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惡人》里，宋書文飾演的何建民和羅青山飾演的徐大偉是兩個在黑工地干活的人，但他們主要的賺錢方式不是出賣體力賺工資，而是殺人。
他們用自家親戚死亡後並沒有正式銷戶的漏洞，哄騙別人來這種黑工地干活，並且忽悠這些人辦一張和他親戚身份一致的□□。
接下來，等這人干了一陣子活之後，他們便接著上工的機會干掉他，然後利用之前的親戚身份，和黑工地的工頭不得不講這事兒瞞下去的做法，從工頭那里敲一筆封口費。
這種封口費至少也有幾萬塊，兩人做成之後便將這筆錢平分，接著再換個地方害人。
張洋導演自己在戲里也客串了一個角色，而且演的就是一開始被干掉的那個受害者。
幾個人先預演了一遍，然後張洋導演便緊張地招呼大家，問大家都怎麼樣。
宋書文畢竟年輕，在克服了恐懼之後整個人狀態還算不錯，羅青山雖然狀態不佳，但老演員的資歷還是讓他能輕松將這場戲應付過去。
但程秋一直沒出聲，只是架著機器拍著，沖他們舉了舉手證明自己沒事兒，但那小半張露在機器外邊的臉卻煞白煞白的。
既然都沒問題，咱們就正式開拍了。
張洋導演抄起擴音器，跟下面的機組喊了一聲︰開拍！
這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風一吹就會晃動的腳手架，一個不算穩定的小平台，還有兩個克服著恐高的演員，一名導演和一名攝影師。
沒有先進的拍攝設備，甚至連應有的場記人員都欠缺，唯一支撐著他們堅持下去的，只有各自的那點想法，和對電影最本真的熱愛。
宋書文，羅青山和張洋蹲在一起，羅青山先開口道︰少喝點水，爬這麼高想上廁所可費勁。
費勁兒個幾/把。宋書文的聲音粗糲，張嘴就是髒話，配上他那骯髒油膩的外表，讓人徹底忘了他原本的形象，只留下了角色的特點。
他繼續道︰老子憋狠了就直接拽開褲子往下撒水，讓這班孫子都享受享受人工降雨。
羅青山樂了一下沒再理他，踫了踫身邊的張洋︰你喝水不？
張洋悶悶地拿起水壺抿了一口，但精神肉眼可見的衰迷，看上去蔫蔫的。
咋，想啥呢？宋書文接茬說話。
俺想家，想俺媳婦兒。
恁有媳婦兒還上這危險的地方干啥？
俺媳婦兒身體不咋中，俺出來的時候她就病懨懨的，俺就想著上架子干活能每天多賺五十，攢夠錢給她瞧病
張洋絮絮叨叨地說著家里的事兒，說他還有個弟弟在讀書，是個念書的種子，成績特別好。而宋書文則不咸不淡地陪他拉著家常，身子卻悄悄挪動著位置。
而羅青山則離張洋越來越近，咧了咧嘴角，那張標準的反派臉上一點點醞釀著殺意。
唉，俺也有個弟弟，但俺剛出來沒幾年人就沒了。對了，恁想弟弟不？
肯定想！張洋毫無心機地裂開嘴笑了。
那，俺讓俺朋友送恁去看弟弟去？
恁騙人，他咋送俺回去看弟弟？。
宋書文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嘴角咧開，而貼在張揚身邊的羅青山則再也不掩飾臉上的殺意。
低頭，弓身，伸手。
羅青山一把將張洋推了下去！
當然，這是戲里的效果，接下來需要後期剪輯出張洋從高台上摔死的效果。但經管如此，張洋還是被推了個趔趄，死命拉住了那根細細的安全繩才穩住了身子，帶得整個小平台都跟著狠狠地晃悠了一下，嚇得拍戲的三個人臉色慘白如紙。
張洋異常狼狽地趴在平台上，緩了半天才驚魂未定地拿起擴音器說道︰這一幕過。程秋，咱們下去緩緩，待會兒再準備下一場戲。
他這邊喊完了程秋，但對面卻遲遲沒有回應，再看過去，卻發現程秋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楮，軟踏踏地靠在一根支出來的腳手架桿子上，但機器還穩穩地架在身上。
宋書文的脊梁骨頓時一酥，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起來，連跪帶爬地蹭到了程秋那邊，喊得嗓子都劈了︰程秋！你沒事兒吧！
他這聲一出，反應過來的張洋和羅青山也慌了，都瘋了似的撲到他身邊。
羅青山有急救經驗，折騰著檢查了半天才松了一口氣，轉頭沖著張洋喊道︰他這是恐高被嚇暈過去的，你怎麼敢讓他上這麼高的地方？
