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句話的重點是哪個？‘我離開你’，‘在你不知道的時候’，‘還是跟一個人類好上’？你必須意識到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阿花。”
在過去數千年中已經無數次重復過這句話，嘉洛德默默嘆了口氣︰“我知道我都在做些什麼，我也可以為我做出的選擇負責。”
“對，你可以。”
雙手緊緊環住精靈縴細卻不瘦弱的腰身。格洛芬德爾苦笑了下，微微用力，幾乎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抱了起來︰“但同樣，我也可以選擇每一次都為你擔憂……嘉嘉，對于我來說，你永遠都是需要我保護的存在，你不能讓我否認這個。”
畢竟，他們已經一同度過了那麼漫長的時光，這種下意識的保護已經融進了他的血液里，成為無論幾次輪回都抹不掉的本能。對于嘉洛德而言，格洛芬德爾或許是他的依靠，是塑造他成就他的精靈，但誰說對于格洛芬德爾而言，嘉洛德就不是他生命里最耀眼的星光呢？
“……你這種語氣可真像我爸爸。”
沉默了會兒，嘉洛德抬頭看進那雙湛藍的眼楮里，看進他目光中毫不掩飾的溫柔，翻翻眼皮，卻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揚。
“我本來就是你的‘父親’，小混蛋。”按住精靈的腦袋，毫不猶豫揉亂了他柔軟的黑發，金花領主低低笑了聲︰“你的名字都是我給你取的。”
嘉洛德從鼻子里‘哼’了聲。
……氣氛居然有點感人是我的錯覺嗎？
突然從修羅場模式切換到了溫情模式，梅林目瞪口呆盯著跟格洛芬德爾對比起來十分嬌小的嘉洛德，並不是很懂他們精靈。
而當他轉過頭，想去尋求美國隊長對此的反應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懂他們超級英雄。
“……你蹲在這里干什麼？”
茫然看著腦袋上腫起一大塊的史蒂夫默默撿起自己的盾，然後縮進了角落里，法師滿臉懵逼。
而隊長朝兩個精靈站著的方向看了眼，很快給出了回答︰“怕被家暴。”
梅林︰……啊？？？
就在他努力消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嘉洛德已經掛在自家監護人身上，就自己怎麼跟美國隊長搞上這個問題，跟他放松地聊起了天。
“——所以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事先誰都沒見過誰，後來發現的時候還驚訝了很久。”
現在再回想網戀這件事，簡直就像是意外和狗血的集合體。嘉洛德忍不住笑了笑，看向格洛芬德爾的眼神非常愉快︰“很湊巧，而且也很有趣。”
“這不有趣，嘉嘉。”
憂心忡忡地皺著眉，很顯然對于這件事的接受度並沒有那麼良心，格洛芬德爾實在忍不住語氣中的數落︰“隨隨便便跟不認識的人網戀，隨隨便便同居，還隨隨便便就滾到床上！你怎麼就沒有點安全意識？！”
“……”
疑惑地抬起眼皮，蹲在一邊裝死的史蒂夫忍不住想問嘉洛德一男的又不會搞出人命他們怎麼就不安全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格洛芬德爾嘴里的‘安全’不是指這個，而是對自己人格道德的懷疑，又默默低下頭閉上了嘴。
“拜托，阿花，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
而精靈先生再度給監護人翻了個白眼︰
“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好嗎？”
“那你能確定那家伙對你沒有別的企圖？”
依然很難掩飾對于史蒂夫的敵意，格洛芬德爾懷疑地挑起眉，絲毫不吝于把事情朝最糟糕的地方假設︰“他真的純粹只是因為喜歡你才在一起，而不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不然呢？”
覺得他的擔憂毫無根據，嘉洛德懶洋洋吊在金花領主的脖子上，微微聳了聳肩︰
“網站的匹配對象是隨機的，我根本不知道「星條旗」是美國隊長，他也不知道「炸金花」就是我。即便後來見了面也沒有發覺，我並不覺得隊長會抱有別的什麼目的來接近我……”
在格洛芬德爾身邊，一向都讓他有種回家的溫暖。精靈先生眯起眼，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久違的熟悉氣息中，只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直到他發現金花領主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過久。
