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看她一眼,雁洛兮知道她這是不放心也不多說,直接進了石鄭氏的臥房。
只見床鋪在大青石板上,掀開板子,若不是有x光掃描,根本就看不出厚重的地面下哪處是空的。估計匪徒臨走時毀壞了機關,關了通道口。
對著厚重的石地板,雁洛兮打開沖天鑽,直接鑽出四個孔,白墨眉毛一挑,長刀沿著四孔揮刀而下,喀吧一聲地板裂開,現出一條階梯,白墨縱身而入,雁洛兮道︰“等等。”
電鑽又開,在石頭牆壁上鑽出一個洞,里面放了兩個大匣子,打開一看,雁洛兮驚喜︰“白墨!發啦!看來這大當家跟二當家不是一條心,真正的藏寶處沒告訴她。”
嘿嘿一笑,拿了一匣子放到自己的行李包中,另一盒塞給白墨,看她臉露鄙夷,雁洛兮揣她一腳道︰“娶夫郎時,你就知道好處了,很多時候不是錢多就行的,要珍稀,懂不懂?稀有了才珍貴。”
兩人出了通道,發現一條小路,跑到岔口處,白墨沖天發了個‘紅彩蛋’才與雁洛兮分道追擊。
上上下下,跑了很久,雁洛兮才抵達顯示器顯示的山谷,嚴格說是個有大片平地的內灣。到了跟前,才看清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坐了起來,雙手攏在一起呆呆的看著遠處的海天……
那人在哭呢!雁洛兮見他形容枯槁,長發花白,已經不年輕了,但一雙眼楮依然鋒利的好看。他哭啥呢?雁洛兮很想問卻沒敢莽撞,忽見那人眼淚還沒落到地上,就伸出手一指她道︰“你敢再進前一步……”話沒說完,他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隨後嘶啞著聲音咳咳咳了很久,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之後又喝喝喝的笑,又哭又笑,趴在地上不停拍地,光听聲兒都能覺出疼來。
雁洛兮看著那老太監(被閹了的王夫,不是太監是啥?),心里想,那幫海匪說的也沒錯,那王要是真想立他為夫後,怎麼會派出海,就算物資貴重,心愛的人總是想要留在身邊護著才放心吧。不過,還是別點明,總要給他留個活下去的念想。
老太監哭笑完畢,忽大罵起來︰“女人!女人!都是壞了心腸子啊……花言巧語的騙……好個高瞻遠矚!好個狼心狗肺!……爹呀,沒听您的話……兒……報應啊!”
雁洛兮听的心里難受,想著自己把阿音留在家里,他心里是不是也在怪自己重利輕離別。
她耐下心來,听老太監不停休的罵著,听來听去老是那點事兒。她就想,讀書人罵街就是不行,失了罵的真諦,忒不痛快!自家阿音還不如這老太監呢,別說罵人了,根本就不說話,生了氣只能自傷。
倒是越想越擔心起來……
“你也別自己胡想亂猜了,薄情女人是不少,重情的也很多!王派你出海,沒準兒也是想要保你平安,遠離是非,出于愛護之心呢。”雁洛兮听他哭罵再無新意,馬上以己之心勸人,還覺出了幾分道理,越發點頭肯定。
“你是誰?都知道些什麼?”
老太監一輩子狠辣多疑,突然來個陌生的好看丫頭,還被說中心事,立刻警覺起來。
“我叫雁洛兮,以後就是這蝴蝶島的島主,嚴格說起來是碧海藍天莊的莊主。你我初次相識,除了你嘴里的愛恨情仇,我能知道什麼?”
老太監大聲笑出聲︰“碧海藍天……是呀!是呀!此處除了碧海就是藍天,什麼都沒有!你這莊主,也是為搶石鄭氏那粗鄙賤人來攻島的?”
“怎麼可能!”雁洛兮面露鄙夷,“你啥時見過好看又多金的女子會為個妓子大打出手?笑話!那都是丑女人的福利,我們就算了。”
這老太監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家公子,後又聘為王的正夫。雖為助妻主奪皇位淪落至此,豈會正眼兒看那些海匪之德之容之語,這幾句狂傲之言偏就合了他的胃口與心境,只剎那,他就收起了適才的癲狂。
心里有種稀罕。便是自他登島來,這位攻破了他修築的工事,他也莫名喜歡。這是讓他自以為傲的營寨,他雖身殘卻建的固若金湯,盡管跟來的小卒們都變成了海匪,他被軟禁在這個谷里,卻沒人敢說這個島不是他的。
可是下場呢?
王府里養的部曲殘了他!
