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說完這話,心下稍稍覺得有些不妥,正猶豫著,謝笙已經又拿了旁的話來說,引得她倒忘了先前的想法。
溫 的丫鬟在外頭等得著急,捧墨卻偏偏也纏著她,不叫她得空進去,直到謝笙和溫 自己從里頭走出來,兩人才皆松了口氣。
謝笙直把溫 送到馬車上安置下來,又眼見馬車駛出門,轉過遠方道路不見了才回轉。
等溫 離開之後,謝笙了沒了多少繼續呆在這園子里頭的心思,便在次日一早,策馬回京。不幾日便開始了自己正式當班的日子。
溫 坐在回溫家莊子的馬車上,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丫鬟正清點著溫 的隨身物品,忽然,她驚道︰“小姐,您的錦帕哪里去了?莫不是掉在哪里了!”
“不必尋了,”溫 強自鎮定,按下有些不安的丫鬟,“回去換上一張也就是了。”
第199章 二更
謝笙是狀元出身, 所得到的第一個正式官職, 便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修撰主要職責簡而言之, 便是修國史、記實錄和會要, 若是皇帝有需要, 還會進宮去給皇帝講經史。
翰林院有李翰林坐鎮,謝笙自己又會做人, 翰林院上下的同僚,不管是出于什麼想法, 難免會賣謝笙一個面子, 不給他使絆子。
不過在上任的頭幾日,謝笙也忙得很。旁人都是從低歷練,才慢慢爬上修撰的位子,謝笙則是一開始就從這里起步, 難免要更艱難些。
好在李翰林特意安排了帶謝笙的大人很是靠譜,也從不藏私, 若真有什麼不明白的, 李家一家子的男人都是從翰林院出來的, 謝笙自然也會去向他們請教。
如此一來, 不過才短短十余日, 謝笙便已經做到駕輕就熟, 對于工作的了解程度, 不下于做了半年的熟手。
帶謝笙的大人見謝笙對工作熟悉的這麼快,難免驚嘆,轉頭就把謝笙排進了輪值的隊伍中。
這日一早, 謝笙便早早起身,去翰林院點了個卯,就收拾收拾進了宮,去了皇帝宮中。
謝笙去時,正遇上錢總管出門吩咐事情,不免就停下來打了個招呼︰“錢總管早。”
錢總管頭回見了謝笙穿著官府的模樣,即便是同樣的款式和制式,看在錢總管眼里,謝笙也要比旁人出眾許多。
“今日竟是小謝大人當值?”
謝笙點了點頭,還沒說什麼話,就見錢總管高興的笑了起來︰“小謝大人快進去,我這就叫人給太子殿下和娘娘傳話,叫他們也高興高興。”
“這就不必了,”謝笙忙道,“只是正常當值而已。”
錢總管卻像是沒听見謝笙的話似的,趕緊招了人來,一一吩咐了,又叫人領謝笙進去,自己才趕緊去辦先前的事了。
謝笙進門時,皇帝才剛剛起身,見是謝笙進來,也吃了一驚,隨後又露出幾分滿意。
“今兒沒什麼大事,你便跟著多听多學就是。”
皇帝這樣說話,顯然沒緊緊只把謝笙當做臣子,而多是對于子佷後輩的提點。謝笙趕忙叩謝,卻被皇帝擺手叫坐到了他該去的位置上。
今兒沒有大朝,如今才入夏,連朝中政務,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這樣的折子,都送不到皇帝面前來,只有些和宗室有關,或者只能讓皇帝批復的,才會被送到面前,皇帝現下看的,也就是這些。
今兒沒有朝會,皇帝也沒宣召大臣,謝笙便只能記錄皇帝言行,一時也沒什麼正事可做,索性翻看著前人記錄,揣摩學習。
突然,謝笙察覺到殿中氣氛有些變了,抬頭一看,皇帝拿著一份折子,臉像是刷了一層黑漆。
“好一個口陽縣令!”
皇帝氣得將折子直接扔在了御桌上。
錢總管面不改色,等皇帝過了這一陣,才捧了茶盞上前,請皇帝消氣。
謝笙猶豫片刻,在冊子上記下,“上大怒,摔冊于案”的話。
“子和,”皇帝瞧見謝笙在側,便叫了他上前,“口陽縣令你可听說過?”
