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珊生氣了，大聲說︰“我是沒你懂，但是我知道好學生是不會逃課的。你以為你上了大學就了不起了，可以不把老師放在眼里了嗎？真討厭！我以後再也不要向你學習了！”說著端起碗就起身離開了桌子，到屋外去了。
高涼也沒想到高珊會發這麼大的火，她一直以來都是拿俊偉來給弟弟妹妹做榜樣的，如今這個榜樣的人設確實有點崩，至少在尊敬師長熱愛學習的高珊眼里是崩了，她有些後悔當著大家的面問俊偉這個問題了，高珊一點面子也沒給李俊偉留。她跟李俊偉賠笑︰“俊偉你別跟珊珊計較，她還小，不懂事。”
李俊偉尷尬地笑笑︰“沒事。”
王奶奶接過話題︰“這點俊偉確實做得不好，你是學生，就該好好上課，不能逃課。珊珊和強強都拿你當榜樣呢，你也不帶個好頭。”
李俊偉苦笑著說︰“奶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逃課了還不成嗎？”
王奶奶這才滿意︰“這還差不多。”
第五十二章 去廣州
李俊偉回來之後, 就馬不停蹄地參加同學聚會，小學的, 初中的, 高中的，高中還是分班前後的兩個班級, 忙得不得了。高涼和他也是同學, 但是並沒有參加任何同學聚會，一是因為她忙, 二來是她覺得同學聚會差不多算是勝利者的聚會，跟她和吳春梅這樣的落榜者關系不大。
李俊偉忙了好幾天, 終于才消停下來, 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了。高涼沒上過大學, 不知道是不是大學會把人變成這樣，仿佛上了大學，李俊偉就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也難怪, 這年頭的大學生稀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難免會讓人自信心爆棚。
這天下午，高涼睡完午覺醒來，听見李俊偉和高珊在外面說話︰“珊珊, 你看什麼書呢？《故事會》，借我看看吧。”
“給我！”高珊的聲音大了起來，“你們大學生還看這種低俗的小說嗎？”
李俊偉哈哈笑︰“難道我們就不吃飯拉屎了？”
高涼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高珊跳了起來, 靈活地將李俊偉拿走的書搶走了，頭也不回地說︰“當然，你們吃金子屙銀子，跟我們怎麼一樣呢。”
李俊偉皺起眉，總覺得高珊對自己有很深的敵意，以前兩個人雖然也互相擠兌，但高珊還是很願意親近他的，如今卻是實實在在的討厭他，小丫頭長大了，沒小時候好玩了︰“珊珊，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高珊沒有答話。高涼出來了，對李俊偉說︰“你今天沒去聚會？”
李俊偉在小椅子上坐下來，擺擺手︰“沒了，總算是聚完了，累。”說著打了個哈欠。
高涼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閑聊似的說︰“俊偉，大城市里是不是五光十色的，到處都是燈紅酒綠？”
李俊偉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是比我們這兒要繁華多了。不過我們是窮學生，跟那些挨不著邊。”
“那你們學校的活動應該很豐富吧？”
“對啊，學校有很多興趣愛好小組，詩歌、文學、音樂、美術等等，我還打算學吉他呢。”李俊偉說起自己的大學生活，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高涼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想必他對自己的大學是非常滿意的，然而可能只是一念之差，他就會從雲端跌入地獄︰“你當班干部了嗎？”
李俊偉搖頭︰“沒有，我打算下個學期去學生會，有個老鄉在學生會里當宣傳部長，他說可以讓我去當個干事，他要畢業了，明年我就有可能當副部長。當了學生會干部，以後分配工作了也有很大的優勢。”
高涼一听，多半就是這個宣傳部壞事了，便忍不住說︰“你們不是分配工作的嗎，還在乎當不當學生會干部？”
李俊偉笑著說︰“就算是分配工作，也有好壞啊，比如大城市的醫院和小縣城的醫院，這差別就大了。”
