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文偏著頭，眼楮半眯著，道你跟我急個幾把，咱干的是壞事，但也得講規矩！
講個幾把規矩！羅青山也怒了。
你馬你弄個娃子，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管他是啥，能整著錢就行！
宋書文一把扯住他脖領，手里使勁，砰地就把羅青山摔在地上，嘴里不干不淨地罵道︰你他麼整個幾把！
草，你不就覺得他跟你弟特像下不去手嗎，裝雞毛大尾巴狼啊。你可憐人家弟弟，誰他麼可憐你弟弟？
停
張洋導演又喊了停，再次一臉糾結。
宋書文的表現比剛才還要驚人，但表演出來的東西卻是跟劇本又有了更大的偏差。
他劇本里寫的兩個人雖然一直有矛盾，但沒有此刻展現出來的這麼激進，雖然他們兩人最後的關系破裂了，也只是在要不要放走黎宇青這個角色上產生了分歧。
可宋書文現在卻帶的羅青山有了一種害怕的意味，顯得羅青山其實從一開始就根本不相信宋書文，但因為自己的歲數和體質都比不上宋書文，所以只能先遷就著，可心里卻始終提防著對方，覺得兩人都抱著哪天把對方也宰了換錢和保密的心思。
張洋導演還在頭疼。
他雖然是拍紀錄片出身，但經歷了這麼兩回之後，他也瞧出了一點端倪。
現在宋書文擺明了處于演技大爆發的狀態，而且旁邊還有兩個能跟得上他戲路的演員，這就讓他在按照自己理解去表演的路上越走越遠，下意識地將劇本甩在了身後。
而他也很清楚，如果按照自己的劇本繼續拍下去，最後得到的確實是一部他想要的電影。
但要是不限制宋書文，讓他繼續發揮下去，則很有可能得到一部不是他想要的，但更加精彩的電影。
二選其一，沒有別的可能。
張洋知道自己必須要作出選擇了。
第33章 惡人（8）
《惡人》比《兩個人》更容易拿獎。
畢竟《兩個人》講的是兩輩人之間的溫情，雖然很符合文藝片一貫的特點，但影片的整體審美觀念顯然更亞洲化一些。而《惡人》則是在題材上便天然地佔據優勢，別的不說，僅僅是在道德觀和立場上就佔據了絕對的正確。
在這樣的基礎上，只要有合理的劇本，靠譜的劇組，最後呈現出的肯定是一部遠高于水準線的佳作。
劇組從那個黑工地轉移到現在更加正規的地方之後，能夠拍的內容也更多了起來，尤其是附近的小鎮很符合張洋導演的想法，他決定直接在這里將其他外景一口氣拍完。
而張洋導演的決定還不止這些，他最終還是做出了取舍。因為宋書文超乎尋常的表現，他還是將這部電影從自己一個人的作者電影改成了一個更適合宋書文發揮的影片。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很不爽這種突然的改動，但是當他改完最後一個部分的時候，張洋導演竟然在心里生出了一種無欲無求的感覺。
他知道修改後的《惡人》未必是自己當初心目中的電影，但一定是一部更精彩的電影。
而在劇本改動之後，各個演員的戲份也發生了變化。
原來宋書文和羅青山的戲份差不多，形成的是一部十分典型的雙主角電影。但在修改之後，黎宇青的戲份稍微增加了一些，而宋書文的戲份更是大幅度增加，比羅青山足足多了百分之二十，徹底成為了主角。
被減少戲份的羅青山倒是沒有任何意見，他也是演員，知道宋書文這種不瘋魔不成活的狀態究竟有多麼難得，很多演員一輩子都未必能夠踫到這麼一部能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展現出來的片子，一旦遇到了，那真是掰了命都要演出來。
隨著拍攝進度的不斷推進，大家也都默契地形成了同一個念頭這電影就是宋書文飆演技的舞台，就是要所有人都配合他的表演。
宋書文不是什麼大牌明星，也不懂怎麼拍攝，怎麼導戲，更不懂什麼是燈光調度，但他就是能靠著自己的演技和心里的想法，找到那些還不夠盡善盡美的地方，然後讓你現場修改出來。
有幾次宋書文要求黎宇青改變他的表演方式，在別人看來已經無懈可擊的情況下，依然要黎宇青再拍一次。
在劇組的眾人看來，這黎宇青是飛凰指派下來鍍金的當紅演員，哪能听宋書文的指揮。因此有人想委婉地提醒宋書文給人家留點面子，也有些心理陰暗點的，想等著看宋書文和黎宇青爭吵的清淨。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黎宇青竟然真的接受了宋書文的所有建議，甚至主動提議多拍兩次去保一條。