謝笙想了想道︰“可是前屆狀元?听說他學富五車,乃棟梁之才。”
“哼,你也不說實話,”皇帝冷哼一聲,卻沒為難謝笙,只叫傳了幾位大人進宮。
卻原來,皇帝之所以生這麼大的氣,不為別的,只因這口陽縣令乃寒門出身的狀元,散館之後便去了口陽縣做縣令。
口陽縣並不是什麼窮困之處,只要按部就班好好做,必然能得一個不錯的考評。皇帝如今正是需要設立寒門典型的時候,自然就看上了他,只待他略做幾年再升遷上來,給天下寒門一個表率和態度,沒想到這人本就是寒門出身,一朝做了父母官,反而失了本性。
如今這封折子,便是有御史彈劾他魚肉鄉里,府里的小妾娶到第十個不說,甚至還搜刮民脂民膏,就為了向上頭送禮,丑惡嘴臉和他的詩詞文章全然是兩個極端。可見並非所有人都是字如其人。
待到各位大人進宮之後,大略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有些棘手。
“依臣之見,這人肯定是不能輕輕放過的,不然這天下百官有樣學樣,豈不是禍國之兆?只是查辦了此人之後,還得抬起另一個典型出來才是。”
“只是這個典型取誰、立誰,還得好好斟酌才是,若是可以,不如還是從往年中人里選,此次再叫人好生考評一番他們的為人處世再行擇定。”
“我倒覺得不拘非要正經微末貧農出身,這樣人家出身的學子,雖是某有幾分偏見,到底真正守得住本心的不多,若真要尋一個人,不如從小官之家去取。”
“這怎麼能成,既是典型,便不該在任何方面予以妥協……”
幾位大臣先時還好,後頭便起了爭執,誰也不能完全說服誰去。
謝笙這一日一面只帶著耳朵听各位大人說話,也對各位大人的性格有了不小的了解。
比如于大人為人剛正不阿,是頭一個出來說必須要好生整治口陽縣令的,劉大人為人圓滑,雖然沒有為口陽縣令說話,也沒提出什麼處置手段,卻是提了幾個足以繼任口陽縣令典型的寒門人選,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說是有了爭執,可在皇帝的介入下,不過才過去短短一個時辰,這件事便有了一個章程。
皇帝被他們吵得腦殼仁疼,既事情辦妥,也不耐煩留他們,就叫他們各自回去。
這之後,便也再沒什麼重要的大事,反倒是皇帝這邊空閑下來之後,朱皇後和嚴瑜等人都先後來看過他。
在謝笙下值出宮的路上,他還偶遇了進宮拜見莊妃的謝岫,還有幾位特意來看他的皇子。只是時間匆匆,幾人都沒能說上幾句話,就暫且別過。
謝笙當值的第一日,平穩落下帷幕。這之後第二次、第三次……
謝笙很快對當值的生活習以為常。從一邊速記一邊听和揣摩各位大臣的意思,已經成功進化成一邊速記,一邊听,一邊還自己在心底里去想,若是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會如何去做去說雲雲。
皇帝有時候得空了,也會指點謝笙兩句,讓他受益匪淺。
這日謝笙從宮里出來,才回翰林院,就看到了潘岳正等在自己門外。
“謝修撰,”潘岳看見謝笙,忙打了個招呼。
許是時光能叫人沉澱下來,慢慢變得成熟,此時的潘岳和幾年前只面上瞧著穩重的模樣相比,已經能看出明顯的差別。
“潘大人怎麼在此?”潘岳前科得中進士,在散館時托了人情,留在了翰林院中修史,和謝笙也算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工作交集。
潘岳見謝笙才回來,先為謝笙讓路,道︰“謝大人先請換了衣裳我們再說罷。”
謝笙听了也沒客氣,點點頭,就先去了。
等謝笙換了衣裳出來,就跟著潘岳一道,去了安國侯府名下的茶樓,如今潘小姐嫁給了朱弦,這個茶樓,也成了潘小姐,也就是朱夫人的私產。
“我听說了口陽縣的事,”潘岳道,“我想出去走走,表姐卻總有些擔心我,我便想和你說說。”
潘岳這話,顯然是不樂意呆在翰林院,繼續修史,又恰好听說了口陽縣的事情,知道新的口陽縣令沒有定下,便有心一試。只不知道他又怎麼會和謝笙說這話。
謝笙點了點桌子道︰“這事兒你家中可知道?”