高涼想了想說︰“我覺得在學校里再活躍，不如專業學得踏實，你們將來出來工作了，不還是靠一把手術刀吃飯？而且你要是成績優秀，教授都會格外有印象吧，一般推薦工作的不都是教授嗎？”
李俊偉若有所思地看著高涼︰“你說得也對。”
高涼說︰“俊偉，我沒考上大學，我很羨慕你能上大學，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別的事情，如果太耗費精力，我覺得還是不要去了。就像你說的，凡事有舍有得，你舍棄了某些，才會得到某些。”
李俊偉沒有說話。高涼接著又說︰“珊珊生你的氣，是因為听說你逃課，覺得你不尊重老師，她將來是想當老師的。”
李俊偉恍然大悟，然後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很有理想。珊珊，你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逃課了。”
高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門邊，她說︰“我生氣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但是卻那麼坦然地說逃課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太讓我們失望了。”
李俊偉有些愕然地看著高珊，又看看高涼，忽然覺得自己辜負了很多人，他低下頭說︰“對不起，我讓你們大家失望了，我會牢記自己的本職工作的。”
高珊將手里的《故事會》扔給他︰“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那我原諒你了，書借給你看吧，看完了給我，我還要還給同學的。”
李俊偉比了個手勢︰“ok！”
高涼看著他們，知道高珊是生李俊偉的氣了，也希望李俊偉真的能夠專心學習，不去摻和那些事情，尤其是那個宣傳部，千萬別進。
接下來幾天，李俊偉沒有出門，家里卻總少不了來訪的朋友，尤其是汪莉娜來得最勤快。汪莉娜本來就喜歡打扮，如今上了中專，跟半個社會人似的，打扮得就更摩登了，她涂了口紅，畫了眉毛，頭發用電吹風吹得蓬蓬的，然後抹上發膠固定住，顯得成熟美麗，上身常穿著牛仔外套，里面套一件白色的毛衣，下半身穿著健美褲，這身打扮在他們這兒秋天穿還差不多，冬天就是美麗凍人了。不過汪姑娘顯然不怕冷，不管溫度多低，她都這麼打扮，頂多再加一條紅色的手織圍巾。
高涼本身是個不愛八卦的人，但是汪莉娜來得這麼勤快，瞎子也看出來了，明顯就是喜歡李俊偉，而李俊偉的態度就是淡淡的，似乎不太喜歡汪莉娜，雖然汪莉娜長得挺漂亮的。
汪莉娜來找李俊偉，高涼自然沒什麼意見，反正只要跟自己不來往就行，她不待見這種人。基于她跟汪莉娜的哥哥汪彥君關系挺好的，所以她也不敵視對方。李俊偉很多時間都泡在高家，而汪莉娜又不肯紆尊降貴來高涼家，每次來的時候，都要將李俊偉叫回李家。
有一次高珊去李家拿個東西，听見汪莉娜跟李俊偉說︰“高涼怎麼能把這種東西掛你家啊，看起來好惡心，讓她拿回去吧，我每次來你家看著都會起雞皮疙瘩。”
高珊知道她指的是臘腸，回來後氣呼呼地告訴高涼︰“那個女的自己才惡心呢，真是惡心死了。姐，我們把臘腸收回來吧。”
高涼笑著說︰“收回來干什麼？奶奶和俊偉都沒說讓我們收回來，她不過是個外人，說了不算，不要理他。”高涼心想，汪彥君早就預訂了好幾條臘腸，不知道拿回家去汪莉娜吃不吃。
自此，高珊一見汪莉娜就會翻白眼，表現出明顯的討厭來。
臨近春節，臘腸終于可以吃了。高涼先拿出幾條賣相最好的，仔細包裹好，給李俊毅寄了過去，以前總是收到他的包裹，這會兒也讓他收收自己的包裹。
臘腸一上市就受到了顧客的熱烈歡迎，每天至少要賣出幾十斤，這個東西好吃，又耐儲存，放在家里隨時都可以吃。
還沒到過年，臘腸就要售罄了，高涼看了看余數不多的臘腸，便不打算再賣。因為王奶奶要一些，自己也要留一些吃，她家雖然沒多少親戚，但也是要走動一下的。
臘月這陣子生意火爆，忙得不可開交，吳春梅也沒回家去，而是一直幫高涼的忙，直到臘月二十九才回家去，高涼給她包了個紅包，吳春梅死活不肯收，因為高涼也不肯收她的生活費。
年三十這天，是高涼今年最後一天營業，過年期間她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到初十再開張，畢竟她是賣肉食的，而人們過年期間最不缺肉吃，預想到生意也不會好，干脆就不那麼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反正弟弟妹妹明年一年的學費都掙夠了，而且還有盈余。