妓子都能在他的島上跳腳蹦 !還稱自己是老大!
如今听到有人說,那都是丑人多作怪,他頓覺周身的毛孔開了,纏扭著的五髒六腑順了,不過須臾之間,他的心就被這丫頭佔了!
雁洛兮見他柔和了表情,也不多說,找到個不太深的海灣,還有個適合坐的小窩,她在岩壁上鑽了幾個深孔,找來粗樹枝兩邊都塞進去,形成個穩定的半圓,自己還跳進去試試,夠結實,半趴在樹枝上借力,全身都能泡在海水里。
全都忙活完,她對著緊盯著自己看的老太監道︰“你看看你,還王夫呢,都臭成什麼樣了,白瞎了一副好面孔,海水此時正溫暖舒服,你先下去泡泡,去去臭氣,洗干淨了,我才跟你講話。”說完,還掏出一小塊薄荷薰衣草香皂扔給他,坐在一邊等著。
老太監被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咳嗽的急了,憋得直翻白眼,掙扎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氣鼓鼓的,伸著干瘦猶如雞爪的手在空中亂抓︰“你這惡女,就看著我咳死,也不知道來幫我順順背嗎?”
雁洛兮噗嗤一笑,突然覺得這傲嬌老頭還挺可愛,努努嘴兒指指地上的死尸道︰“你殺的吧?我前腳兒幫你順氣,您後腳兒三下兩下把我嘎巴啦,我夫郎到哪兒找人去呀,這個風險不能冒!”
老太監又咳了起來,他嘴唇邊的血已然干涸,如今又咳出一大口。雁洛兮意識到他那沖天一飛,外加嘎巴兩扭不僅用盡了全力,估計也傷了內腑,這才咳個不停。挺好心的舉著電棒指指老太監道︰“看你咳不停,估計也沒力氣算計我啦,我背你去泡澡,你要老實點,別想著害我。”
老太監真想飛身再起,直接就把她也給嘎巴了,有把岩石都能鑽出孔的功夫,居然舔著臉說害怕,還拿那棍子指自己。他晃晃悠悠倒身躺好,死豬不怕開水燙了!閉上眼睡覺不再理人。
雁洛兮沒轍了,拐進他的低矮草屋,發現牆邊立著一塊木板,看著象床,上面還有繩子,莫非是海盜們用來拉他用的。木板邊上還有塊長條石,上面刻了一行詩︰
“獨上石涯望帝京,鳥飛猶用半年程。江山只恐人歸去,百匝千回繞孤城。”
這是思鄉了!
故鄉有多遠?
幾十年回不去,莫非是不想客死異鄉才這麼頑強的活著?
雁洛兮突感一陣心酸!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自己,能否有這份堅持?她都不知道?
搬著大木板放到地上,雁洛兮道︰“你爬上來,我拖你去海灣那邊洗洗,太臭了你,這麼帶回去見人,還說什麼王夫?就算王,真來了,也得被你給燻走了。”
嘿!想不到他前半輩子尊貴,別的不說,貼身伺候的小廝那就多少個,如今卻是被這個陌生的丫頭說臭。他一生強勢,尤其身殘後,心中更多出了說不出的怨毒。可現在他卻沒有覺出半分怨恨,說是緣份,更多卻是她口中的關懷之意。
老太監嘹聲吹了聲哨,草屋後滾出兩只猴子,很有靈性,一猴架著一只胳膊把他送到雁洛兮做的水坑邊,他身體靠著岩壁,上身趴在半彎的樹枝上泡在海里甚是愜意。兩只猴子高興的不停跳躍尖叫。
雁洛兮看著有趣,問道︰“這倆是你的哨兵?”
“陪伴我多年,常年在樹枝上警戒放哨,一個負責白天,另一個負責夜晚,輪流值班。”
“真是重情的猴子,她們就是你的家人。何必再去想念已經失去的故鄉,把這里當成家不好嗎?本就是你一手打造的。”
說完,雁洛兮撿起香皂遞給她,“好好洗洗,這可是我莊子里的特產,很香的,都是限購品,數量有限。”
老太監什麼好東西沒用過,一聞就知道是好貨,問道︰“看你家世不錯,為何來當匪?”
“誰說我來當匪的?我是來剿匪的好不好?”
“何必冠冕堂皇,難道不想佔島?你適才可說這是你的海莊。”
“是呀,就是海莊呀,與大陸上的任何莊園一樣,不過就是多些部曲保護安全而已。”
“保護安全?說的好听,還不是要靠搶劫過往商船過活。”
“為什麼要搶劫船只,保護她們不好嗎?適當收些保護費,建個補給站就夠養部曲了。”
“部曲才幾個人,島上其他人你怎麼養?”