張洋也愣了，吶吶道︰我說我要有個攝影師上腳手架拍東西，程秋直接就跟過來了我也不知道他恐高啊。
羅青山的急救起了效果，程秋這會兒已經虛弱地睜開了眼楮，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機器沒事兒吧。
第二句是︰我沒漏拍啥鏡頭吧。
草！
羅青山看到程秋醒了，心里繃著的那根弦總算松了下來，忍不住笑罵道︰都暈過去了還想著機器，我看你就是個瘋子。
程秋艱難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
宋書文被他笑得心里發酸，跟著說了一句︰
咱們都是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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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惡人（4）
要不，咱出去整點？
那就，整點？
走！
宋書文和羅青山他們在工地里拍了一個多禮拜，已經開始習慣這邊的環境，甚至為了將角色演繹得更加出色，堅持和這邊的工人一起同吃同住。
但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周，兩個人都明顯感覺到肚子里沒油水了，也不知道誰起了個頭，然後就有了趁著拍戲間歇，溜出去吃頓好的念頭。
而他倆準備溜出去吃頓好的，跟他們同屋的年輕工人也坐不住了，他眼見著兩人要出門，連忙跟了上去，嘿然道︰兩位大哥，俺知道這哪有好吃的，俺給你們帶路。
這人叫李虎，羅青山和宋書文平時都叫他虎子，二十出頭的樣子，听他說是為了賺錢蓋房子娶媳婦兒才從村里出來打工賺錢的。
宋書文對他的印象很好，不只是因為李虎平時很照顧他倆，更因為他的那雙眼楮沒有其他工人的那種麻木和遲鈍，總是能折射出幾分靈氣，有種生機勃勃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他的眉眼和黎宇青有幾分相似。
羅青山也很喜歡這個小伙子，拍攝完收工回來的時候，不管再累他都會和李虎聊上一會兒，說說李虎家里的情況，聊他偷偷在心里喜歡的姑娘，听他講出門在外的委屈，還有要攢錢開一家麻辣燙店的宏偉夢想。
宋書文車技湊合，勉強能開動劇組里那輛三手面包車，拉著羅青山和李虎到了附近鎮上。到了地方，李虎便領著他們去了一家蒼蠅館子，但自己卻沒進去，只托辭自己有事。
羅青山見狀一把拉住了李虎，假裝生氣道︰你什麼意思，人都到了卻不跟我們一起吃飯，瞧不起我倆是吧？
他本來就長著一張教科書般標準的反派臉，如今這吹胡子瞪眼的架勢頓時把李虎給嚇到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道︰俺其實就想蹭你倆車來鎮上，給給她寄點東西。
不就寄點東西嗎。我剛才看到快遞點了，離這又不遠，我開車拉你過去，寄完了咱一起吃個飯。李虎，恁今天算上了賊船了，不跟俺倆吃飯甭想回去！
宋書文拍了拍方向盤，用方言和李虎開了個玩笑。
他很喜歡這麼逗李虎，每次李虎陷入窘迫時眼角都會略微下垂，這一點和黎宇青簡直一模一樣。
那，那俺就佔青山哥和文哥的便宜了。
在去快遞點之前，李虎先讓宋書文在書店門口停了車。他進去之後窘迫地撓了撓頭，說道︰俺可能又要麻煩兩位大哥了，你們都是文化人，幫俺看看都該買啥書
他們都知道，李虎暗戀的那個姑娘是他們村辦小學的老師。但他倆不知道的是，為了在姑娘面前刷好感度，李虎每次拿了工資都會給小學買一些書然後郵過去，接著趁著郵書的機會跟姑娘聊上半天。
崇尚追姑娘就應該開門見山的羅青山表示，你光買書有什麼用，你喜歡人家就得說，不然人家怎麼能知道你是想追她，還是純粹為了解決孩子們的讀書問題。弟弟，老哥對你很失望，但老哥一定好好幫忙挑書。
沒追過姑娘，以後估計也不會追姑娘，覺得自己對待感情的方式和李虎相比也強不到哪去的宋書文表示，自己理解並支持李虎的做法，一定會好好幫忙挑書。