眾人見狀倒是徹底明白了，敢情國內影視圈的新生代戲瘋子，全都集中在他們這個劇組了。
因此當他們看到宋書文下了戲之後沒有回房間休息，而是直接找上了張洋導演聊劇本，竟然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甚至連張洋導演自己都覺得習慣了。
導演你看，你在劇本里是這麼寫的，何建民他弟出了意外，以此解釋何建民為什麼會下定決心去再干一次。但我就想了半天也覺得這樣不行。咱這部電影是紀實風格，具體出了什麼意外得明確出來。而且既然前面有委婉交代過何建民的弟弟有慢性病，那就不能算是意外，最多是慢性病加重，迫使何建民不得不動手
宋書文沒有任何的客套話，直接跟張洋導演提出了自己認為不對勁的地方。
而張洋導演听完了宋書文的話之後又琢磨了一會兒，最後不得不肯定道︰你說的是對的，接下來劇本我再按照你說的修改一下。
宋書文見到張洋導演答應下來很開心，卻壓根兒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繼續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地方，就是結尾。
按照張洋導演原來編寫的劇本結尾，是把黎宇青帶回來的羅青山一直想干掉他並以此賺錢，而宋書文則因為想起了自己家里的弟弟，所以拖著不肯動手，最後還是因為自己弟弟的原因，才決定找個機會把黎宇青從腳手架上推下去，偽裝成事故現場來騙錢。
但在具體的劇情處理上，是羅青山先在腳手架上推了宋書文一把，然後宋書文搖搖晃晃地吊在了腳手架邊緣，等羅青山準備沖著黎宇青下手的時候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羅青山的腳踝實現反殺。
宋書文可沒少爬腳手架，看到這一段之後本能地覺得這太不符合邏輯了。
之前他們合伙坑別人的時候，可是一推就能摔死一個，憑啥輪到自己被推下去的時候就這麼幸運，能夠掛在腳手架邊緣。
而且既然電影里的場景還是那種黑工地，腳手架邊緣的質量就不可能那麼好。就算一個成年男人掛上去了，也只有摔下去的份兒。
更何況宋書文覺得這里應該是整部劇的巔峰之處，通過這一幕戲將所有的矛盾和想法都徹底撕扯開來，顯露在觀眾的面前，情緒的處理不應該這麼平淡無奇。
張洋導演這次沒有被宋書文輕易說服，而是仔細考慮了半天，接著和宋書文爭論了起來。
但這一次他們爭論到天色發亮，也沒能討論出一個令雙方都滿意的結局。
最後還是黎宇青提出了一個想法︰
到時候一切實拍，看看在這樣的情況下，每個人究竟是什麼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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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惡人（完）
工地宿舍，夜晚。
窄□□仄的彩鋼房里搭著粗陋的通鋪，宋書文，黎宇青和羅青山三個依次躺著，身上蓋著髒到看不出顏色的破棉被。
幾秒鐘之後，宋書文貼著牆從床鋪上下地，直接踩著鞋跟穿上了鞋，然後走出了狹小的房間，蹲在門口掏出了煙。
宋書文本來是不抽煙的，他為了這部片子專門學會了抽煙，夾煙的兩根手指也已經被燻得焦黃，看上去和那些老煙槍沒有任何區別。
他身後的天空則因為是陰天的緣故透著一種鉛紅，讓鏡頭畫面整體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意味。
咳，呸。
宋書文的嗓子像是被一團棉花堵著，呼嚕作響，往腳底下吐了一口痰，然後又摸出了一根煙，眯著眼楮點燃。
這也是結尾部分的第一個長鏡頭，攝影師直接給了個長鏡頭，不僅錄下了那忽明忽暗的煙頭，也記錄下了宋書文那雙昏黃渾濁的眼楮。
本來張揚導演的劇本是安排了台詞了，用來顯示宋書文在決定干掉黎宇青之前的內心掙扎。但這會兒宋書文卻沉默著沒有說話，純粹用肢體動作和一根煙，邊將人物的心理活動全部展現了出來。
