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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今日的東望酒樓,實在是熱鬧。
    定州城里有些身份地位的都來了,連太守亦領了消息顛顛兒地坐著馬車一路趕來,準備會一會這國子監廩生,將來的同僚。
    國子監廩生自負才學,但在甦令蠻甦令嫻驚艷詩作劃破長空之際,便知——此番的踢館,算是失敗了。
    連無名居士的一首詩作,都能壓了他們,那登樓的指望,簡直是沒有。縱能登樓,那也該讓那無名居士才是。
    于是接下來發生之事簡直可以算是高潮迭起,姐妹二人與舅家表哥之間不可言說之事,引起了這些國子監廩生的莫大興趣——揚名的機會自是沒有了,看看熱鬧娛樂一番倒也不算白來。
    他們一字排開陸續下了高台,任這三人對峙台上將人生作戲,見周邊桌椅沒有了,不講究些的直接席地而坐,講究些的羽扇輕搖,直身看戲——莫說讀書人清高,他們委實也藏了一肚子的好奇心。
    甦令蠻本打算壞了甦令嫻這揚名的意圖便不計較,權當兩人扯平。
    沒料吳鎮中途出來橫插一杠,企圖英雄救美,再思及那暗巷幽會,胸口頓時跟吃了只蒼蠅般一陣惡心︰
    “吳鎮,我曾說過,往後但凡我甦令蠻所到之處,你便退避三舍。這三舍,你……退了麼?”她不願再叫鎮哥哥。
    甦令蠻的性子素來激烈,一根腸子通到底,唯獨在阿娘身上有些反復,這吳鎮嘛……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了。
    吳鎮語結︰“阿蠻妹妹,退婚之事,是我對你不住;可你也委實不必將氣都撒到嫻妹妹身上,你我之事,與她無關。”
    甦令嫻剛剛緩和下來的面色,白得幾乎可怕。
    甦令蠻淘氣地眨眨眼,猛地探到甦令嫻面前嚇了她一跳,笑得直大跌︰“鎮哥哥啊鎮哥哥,枉你長了一副機靈樣,這不是將大姐姐丟坑里了。”
    這些可與她無關噢。
    甦令蠻拍拍手心,幸災樂禍地想到。
    這撇清關系的話一出,簡直是在告訴旁人,此地無銀三百兩,坐實了大姐勾搭妹妹未婚夫的丑事。
    甦令嫻在定州城里細心經營的好名聲,完了。
    果然,圍攏著的人群里,尤其是一些小郎君,已是滿面咋舌之態,但聯系到此前甦令嫻語焉不詳,企圖以他人詩詞揚名之事,這事便有了五分的可信度。
    時人重才華,但更重品性,講究的是仗義疏財,名士風度。寡婦可以再嫁,三嫁,但一個品行壞了的人——
    將是跟隨終生的污點,受眾人唾棄。
    若甦令嫻今回未處理好此事,她這一生,可以說是完了。便吳鎮堅持,她大舅母大舅舅都不可能讓她踏入吳家門。
    甦護一看事情鬧大了,思及面子,不與旁人打招呼轉身便偷偷地溜出了門,甦令蠻冷冷地看著樓梯口,心底還殘存的一絲火星,真真正正滅了。
    原來看熱鬧的興致頓時敗了。
    便阿爹這百般偏愛的大女兒,亦無法與他的面子相媲美,虎毒尚有護崽心,可她這阿爹可真能,自私薄情簡直堪稱業界之罪了。
    她突然一點都不嫉妒大姐姐曾擁有過的寵愛——此時想來,當初壓著性子,在阿爹面前裝乖不敢放肆,僅為他難得展露的一絲笑容,自己委實太蠢了。
    甦令嫻似是也注意到父親的離去,她早便預料到了,反沒有甦令蠻的沖擊,眼楮緊緊盯著地面,白紗裙擺上星星點點的墨跡,聲音里帶了一絲哭音︰
    “二妹妹,你何故如此?我與鎮哥哥清清白白,平日里詩文論交,只當是個興趣相投的朋友。偏妹妹你總是使小性子不肯信,才讓鎮哥哥耐不住退了親。”甦令嫻拿出一方帕子,在眼間沾了沾,揩去簌簌垂落之淚︰
    “沒想到鎮哥哥退婚,竟讓你對姐姐我懷恨在心,設了今日一局來害我,我這清白……如何得申!不如一死以明志!”
