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陸堯對叢林中的事情還心有余悸,很是踟躕,但是晏輕躺在床上,又溫軟又無害,少年聲音帶著獨特的沙啞︰“上來呀,我給你暖好床了。”
    濕掉的衣服黏在身上難受的很,陸堯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脫了衣服,摸黑上了床。晏輕有些失望︰“不脫也很好看。”
    被子里真的暖洋洋的,也沒有陰暗潮濕的味道,陸堯愜意的眯著眼楮,側頭問道︰“你不是蛇麼,怎麼會暖被窩?”
    晏輕一本正經的給他看手,說︰“你摸摸,這里還是涼的。”
    陸堯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他肌肉結實,腹肌馬甲線一應俱全,光滑而溫暖,晏輕翻了個身,往他這邊靠過來,仰頭看他。
    這里窗戶還是木頭的,帶著些扎手的毛刺,周邊用紙糊了起來,密不透風,外邊比里邊亮堂,有並不明顯的光照射了進來,落在這床陳舊的被子上。
    雨聲潺潺,不遠處還有溪水捧在石頭上的沉悶聲音,樹葉被刺骨的寒風吹動,遠處的山上偶爾略過幾個影子,很快消失在了叢林中。
    晏輕近乎喟嘆的呼出一口氣。
    數月前他撥開梅里雪山萬年不化的冰雪,赤足踏進了人類的世界,那時候他茫然又脆弱,懵懂無知,坐在滿是花朵的小山坡上,毫不在意的露出脊背,跟那個小姑娘費力的表達。
    說,我也想要一個寨子。
    如今他的歸處,就在他身邊。
    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是他的了呢。
    晏輕側臥在他身邊,痴迷的看著他快要閉上的眼楮,忽然半撐起身體,大片細膩的肌膚露在了外邊,還沒說什麼,陸堯已經一把把他按了下去,說︰“蓋好,小心著涼。”
    晏輕︰“……”
    陸堯困了,打個哈欠,問︰“暖和點了麼?”
    晏輕抓住他的一只手,摩挲著他的掌紋,問︰“你剛才跟符虞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
    “我要听。你不說我就哭給你看。”晏輕往上蹭,說︰“我哭起來會嗆奶的。”
    陸堯被他逗笑了,睡意涌上來,只含糊道︰“真沒什麼,睡吧……你不是聞出來了麼。”
    晏輕閉上眼楮,睫毛微微抖動。
    “聞出來了。”
    “這里沒有活人。”
    “嗯。”陸堯越發困倦,“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事兒明天再說。”
    什麼村子什麼村長,搞得跟真的一樣。
    ——在這里的活人,只有符蘭跟符虞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晏輕︰同床異夢︰)
    第68章 壓寨夫人
    第二天一早,符虞又來了一次。
    她換了一身灰衣裳,長袖長褲,烏黑的頭發盤在腦後,鬢角留著扎不上去的兩縷,懷中抱著手編的籃子,里邊盛著一些紙包的調味料跟帶著泥土的蔬菜,最底下還有一雙嶄新的、黑布白底的千層底。
    雨後的泥土濕潤,晏輕蹲在小石板上,默不作聲的看著蚯蚓慢悠悠的蠕動。
    符虞沖他笑了笑,柔聲問︰“陸大哥呢?”
    晏輕看她一眼,說︰“在床上。”
    符虞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忽然又加了一句話︰“你現在最好別進去,昨天晚上我折騰的太厲害,他現在還在睡。”
    符虞愣了一下,溫婉的笑笑,把籃子遞到他面前,說︰“那我就不進去了。前不久村子里有一戶人家托我縫幾雙布鞋,做好之後還沒來得及送過去,讓陸大哥先拿著穿吧。”
    她視線在晏輕腳下一掃而過,露出了一個善解人意的笑容。
    陸堯沒起床,晏輕穿的是他的鞋。
    少年眼珠黑白分明,不聲不響的時候久了,會有些滲人,然而符虞並不懼怕,她把手墊在腿彎處,慢慢蹲了下來,順手打掉沾在褲腳上的水珠,笑道︰“你長得真好看。”她眼中帶著點羨慕,語調是南方女孩子特有的糯軟︰“符蘭洗干淨的模樣也好看,可惜他一心想……想出去,滿山遍野的瘋跑,我們爹娘走的又早,我當姐姐,管教不住他。”
    晏輕戳弄著蚯蚓,‘嗯’了一聲。
    符虞看出他不怎麼喜歡她來了,沒露出半分不悅,站起來,跟他告別︰“那我先走了,有事兒去下坡沿喊我一嗓子就成。”
    “那你呢?”陸堯忽然推開窗,問道︰“你不想出去麼?”