“……怎麼了？”
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又戳中他的點，嘉洛德滿臉茫然。
“……”
格洛芬德爾盯著他看了會兒，直到把精靈看得渾身發毛，才慢慢動了動嘴唇——
“你剛剛說，你的網名叫什麼來著？”
“……”
家的溫暖迅速褪去，寒流撲面而來。
五分鐘後，嘉洛德腦袋上頂著和美國隊長同款的大包，跟史蒂夫一起默默蹲在了牆角，努力作著深刻的自我反省。
第78章
于是, 就這樣以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方式開始，又以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方式結束。那天最後, 當格洛芬德爾終于在梅林的提醒下想起讓他們來這里的正事時, 嘉洛德和史蒂夫已經東倒西歪地靠在一起, 在金花領主長篇大論的訓斥下昏昏欲睡。
“時間不多了。”
感覺到阿瓦隆周圍的魔力又開始不安分起來，法師朝洞口看了眼，眼中閃過一絲金色︰“那些半獸人找到了我們留下的痕跡，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這里。”
“比我估計的快一點。”
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格洛芬德爾低頭看了眼面前這兩個腦袋抵在一起打瞌睡的小崽子，冷哼一聲，抬腳就朝美國隊長踹了過去。
“ ——！！”
盾牌沉悶的撞擊聲在整個山洞里回蕩。梅林目瞪口呆看著剛剛還閉著眼的史蒂夫迅速舉起盾，擋在自己臉前, 眼底沒有半點剛睡醒的茫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反應挺快。
格洛芬德爾有點意外地挑起眉。
那是因為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干。
淡定地回望過去。美國隊長撇撇嘴, 順手圈住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從自己肩膀滑下去的嘉洛德，讓他埋在了自己胸口。
“……你講完了？”
比起自家網友, 是真扛不住金花領主絮叨的精靈先生正在眼皮子打架, 卻冷不防被驚醒。他滿臉茫然地從隊長舒適的胸肌里抬起頭，扭頭看向監護人，似乎非常熟悉這個認錯的流程︰“接下來該我說‘抱歉’了嗎？”
“省了吧，反正你也從來沒感到抱歉過。”
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本質, 格洛芬德爾翻翻眼皮, 伸手直接把嘉洛德從史蒂夫懷里拎了起來, 讓他靠著石壁立正站好︰“我來這里不是听你再一次敷衍我的。”
……那你來這里也肯定不是為了教訓我和隊長的。
同樣翻了個白眼作為回敬, 卻因為能從格洛芬德爾的語氣中听出來他的嚴肅，而沒有再去跟他抬杠。嘉洛德靠上身後的石壁，目光在山洞盡頭那副精靈西渡的壁畫上轉了圈，最後落在監護人臉上，眼神很是專注。
“你應該要告訴我了吧？”
拉過他的手，果不其然發現比先前變得透明了些。精靈先生聳了聳肩，抬起頭，直直看進格洛芬德爾湛藍如大海的眼眸里︰
“那個能讓你就算在阿門洲也放心不下，硬是在中土留下這縷意志的理由……我猜肯定不只是為了讓我們見一面而已。”
“確實。”
並不意外他能夠把這些看得一清二楚。格洛芬德爾主動伸出手，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如今的中土已經式微到我無法再踏進這里一步，但好在我得到了伊露維塔的幫助，可以以投影的方式出現在這里。雖然時間有限制，但這是我如今唯一能站在你面前的方法了。”
這是命運給予他的優待，為了讓他們都能從這個輪回中解脫出來。哪怕短暫的重逢過後又將會是漫長的分離，他也必須緊緊抓住這個機會。
“听著。”
放慢語速，一字一句說著他早已重復過不知多少遍的話。格洛芬德爾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疲憊，眼底卻依稀尚存來自本能的倔強與堅持︰
“那個家伙，你必須打敗他，無論用任何方法。”
“誰？”嘉洛德挑起眉︰“你說的是‘辛’？”
“對，那個墮落的精靈。”金花領主點點頭，停頓了下，又接著道︰“他就是你無法西渡的根源。”