今年過年有點冷清，高涼家里只有姐弟四個，李家只有王奶奶和俊偉祖孫兩個，所以他們商量了一下，湊在一起過年得了，人多熱鬧一點。
擺完攤回來，王奶奶已經在家準備年夜飯了。高涼趕緊卷起袖子來幫忙，高強在屋外放鞭炮，李俊偉也童心未泯，和高強一起玩。高盼和高珊則在廚房里幫忙打下手，洗碗擇菜，鍋里傳來濃郁的炖肉香味，那是高涼鹵的牛肉。
牛肉不是他們這邊的肉類主食，市場上量少，也賣得比豬肉貴，所以高涼也一直沒打過賣牛肉和夫妻肺片的主意，主要是擔心消費不起。不過自己做點來吃還是可以的，鹵牛肉比鹵豬肉的味道顯然更好一點。
高涼正在準備做荷葉雞，她將雞用調味品和香料腌好，準備下油鍋炸，炸完之後再上蒸鍋蒸，這點倒是跟樟茶鴨做法類似，不過程序是相反的，樟茶鴨是先蒸後炸。
正忙著突然听見李俊偉在外面說︰“對，對，對！是我家，李俊毅是我哥。”
高涼一听李俊毅的名字，趕緊出去了，她以為是誰送包裹來，結果卻看見了一個面容威嚴身板筆挺的中年男人，對方說︰“我是朱文武的父親，剛剛我兒子打電話到我單位，說李俊毅生病住院了，如果你家里人有空，最好過去看看。”
高涼一听到這個消息，差點暈倒，一回頭看見高珊正一把扶住了王奶奶，她也趕緊沖過去︰“奶奶！奶奶你沒事吧？”
李俊偉急忙問︰“叔叔，我哥怎麼了？他得了什麼病？”
朱局長說︰“好像是胃病，應該不是太嚴重，主要是朱文武太忙了，他一個人分身乏術，照顧不來，想要你家里去個人照顧他。”
王奶奶老淚縱橫︰“俊毅，俊毅沒事吧？”
高涼一直在豎著耳朵听朱局長的話，趕緊安慰老人︰“奶奶，沒事的，俊毅哥的病不嚴重，你別害怕，不會有事的。”與其說是在安慰老人，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李俊偉說︰“謝謝叔叔，我馬上就買票去廣州。”
高涼當機立斷︰“俊偉，買兩張票，我跟你一起去。”
第五十三章 病房重逢
李俊偉听見高涼的話, 不由得一愣︰“你也去？”
高涼被李俊偉問得一下子回過神來，她發現弟弟妹妹和王奶奶都驚訝地盯著自己, 顯然十分意外。頓時冷靜下來, 是啊，自己以什麼立場去看李俊毅呢？真是關心則亂。
就在她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時候, 王奶奶倒是反應過來了︰“涼涼去吧, 你替我去照顧俊毅。俊偉給涼涼買票，你們都是男孩子, 笨手笨腳的，怎麼照顧得好病人？涼涼, 辛苦你了, 你放心去吧, 弟弟妹妹我幫你照顧。”
李俊偉也覺得高涼去再好不過了，忙點頭︰“好，我去買票。朱叔叔, 我哥在什麼醫院？”
朱局長說︰“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到時候你過去了打電話問問。”
知道李俊毅生病住院了, 這個年大家都過不好了，不過再難過也還是要過的。即便買到了今晚的票，那也是九點多才出發, 年夜飯還是要吃的。高涼和王奶奶強打起精神來做菜，王奶奶一邊忙一邊數落李俊毅，說他那麼年輕就犯胃病，在外面肯定吃不好, 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早知道就該听他爸的安排去當兵，或者去棉紡廠上班也好，就是不听話，弄壞自己的身體。
高涼就安靜地听著，她知道老人是擔心李俊毅的身體，所以忍不住翻陳年舊賬。她想到如果俊毅一早去當兵了，自己恐怕和他也沒有熟悉的機會了，又想到自己明天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顯得太突兀？冷靜下來一想，自己也太主動了點，她不是一向秉承女孩應該矜持一點的嗎？為什麼這個時候卻放棄了原則？因為她知道如果不去看，肯定會後悔的。高涼懷著矛盾的心理，終于勉強說服了自己。
李俊偉很快買回了火車票，今天是除夕，出門在外的游子都紛紛往家趕，沒人這個時候還出門的，他們是逆向而行，所以買票極其輕松。他回來的時候還遇到了正匆匆趕回家過年的熟人，鄧興華和他姐從深圳回來了，他們坐的是長途客車，今天才到家。鄧興華回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跑到高涼家來打招呼︰“高涼，我回來了。”