李虎看著他倆，笑得很憨。
吃飯的時候李虎一直想請客，但羅青山始終坐在李虎身邊，只要他想結賬就會被一把按住。
李虎想說感謝，卻被宋書文用五花肉堵住了嘴。
別跟我倆說什麼謝不謝的，大家都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張洋導演在加快《惡人》在這邊工地拍攝的速度。
他已經聯系到另外一個更安全也更正規的地點，不僅整體環境更好，而且還不用每人每天交兩千塊錢。
所以他希望趕緊把需要在這邊取景的戲都拍完。
好在宋書文的狀態十分生猛，許多在張洋導演看來難度很高的鏡頭都是一把過，而羅青山也是個經驗豐富的演員，根本不用導演操心。
而張洋導演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將省下來的心思都放在了給洛小白做思想工作上。
他知道洛小白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員，也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麼要聚在這麼一個危險的地方拍電影，更不清楚張洋導演說的我給不了你很高的片酬，但能給你一部真正的作品是什麼意思。
他只覺得自己是礙于當時的氛圍才留下的，如果不是他演的角色不用去爬腳手架，他早就走了。
晚上，腳手架上。
劇組為了趕進度，加長了在晚上拍戲的時間。雖然大家都知道在晚上照明不足的情況下爬腳手架，危險等級要比白天高出許多，但既然連宋書文和羅青山都沒有抱怨，其他人也沒什麼怨言。
有趣的是，李虎今晚也在另一處腳手架上搶工期。程秋還特意給攝影機換了個長焦鏡頭，扛著機器顛顛地跑過去給爬在最高處的李虎錄像。
而這也是張洋導演悄悄安排的，他甚至準備等電影拍完之後，單獨給李虎剪一些視頻出來，讓他能給暗戀的姑娘發過去，說自己也拍過電影了，然後趁機和姑娘多聊幾句。
這場戲沒什麼難度，屬于補拍的部分，主要內容是兩人在工地腳手架上做的一些布置，為後面把人從腳手架上推下去，偽裝成意外死亡做鋪墊。
當然，他們拍這段戲的位置並不算高，而且徹底避開了施工點，給了宋書文和羅青山更好的發揮余地。
宋書文這段時間著實和李虎學了不少東西，他在腳手架爬上爬下和做布置的時候，動作明顯比羅青山熟練很多。而且他為了更貼近角色，身上只穿了件背心，在鏡頭里他那兩條肌肉緊實流暢的臂膀上甚至已經有了明顯的曬傷。
程秋架著機器一路小跑著從李虎那邊趕了回來，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書文的身上。
如今的宋書文剃著毫無造型可言的寸頭，好久沒痛痛快快地洗上一次澡，皮膚也曬得黝黑，和平時在熒幕里呈現的儒雅溫和的形象相去甚遠。
但他身上卻綻放著被太陽暴曬，被大風打磨過後的粗糲質感。
程秋拍得入神，張洋導演在監視器後面也看得全神貫注。
但就在這時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宋書文攀著的腳手架跟著一晃，讓他站立不穩，直接一腳踏空！
小心！
程秋嚇得差點把機器扔了，張洋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羅青山更是手腳並用往他這邊爬了過來，想要伸手拉住宋書文。
好在宋書文的那兩條腿長到喪心病狂，踩空後往下一探便重新踩到了一根橫出來的腳手架，勉強穩住了身子。
這突如其來的危機嚇得宋書文脊骨悚張，在踩空的那一瞬間他大腦一片空白，好像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一樣，直到他確認自己穩住了身子，才發覺自己的背心已經被冷汗浸濕。
但即便他被嚇得魂不附體，在見到羅青山爬過來之後還是張嘴罵道︰恁慌個什麼勁兒，俺就踩空了一腳。恁趁著晚上沒人趕緊布置好了，咱明天就得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