    他上半身換了件干淨的衣服,雙手抱胸,靠在窗欞上,也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符虞笑著說︰“我不想出去。您應該看出來了,我們是被遺棄在這里的,出不去就是因為實力不濟,連只帶毒的小蟲子都能要了我們的命。這村子雖然小,但是村民都和善,白天去村頭的地里耕種,糧食蔬菜都夠吃,冬天還能逮到野 子加菜。”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她眼楮水潤,嘆氣道︰“要是符蘭也能這麼想,我就徹底知足了。”
    陸堯說︰“你要是真舍得,等我們找到出口,說不定能捎帶符蘭一程。”
    “不好意思。”符虞自覺失言,避而不談,說︰“我那邊還有些手藝活沒做完,這些話等有時間再說吧。”她走出幾步,猶豫一下,咬著嘴唇,鄭重道︰“您沒事兒最好不要往村尾那邊走,我們這里不忌諱死亡,故去的人都是直接葬在村尾小山坡後的,千萬別被沖撞了。”
    陸堯應了一聲。
    他目光沉沉,看著符虞腳步平穩的離去,下了雨地滑,這姑娘腳上蹬了一雙黃色的膠皮鞋,抬腳落腳間濺起一片泥花。
    晏輕站在窗戶外邊,把籃子往他手里一放,醋氣沖天的擋住他的視線,說︰“別看了。”
    陸堯問︰“人家背上長花了,你有麼?”
    晏輕走進屋子中,陸堯還靠在窗戶邊坐著。這次出來沒有帶多余的鞋,但是干淨的襪子還有幾雙。晏輕一只手拿著襪子,另一只手抓住陸堯腳踝,硬是把他往床沿這邊拖了一點,然後給他穿好,隔著褲子親親他的膝蓋,說︰“我沒有,但是我能把她的花……”
    撕下來。
    陸堯抬腳抵住他的肩膀,笑著蹬了一腳,晏輕紋絲不動,問︰“另一邊要蹬一下麼?”
    他手還扣在陸堯腳踝上,指腹緩慢的摩挲著那一片肌膚。陸堯搖搖頭,晏輕就垂下眼楮,給他把另一只襪子穿好,陸堯坐在床邊,忽然說︰“入夜的時候還比較容易遮掩,白天呢?白天她準備怎麼解釋村子里一個人都沒有的事情?”
    他感應能力弱,是相對于晏輕、雲姜這一類的人來說,而遺棄者的身體太羸弱了,呼吸粗重,動作緩慢,很容易被察覺。昨晚他送符虞回去,路過那些掛著蔬菜肉干的院子,入耳的只有悠長空寂的風雨聲,半點人的氣息都沒有。
    這個村子根本就不是符虞描述的那個樣子。
    它不寧靜,不祥和,和善的村民不存在,有的只有死寂跟看似富有生氣的表面。
    所以他篤定的說,‘符蘭只有你一個親人’。
    他扭頭向著窗外看去。
    太陽已經出來了,遠近都是茅草屋,淅淅瀝瀝的滴著水珠,空氣清新干淨,有種把肺洗滌干淨的暢快感。不遠處有幾道炊煙,升在這一個活人都沒有的村子中,讓人覺得越發毛骨悚然。
    “跟不听話的弟弟守著這麼一個空無一人的村子,在來了外人之後旁若無人的撒謊,要麼是精神有問題,要麼是準備摸黑動手——不然等天亮了,村子的異常立刻就會被暴露。”
    “可是昨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換位思考也想不出來。”陸堯百思不得其解︰“你說她圖什麼呢?”