正在揭鍋蓋看荷葉雞的高涼手一抖，鍋蓋“ ”一聲掉了下去，她扭頭一看，鄧興華就站在廚房門口，梳著中分頭，圍著白圍巾，穿著酒紅色的夾克衫，配著牛仔褲和旅游鞋，渾身都是沿海地區打工仔們的時髦派頭。高涼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鄧興華的姐姐鄧美華在院子外催促他，她有些不滿弟弟連家都不回，就跑到別人家去了。鄧興華只好跟高涼打聲招呼︰“我先回去了，晚點來找你玩。”說完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高涼直起腰，呼吸坦然了些，當年的事早就過去了，現在自己也和他沒任何瓜葛，不必那麼介懷。
鄧美華噌怪弟弟︰“還沒娶媳婦就忘了娘！回頭我告訴媽，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鄧興華說︰“你敢說，我就告訴他們你在外面拍拖了。”
鄧美華抬起手拍了鄧興華的背一下︰“敢說你就死定了。”
這邊李俊偉將車子停好，對高涼說︰“買到票了，今晚九點半的。我們吃了飯再出發吧。”
“嗯。你先去收東西吧，看有什麼要帶給俊毅哥的。”高涼交代李俊毅。
“好。”
王奶奶將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高涼你看著鍋里的菜，我去看看有什麼要給俊毅帶的。”說著蹣跚地回家去了。
高涼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時間是下午四點半，離火車出發還有五個小時，不知道李俊毅身體情況怎麼樣了，現在去打電話估計也聯系不到人了吧，明天過去了不知道找人會不會順利。
高涼一邊做菜，一邊抽空將行李收了出來，主要就是些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臨時決定走，也準備不了太多東西，至于臘腸之類的就沒必要帶了，李俊毅犯的是胃病，臘肉咸菜之類的就要少吃，以後再也不給他做牛肉醬了。高涼這時候有些後悔，李俊毅的胃病有多少是自己牛肉醬的功勞？
五點半，年夜飯比計劃早半小時上了桌。這頓年夜飯異常豐盛，有高涼做的荷葉雞、三杯鴨、紅燒獅子頭、鹵牛肉、臘排骨湯，王奶奶做的墨魚炖豬肚、紅燒魚、炖海帶、冬筍炒臘肉、白菜粉條，十個菜，十全十美，還有不少是平時沒吃過的菜，按說是十分誘人的，但是大家的興致都不太高，畢竟還有個病人在醫院躺著呢。
李俊偉夾起一個獅子頭放進奶奶碗里︰“奶奶，您放心好了，我哥身體一向都很好，不會有事的，就是胃病，小事兒。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樣我和高涼才能放心去啊。大家都吃啊，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平時不是還和我搶吃的？強強你不吃雞腿是吧，那我來幫你消滅吧。”說著將荷葉雞的雞腿撕了下來。
高強一看，趕緊叫起來︰“雞腿我要的。”
“那就歸你了。”李俊偉笑著將雞腿放進高強碗里，又撕下另一個，“這個雞腿該歸我了吧，我是全場唯二的男生。”
高珊不滿地看著他︰“憑什麼男的就該吃雞腿？”
李俊偉一笑︰“對啊，毛主席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現在都男女平等了，我吃就太歧視女性了。那我們應該尊老愛幼，剛剛我已經愛過幼了，現在應該尊老了，奶奶，這個雞腿歸您。”
王奶奶也被李俊偉逗樂了︰“別鬧了，趕緊給珊珊吧。”
李俊偉將雞腿放到高珊碗里︰“奶奶也愛幼，所以這個歸你了。”
被李俊偉這麼一鬧騰，飯桌上氣氛總算輕松了些。
高珊對高盼說︰“盼盼，他們吃雞腿，我們吃鴨腿。”
李俊偉說︰“嗨，就我和奶奶沒腿子吃，奶奶，那我們吃翅膀吧，一人分兩個翅膀。”
于是一頓豐盛的年夜飯總算吃出了點喜慶的氣氛。吃完飯，天色已經全黑了，其實時間也才六點多，高涼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看有東西落下了沒有。
王奶奶則帶著高盼和高珊去炒瓜子和花生了，這是過年的傳統節目，每年除夕夜，他們都要炒瓜子花生以備春節待客，當然主要還是進了自家人的肚子。
高強則拿著李俊偉給他買的小花炮在放，他正放著，突然抬頭一看︰“興華哥。”
鄧興華的聲音響了起來︰“強強，吃飯了嗎？來，給你糖吃，廣東帶回來的。你大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