,楊飛鴻拿著大三角尺登記人數︰陸老師的意思是,大家盡量不重合,多報名,搞人海戰術也能給他搞成總分第一。所以大家盡量都選一項活動,報名參加。
教室里不太滿意︰不要這樣吧?
你們是不是笨?參加活動鍛煉,就不用上課了。
是嗎!那我來!
報名人數頓時多了一倍。
諶冰轉著筆,冷冷淡淡,始終提不起興趣。
耳邊輕輕一聲 ,凳子被輕輕踢了踢,蕭致剛去衛生間沖了下臉,發縷潮濕,挺直的鼻梁覆著水痕,抓著諶冰的肩膀輕輕晃了晃。
我回來了。
諶冰挪了挪,讓他進去。
蕭致明顯很熱,打開了窗戶,被風吹得微微眯眼。
他重新坐下來,單手撐著下頜,潮濕的指尖輕輕勾了勾諶冰的手指︰有沒有紙?
諶冰從桌肚里掏出一盒心相印,遞過去。
蕭致顯然開屏開累了,看見紙倒是沒動,偏著頭視線沉沉地打量諶冰,半晌舔了舔唇,折著手腕將臉搭在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