    晏輕說︰“要是我,我圖你。”
    陸堯啞然,穿上符虞送來的鞋,碼數剛剛好,他抻了一下腰,從角落中找出一塊磨刀石,順便支使晏輕去洗菜。
    屋子里什麼東西都有,各個年代的氣息混雜,應該是不斷聚集過來的遺棄者們帶來的。晏輕乖乖的找了一個小盆,把新鮮的蘿卜白菜扔進去,又去院子中接了一點干淨的水——這里有簡陋的水龍頭跟自來水——然後坐在門檻上,認真的清洗。
    不遠處陸堯卡好磨刀石,灑水,刺啦刺啦的磨著菜刀。
    等他把菜刀磨好,晏輕還在洗菜。
    少年背對著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蔥白的手指來回摸著菜葉子,陸堯盯了一會兒,忽然湊過去,膝蓋壓在他背上,把鋒利的菜刀往前一遞,惡狠狠道︰“哪家的小媳婦這麼賢惠?搶回去做壓寨夫人!”
    晏輕慢吞吞的扭過頭,一本正經道︰“我給你做了壓寨夫人,就不準你再娶別人了。”
    他問︰“虧不虧?”
    陸堯笑道︰“有你一個就夠了,不虧。”
    晏輕想了想,又說︰“你還是娶吧。”
    這是醋罐子開竅了?陸堯把菜刀一收,問︰“怎麼改主意了?”
    “你娶了之後給我做口糧。”晏輕說︰“家里太窮了,剩下的糧食都給你吃。”
    “……賢惠過頭了。”
    陸堯從他手里接過木盆,把蘿卜往菜板子上一放,菜刀起落,干脆利索的切成了整齊的薄片,灶台也還能用,旁邊就有干柴跟玉米桿,他簡單的炒了炒,然後端上了桌子。
    “吃完收拾一下東西。”陸堯說︰“我們去村尾後邊的小山坡看一眼,然後去找出口。”
    晏輕問︰“不在這里留了?”
    “不了。”陸堯說︰“我擔心雲姜那邊,能盡快出去就盡快。”他給晏輕夾了一筷子菜,說︰“符虞符蘭未必知道出口在哪兒,這里又不太對勁兒,再拖下去還不知道要出什麼問題,不如順著鐵軌繼續往下走。”
    晏輕動作頓了一下。
    他們很快收拾好了東西,然後沿著村子里的小道去了符虞所說的小山坡。
    一路上不少煙囪都在冒煙,只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小山坡其實並不矮,少說也有四五層樓高,坡腳長滿了齊腰高的野草,陸堯拉著晏輕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昨天下的只是小雨,現在地面已經半干,只是野草上還綴著水珠,蹭在衣服上,異常黏膩。
    他們很快就到了坡頂。
    山坡那邊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陸堯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從上至下俯視而去,山坡像是被人橫空劈成了兩半,一半郁郁蔥蔥,雜草四生,另一半猶如干涸多年的河岸,紅褐色的土塊凝結崩裂,地面平坦,向遠處蔓延,無數棺材被半掩蓋在土中,齏粉干土覆蓋住了棺材板,被風一吹就四處揚散,光線燦爛,照射在這陰森的墳場上,讓人心底生寒。
    陸堯從山坡上滑了下去,就近在一具棺材旁蹲了下來。他抬手拂去棺材上的塵土,石子無聲崩落,枯朽木頭上精雕了古老圖騰,刻痕中滿是植物斷裂的根系,刻的像爬蟲,密密麻麻的糾纏在一起。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無聲的站了起來。
    原來是想要探探究竟,但是在這一刻,他忽然打消了探尋的念頭。
    死者為大。
    這個村子的異常跟他無關,揭過去就算完了,再往下深究反而不好。
    “陸堯。”晏輕喊了他一聲。
    “怎麼了?”陸堯問︰“想回去了?荒郊野嶺的,的確比不上城市熱鬧……”
    晏輕垂下眼楮,說︰“我們能不能……”
    能不能再在這里留一段時間。
    有些話在心里千回百轉,卻一個字都不能從嘴中蹦出來。
    他不想離開這里。
    比起那個雜亂的、有著無數覬覦陸堯的人的世界,他更喜歡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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