    甦令嫻一字一句有理有據,甩鍋甩的高明,唱念做打,簡直比戲園子里那幫人做得還真,加之身姿楚楚,梨花帶雨地一哭一鬧,讓在場的小郎君大郎君心都偏了幾分。
    她急急地沖向白壁掛屏,那一撞之勢,實打實的凶猛迅疾,一看便不是鬧著玩的,登時讓人又對這話信了幾分,看向甦令蠻的眼神都不對了。
    甦令蠻實在佩服大姐姐的巧舌如簧和當機立斷,這弱女子激烈一撞,豈不是坐實了她似海的冤情?
    她胖乎乎的身材往前一滾,直接擋到了白壁掛屏前,想將甦令嫻擋了,孰料吳鎮將她一掀,奮力一推之下,竟是將她連同掛屏一同推倒了。
    “撕拉——”
    桂青色紗羅裙勾到了掛屏,被硬生生撕出了一條縫,自大腿到小腿,露出白生生的一團肉。而甦令嫻早被樓梯口趕來的一道身影迅速接了住,阻了這血濺當場的命。
    林木將甦令嫻好好地安在了地,轉身趾高氣昂地對這甦令蠻翹起了下巴︰“嘿,蠻丫頭,吃癟了吧。”
    甦令蠻在外人面前再驕橫再不講理,也是個十四歲未出閣的小娘子。
    眾目睽睽之下,被親表哥推到了掛屏之上,又因體重和推力不小心將酒樓屹立了幾十年的掛屏壓倒,本就十分丟臉和委屈,再被林木這麼幸災樂禍地一問,當下便紅了眼楮︰
    “關你何事?”
    四周涌來的嘲意,動搖不了她。
    可看到甦令嫻不過低低哭泣,假意尋一尋死,便能推翻她幾乎鐵證般的結論,而她半躺在地,裙擺撕裂,手心、腿間被木頭的倒刺刺入肉里,疼痛難忍,卻只得來無數嘲笑。
    甦令蠻再一次感覺到了世界對她的森然惡意。
    當你有了一副好相貌,那麼,這好相貌的說服力,似乎要她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達到統一起跑線。
    她拼命用手拉著裙擺,妄圖蓋住露出的一截腿肉,手心的血氤氳地染了裙擺一角,但只有人在意到了甦令蠻的狼狽和可笑。
    甚至有小郎君高聲笑她︰“愚蠢狂妄,心機狠毒,竟然偷了姐姐詩作潑髒水,只為爭一個男人。”
    “小人,不屑與之為伍。”
    甦令嫻微微地啜泣著,垂下的嘴角露出了不為人知的笑意。
    “夠了。”
    玄色大麾驀地從天而降,將甦令蠻整個包住,一道冰粹般的嗓音從三樓落了下來︰“適可而止。”
    眾人抬頭,只見從來不許人上去的三樓樓梯口,竟然走下來一人。
    幕籬遮容,通身玄色,一步一步地踏下樓梯,仿佛是走在金玉殿堂,自有其矜貴冷傲之處。
    林木已經小踏步迎了上去,福身失禮︰“拜見郎君。”
    國子監領頭廩生班霖亦抱拳相迎︰“不知郎君……?”
    清微看都沒看他,直接穿過班霖,來到甦令蠻身旁,輕輕蹲下,玄色的衣擺散落在地,像是開出了一朵花。
    他伸出左手遞給她︰“可還站得起?”
    手指指骨分明,如玉潔白,連指尖,都好似一副精美的工筆畫,甦令蠻發覺自己胸口那些屈辱、憤怒,竟然被一只手給奇跡的撫平了。
    她愣愣地搖頭︰“站得起。”
    手間傳來一股力道,甦令蠻發覺這男子雖不壯碩,但力道不小,竟直接將她這般的體重給拉了起來,大麾恰好將她背後撕裂的縫隙擋住了。
    “世人多以貌取人,無視也罷。”
    清微虛扶了扶她,手迅速地收回,腳步一轉,帶著林木便直接往二樓樓梯口而去。
    全程再未發一言。
    甦令蠻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覺,說話之人明顯不太擅長安慰人,但卻意外的,讓她胸中涌起一股熱意,這是唯一一次,當她沉入泥底之時,有人伸出援手拉了她一把。
    在場人已有人議論開來,開始好奇起上了這三樓的人是何等身份,正巧小掌櫃匆匆下來,便被人揪住了︰
    “劉掌櫃,剛剛那人……是誰啊,怎麼就上了三樓?”