而且他雖然沒有說話，整個人安靜得要死，但這種死寂卻讓人能夠透過屏幕感受到他身體里潛藏的壓抑，以及接下來注定會發生的爆發。
尤其是當他抬起頭瞥了一眼攝影機時，那雙眼楮里忽然迸發出的寒意將監控器後面的張洋導演都嚇了一跳。好在攝影師和宋書文合作的時間夠久，手疾眼快地推了一個特寫過去，將這一道眼神完整地收錄下來。
這部《惡人》拍到現在，無論是宋書文自己還是別人都知道，這已經是他演技的巔峰爆發。尤其是張洋導演在後期完全沒有限制他的發揮，將所有的資源，爆發和沖突都留給了宋書文和他所演繹的角色，讓他能夠完全放開手腳去施展。
而和宋書文搭戲的羅青山演技成熟圓潤，黎宇青則靈動十足，讓宋書文每時每刻都有一種和高手共同過招的感覺，始終都能體會到那種難以言喻的暢快感。
但宋書文卻依然沒有滿足，他覺得自己的情緒和演技依然在緩慢攀升積蓄，等待著最後爆發的一刻。
這一幕戲拍完之後，劇組踩著夜色來到了自行搭建的腳手架那里，全力準備晚上的收尾戲。
這大概是《惡人》全片最開放也最困難的一場戲了，張洋導演在和宋書文爭論過後直接將劇本做了開放式處理，完全交給這些演員去演繹，看看最後這些人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因此張洋導演很緊張，一直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劇組的工作人員也在不停地調試機器。而宋書文則拉著黎宇青和羅青山一遍遍地探討和嘗試。
等到凌晨時分，一切準備妥當，張洋導演招呼一聲表示各部門就位，宋書文等人也磨合地差不多，一個個站在了預定的位置上。
今晚有風，將臨時搭建的腳手架吹得輕輕搖晃，羅青山和宋書文踩在腳手架上頓時響起了虎子，情緒和狀態瞬間到位。而受到兩位演員的狀態影響，黎宇青也進入到狀態之中。
開拍！
只見羅青山拎著工具在腳手架上敲敲打打，像模像樣地在上面操作著，表面上是在加固平台，但實際上卻是做了手腳，準備待會兒讓黎宇青從這里摔下去，偽造成失足跌落的意外。
而宋書文則招呼著黎宇青，讓他換個地方干活，準備把他往羅青山做了手腳的地方引。
但就在這時，隔壁的工友走了過來，瞧見了羅青山的動作，奇怪道︰恁這弄啥哩，一點都不結實，這待會兒有人一踩上去還不得摔下去。
羅青山憨厚一笑，然後趁著那人轉頭的一瞬間，抄起身旁的錘子砸在了他的頭上。
一聲悶響，這人頓時軟倒在地。
草，這□□整的，多弄死一個還整不到錢。
宋書文靠近羅青山壓低了聲音，語氣里絲毫沒有隱藏嫌棄的意味。
羅青山的眼神閃爍，也沒說話，只是眯著眼楮看著宋書文，裂開嘴算是笑了一下。但他那張黑 的臉在夜色中讓人瞧不出表情，只有那排牙齒，看上去像是要噬人一般。
黎宇青被宋書文引開了，並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扒在腳手架邊上，擺弄著手里的工具，而宋書文在見到羅青山處理好剛剛被敲昏過去的人之後，才沖著黎宇青招了招手，啞著嗓子道︰就幾把你傻，讓你干活就出死力氣，跟俺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過來歇會兒，喝口水。
黎宇青放下手里的工具，撓了撓頭笑了︰俺不渴，恁先喝吧。
他這會兒的造型比起宋書文和羅青山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勝在年輕，而且皮相和骨相都不錯，愣是有一種村頭美少年的風範。
尤其是那雙眼楮亮晶晶的，讓人看上去便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宋書文盯著他看了好幾眼，砸了咂嘴，有點無奈也有點惋惜，然後緩緩開口道︰想你哥不？
羅青山也湊了過來，牙齒在黑夜里十分醒目，看上去就十分滲人︰想回去上學了吧。
想！
那俺們現在就送你回去。
可俺錢還沒掙夠哩
黎宇青還憨憨地說著話，絲毫沒注意宋書文往旁邊挪了半個身子。
按照他們之前的套路，說完話就要動手了，不是羅青山就是宋書文將人送腳手架上推下去，然後偽裝成失足跌落的樣子，接著裝成被害人的親戚跟工頭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