“其他莊子怎麼養,我們就怎麼養,種田地,栽果樹,打魚,放牧,建廠,曬海鹽,建醫館,建學堂,搞研究,做貿易,沒有苛捐雜稅只會更容易,難道不是嗎?”
“你倒是會異想天開。”
“怎是異想天開?你洗干淨了,我帶你出去,做給你看。”
雁洛兮見他用香皂洗了三遍頭發依然意猶未盡,把篦子也遞給他,越發調笑道︰“這些香露,香胰子,我們也可以在海島生產賣去京城利潤更高,椰子肉能榨油就是最好的原材料。”
“真不搶劫?”
“沒這個必要,好好過日子不好嗎,我堂堂神醫,雙手是來救人的,哪能害人。”
雁洛兮指了指別在自己胸前的極品醫藥師徽章,又拿出自己的解元文書顯擺了一下,額首道︰“看到了吧,就是來剿匪的。”
老太監眼一眯,越發的驚異,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往事,問道︰“你又何苦?”
“我就說吧,以前也是糊里糊涂,跟著感覺走,見到你倒是想明白了。”
雁洛兮走到岸邊盤腿兒坐好,也忘了剛才這人才嘎巴了人家的脖子,還挺熟稔的把自己的水瓶遞過去道︰“來,喝口水,看你嘴唇干的,都裂了。一會兒洗干淨了,再吃點東西,就算活過來了。想開點,有吃有喝有自由,還有兩只重情誼的猴子陪著你,這島上的日子不錯!”
老太監也沒客氣,直接灌了幾大口,顯然是渴狠了,喝的急,把自己嗆的夠嗆,雁洛兮還扶過身去,靠的更近了給人家拍拍背,“現在不怕我把你嘎巴了?”老太監得理不饒人,繼續追問︰“還沒說你到底想明白了什麼?”
雁洛兮若有所思,道︰“想你妻主當年定是不甘人下,不想仰人鼻息過活,才讓你來此佔島,她留在家里打天下。我們的情況相反,我來海外打天下,把他留在了家里。”
老太監又是一口血,咳咳了幾聲,嗤笑道︰“你佔個島,就想造反?”
“你剛才用力過猛,才咳這麼凶,一會兒帶你回大營,吃幾服藥就好了。”
雁洛兮又幫他拍拍背,解釋道︰“造什麼反呀,有病才造反呢!我預備著殿試之後去提親,估計我那夫郎家是個豪門,要是不同意,我們就私奔啦。總不能一輩子灰頭土臉的活著,您說是吧。我這兒建好莊,到時舉家遷來,天大地大,直掛雲帆,乘風破浪,這碧海藍天下,我們攜手並肩,誰又能說不是個好的人生呢!”
老太監听了這話,只覺心中死灰復燃,之後又悵然若失,當年妻主如果這番想,南下到這海國,一起向南向東打下一片天地,是不是一切都將不同?一輩子不服輸,叱 風雲,如今想來,還沒這後生想的通透。
“你這娃,就是個杞人憂天的主兒。憑你這模樣身家,再考個進士及第,別說豪門,就是皇家的兒子也搶著嫁呀,就知道整天瞎折騰。”
雁洛兮覺著聊的差不多了,這老太監就是個嘴硬的,催促道︰“蝴蝶先生,咱也別 鋁耍 峽煜矗 劭篩獻嘔卮笥 兀 氨嘰虻娜饒鄭 夷巧叮 藝庾 鰨 露 啥嘧拍兀 br />
老太監被她直接給起了個稱呼倒也沒惱,吩咐道︰“催我快洗,你倒是轉過身去呀,這麼盯著看,也不怕長針眼。”說完那母猴直接擋到了雁洛兮身前,公猴跳到水里幫他寬衣洗背。
雁洛兮轉過身,看著這兩只猴子稀罕的不得了,背著身問道︰“蝴蝶先生,這些年,兩猴兒就沒生些小猴子嗎?”
“生了七八只,長大就都讓送去猴山上了。她倆如今也老了,沒幾年活頭,從小就跟著我,怎麼轟都不肯走。當年不過是當個玩應兒買的,想不到一輩子下來,倒是她倆最赤膽忠心。”
“你也別覺著冤!一會兒回了大營,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該嘎巴的,都任您砍。之後,咱就翻篇,以前不好的都忘了,在這島上好好過日子。我在你後院給這倆猴建個窩,好吃好喝供著,壽數能加半,多活不少年陪你,也算是一輩子有始有終,您覺得如何?”
“君無戲言?”
“一諾既出,駟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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