“我還不曾寫信回去,”潘岳道,“只男兒志在四方,我如今有這個機會,卻不想在翰林院修一輩子的史書。”
“修書也是大功一件,”謝笙不大想摻和潘岳的事情,“你若真有了決定,何不寫信回家去,說明此事?”
“我家中,定然不會允許,”潘岳用手抹了一把臉,道,“不瞞你說,我娘恨不得我能呆在翰林院一輩子修書,再不出去。”
謝笙想到近些日子在御前听見的關于安國侯府的事情,心思一頓,只怕這將軍夫人要潘岳只呆在翰林院,也是存了護著他的心思。這事兒朱夫人應當知道,潘岳……
只看這模樣就曉得,潘岳是個不知情的。
謝笙並不敢很勸他,只道︰“咱們這樣的出身,做事情最由不得自己,你是你爹娘獨子,難道你能不告訴他們?”
潘岳聞言,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道︰“謝賢弟說得對,我如何能任性呢。”
謝笙的手指微微一動,看來這潘岳也並不是什麼都不曉事的樣子,當即便不再勸。只是見了潘岳眉宇間散不去的郁氣,謝笙不免補了一句︰“其實我也只是個初學者,若你拿不定主意,何不去向慎之哥討教?”
潘岳聞言,先是眼前一亮,隨後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顯然是心有顧忌。
最後,他索性起身,向著謝笙抱拳行禮,道︰“今日多謝謝修撰。”
“不妨事,”謝笙道,“我也並沒幫上你什麼,何必謝我。”
潘岳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已經幫了我許多啦!”
隨後,他才和謝笙道別,各自家去。
謝笙看著潘岳離開時的背影,心中暗自沉吟,末了也只是一笑。如今皇帝還用得上安國侯府,作為安國侯府唯一一個文人,又是呆在天子腳下,皇帝總會護著他的。
只是,也僅止于此了,他若想有往上爬的機會,一展心中抱負,只怕還得看皇帝怎麼想。
第200章 更新
約莫過了些時日, 謝笙听說了潘岳如願出京的事情, 朱紅玉听聞此事, 嘆了口氣道︰“嫂嫂為此生了好大一場氣, 到底是拗不過他。”
謝麒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雄鷹長大了,總要飛到外頭去看看, 你總不能把他當小雞崽子一樣養著。”
朱紅玉聞言搖了搖頭︰“若他能有子和的一半,只怕我嫂嫂也不擔心了, 也不曉得他怎麼說服了我大哥幫他。”
作為不想出主意, 所以攛掇著潘岳去找朱弦想法子的謝笙面上十分淡定沒有半點心虛, 甚至還道︰“慎之哥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或許他覺得潘岳已經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緊跟著, 謝笙便道︰“從前不好叫潘岳出去, 無非是怕他不通人情惹禍,可我打眼瞧著, 他已經比前些年好了許多。”
“趁著這時候, 叫他出去走走,也不至于成日淹在書海里, 埋沒了志氣。人各有志, 有人求個安穩, 有人天生就適合出去闖蕩, 攔不住的。”
“說的也是,”朱紅玉轉念想到,她嫂嫂本也是個女將軍, 自來說一不二的人物,既然能被說動,未嘗不是因為她本就動了這個心思。只是先前話已經說得太死,沒有回轉的余地,朱弦幫著潘岳說話,未嘗不是順勢遞個台階給嫂嫂。
朱紅玉想到這一茬,才笑起來︰“我是一葉障目了,他們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事呢,我一個外嫁的小姑子,瞎摻和什麼。”
“話也不能這麼說,”謝麒忙道,“你關心你哥哥嫂嫂是否和睦恩愛,在里頭相幫,他們必然也明白你的心意。”
“那是自然,”朱紅玉面上帶了幾分得意。
謝笙坐在兩人對面,見兩人身邊氣氛一時粉嫩起來,自覺有些受不住,便起身道︰“今兒難得休沐,我再出門走走去。”
謝麒正待要答應,就見外頭送了一張拜貼進來。
“外頭來了位大人,說是姓沈,乃二少爺的舊識,想見一見二少爺呢。”
“姓沈?”謝笙有些迷惑。
倒是朱紅玉,方才說著潘岳,便立時想起一個姓沈的人來︰“可是叫沈睿?”
那下人忙應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