嘉洛德的那段過去他未曾參與，有關于諾多一族的恩怨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數千年時光轉瞬即逝，曾經的一切都已經變成滄海，哪怕悲劇的源頭早已不在，這份橫跨時間的仇恨也必須要有個終結。而這，如今只有一個人才能夠做到，這也同樣是伊露維塔單獨將他留在中土的理由。
打敗他，打敗‘辛’，把自己從這場無望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清楚地從金花領主眼底讀出了這樣的強硬，嘉洛德不由自主一愣。他從來沒有在格洛芬德爾身上見過這樣的情緒，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晦暗陰沉，不知積壓了多少無法排遣的憤怒和悲傷，卻只能繼續在命運的輪回中艱難跋涉。
他對于那個‘辛’的殺意遠比自己要濃重。
沒由來，嘉洛德就是這麼覺得。而那並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為‘辛’的詛咒所困，永遠沒法再前往精靈最後的歸宿之所，還應該有一些別的，一些更加令人絕望的東西，將他們的命運套上掙不脫的枷鎖。
“我知道了。”
動動嘴唇，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有去問。嘉洛德沉默了會兒，慢慢點了點頭，如果這是格洛芬德爾需要他去做的，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很好。
得到他肯定的回復，金發精靈的嘴角略微上揚了些，但很快又重新塌陷下去。他不會過于樂觀嘉洛德這一次可以做出了結，可他同樣也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又一次失敗的後果。
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目光在旁邊的美國隊長身上停留一瞬，看著他微不可覺的朝自己點點頭。格洛芬德爾攥緊十指，在掌心留下細小的白色痕跡後又再度松開，深吸口氣，努力朝他們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別害怕，嘉嘉。”
伸出手，他溫柔注視著被自己從小養大的精靈，從他衣領里勾出那枚曾經屬于金花領主的箭墜。伴隨著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那鐫刻著繁復花紋的金屬似乎更加明亮了些，仿佛時間的塵埃從來不曾留下痕跡。而與此同時，嘉洛德也驚訝地發現，或許是由于消耗了大部分力量的緣故，他面前的格洛芬德爾似乎更透明了點，透明到幾乎能夠透過他的身體，看見身後布滿青苔的、凹凸不平的石壁。
“別怕。”又重復了一句，格洛芬德爾輕輕撫上精靈的後頸，與他額頭相抵︰“無論未來將會變成什麼樣，我的意志都會和你一起。”
我知道。
閉上眼，遮住眼底略微泛起的水意。嘉洛德點點頭，輕輕抓住那人的衣角，聲音放得很低︰“我會想你的。”
他們一人身在中土，一人身在極西的阿門洲，之間相隔著無數不可能填平的山海。但終有一天，精靈將會還歸故土，他們還將在同一個地方再次相遇。
他永遠都會這麼期待著。
從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黑暗生物接近的喘息聲，腳下的大地微微震動，顯然是有什麼正在靠近這片最後的淨土。知道那是這段重逢終結的號角，‘辛’派出的半獸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嘉洛德從格洛芬德爾懷里抬起頭，拿起弓箭，朝身邊一直默默看著他們的史蒂夫點點頭。
“我們去把那些家伙解決掉。”
從身後的箭筒，抽箭拉弦，精靈這麼開口道。卻在邁出腳步之前被人拽住了手腕︰“等等——”
“山洞後面有出口，梅林會帶你們那里出去。”
用不由分說的力道將嘉洛德推到了史蒂夫身邊，格洛芬德爾在他驚訝的目光歸然不動，臉上表情很溫和，眼底卻盛滿了不容拒絕的強硬︰“我會把它們擋在這里。”
“你……”
瞬間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嘉洛德皺起眉，不由自主想起了貢多林陷落的時候，金花領主孤注一擲要和炎魔同歸于盡的場景，剛要開口拒絕，卻被監護人伸出的手指抵在嘴唇上，將他所有即將燃起的憤怒按了下去。
“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