    劉軒打了個哈哈,諱莫如深道︰“此事諸位莫管,只需記得,我這三樓的規矩,還是在的。”
    “至于這位……”他轉向甦令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甦大娘子的詩,劉某看著,委實眼熟了些。”
    此話一落,眾皆嘩然。
    定州城的人都知曉,這東望酒樓有位品鑒師,不論詩詞歌賦,還是民生百藝,無不涉獵。便劉軒小掌櫃的只學了個皮毛,亦不會無的放矢。
    眼熟的話……那必不是這甦大娘子所作了。
    本將自己成功脫離了這抄襲的鍋,又被劉軒牢牢地扣到了甦令嫻自己頭上。
    她抬頭,愕然地看著小劉掌櫃,抖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吳鎮還不肯信︰“劉掌櫃莫不是魔怔了?”
    第10章 變形記(一)
    吳鎮的激動,甦令嫻的忐忑,甚至高台周圍或好奇或興奮或失望的視線並未帶給劉軒一絲一毫的震動。
    他神情泰然,甚至不願對此多作解釋︰“言盡于此,鎮小郎君信或不信,全在于你。”
    說完便朝著高台邊或坐或站的國子監廩生抱了抱拳道︰“諸位受明昭先生所召,為大梁國作輿圖,本是利國利民之大事,我東望酒樓也無旁的相送,便一人贈上一壇梨花白,敬請笑納。”
    梨花白是東望酒樓出了名的純釀,每年量產不過百余壇,這麼一下次出去了十三壇,小掌櫃亦算是大手筆了。至于三樓的酒,定州城里並無人嘗過,便也不知了。
    班霖的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抱拳道︰“多謝掌櫃。”
    定州太守程志遠見比試了結,亦帶著一群幕僚手下走上前,與班霖為首的一眾國子監廩生搭訕,甦令蠻甦令嫻等人頓時被撇在了一邊,甦令嫻巴不得如此,俯身撿起惟帽重新帶起︰“弄琴,我們走。”
    吳鎮立時追了上去。
    眾人見再無好戲可看,便也三三兩兩地下樓,臉上還帶著興奮的余波,有一些談興正濃,順勢叫跑堂上些好酒好菜,吃喝了起來。
    劉軒看了一眼杵在台下安靜站著的甦令蠻︰“你不追?”
    “追什麼?”甦令蠻抬頭看了他一眼,劉軒這才發覺,甦二娘子不過十四的花苞年紀,本該天真爛漫,卻渾身裹了一層硬刺,說話嗆人得很︰“色令智昏之輩,追來何用?”
    他素來講究與人為善,聞言不贊同道︰“少年慕艾是天經地義之事,甦二娘子又何必如此刻薄?”
    甦令蠻忍不住揪緊了身上的大麾,若換做旁人,她許是會懟上幾句,但思及剛剛那玄衣郎君與他有說有笑的場景,便忍住了︰
    “刀沒砍在身上,自然是不疼。若小劉掌櫃換作是我,該當如何?”
    劉軒語塞,半晌才搖頭笑了︰“甦二娘子此言在理,世人多是苛以待人,寬以待己。”他自己不過是個看客,自然不能理解她的處境。
    酒樓耳目最是靈通,不過幾個來回,他已將來龍去脈理得一清二楚。
    “我大姐姐果是用了旁人的詩詞?”甦令蠻這話問得很輕。
    “何必執著于此?”劉軒諱莫如深。
    甦令蠻這才發覺自己逾距了。
    世人打交道最忌諱交淺言深,沒料到她今日也犯了這個錯誤,忙福了福身道︰“對不住,是我想岔了。”
    “沒想到甦二娘子與傳聞中的大不相同。”有禮有節,不一味蠻纏。
    幾句話時間,酒樓的跑堂們已經將白壁掛屏重新立到原處,除卻左邊有一道不甚明顯的裂縫外,乍一看倒是絲毫無損。
    另一邊,廩生們已經隨著太守入了牡丹苑。剛剛還濟濟一堂的二樓,此時只剩下食客小聲絮談的聲音。
    甦令蠻攏了攏玄色大麾,發覺便是這大麾,亦仿佛沾了那人身上的涼氣,一點人味兒都沒有。手心、腳上地隱痛,可她仿佛感覺不到似的︰
    “傳聞有一點倒是說準了的。我甦令蠻絕不肯輕易吃虧。”
    劉軒聞言淡淡一笑,這麼一笑出來,甦令蠻才發覺他竟然有兩個小酒窩,看著極可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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