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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為謀 第87節

    若是現在把脈,有些事情可就露餡了。
    江雪瀾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指,雙手掐在他腰間,把他往床上拖了拖。
    “宛兒,”他抓著陸宛的手,手指摸到手腕上,捻著那枚古錢,“這是什麼。”
    陸宛果然被轉移了注意,他怕江雪瀾接下來會問自己為什麼要留著這枚銅錢,手忙腳亂地從江雪瀾身上起身,拿著空碗要走,只說讓江雪瀾好好休息,自己明早再過來。
    陸宛離開後江雪瀾並未松懈,而是端坐在床上繼續運功,最好是在明日之前有所突破,屆時便可以隱藏自己的脈象。
    第88章 重蹈覆轍
    侍女端著湯藥過來,晏時和親手接了,端到床邊侍奉。
    文公公由下人扶著坐起身,背靠床頭的軟枕,抬手擋了一下,並不急著喝藥,“咱家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嗎?”
    晏時和舀起一勺湯藥放涼,遞到文公公嘴邊,溫聲道︰“不曾听說。”
    那便是沒有消息。
    文公公喝下一口藥,咳嗽兩聲,伸手撫著胸口順氣︰“這幾日,多虧有你陪伴左右。”
    文公公幼時便進宮伺候皇上,沒有留下半個子嗣。本以為自己老無所依,沒想到這幾日,晏時和一直侍奉在他身旁,任勞任怨,不曾有過半分怨言。
    一開始,文公公吩咐事情時還會讓無關緊要的人全部退下,最近這幾天,晏時和倒是可以留下來了。
    文公公喝下了安神的湯藥,又服下兩粒藥丸,用茶水漱了漱口。
    “當年,出岫山莊那樁案子,你父親也參與了。”放下手中還剩一半茶水的白盞,文公公斜了斜眼珠,看向一旁的晏時和。
    他在宮中侍奉天子大半輩子,如今到了養老的年紀,本該在京都的府宅中頤養天年,卻因為出岫山莊一事夜不能寐,頭頂時刻懸著一把刀子。
    出岫山莊的那樁滅門案,牽扯的勢力太多,他當年不過是一個負責傳話的小太監,哪里會想到六派做事這般不干淨,留下了尾巴。
    文公公道︰“事關六派顏面,他們必然會守口如瓶。若是他們知道出岫山莊的後人尚在人世,為了掩埋真相,恐怕會對其他的知情者下手。”
    這樁陳年秘事,晏時和幼時就在自己的父親口中听過一二,後來到蝶谷拜虞君兒為師,虞君兒也是個消息靈通的,偶爾會在他和晏清河面前提到幾句。
    繞是如此,文公公說起這樁舊案,他還是傾耳而听,臉上的神情十分專注。
    “您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對家父下手?”
    “不錯。”
    武林正道與邪魔外道最大的差別,便在名聲二字上。這簡單的二字宛如一座大山,壓在名門大派的頭頂,為了維護門派的聲譽,所謂的正道之人,恐怕是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所以江雪瀾的性命留不得。
    必須要在六派得知他的存在之前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師兄!”
    小義手里提著竹筐,氣沖沖地走進房中,繞著木桌轉了一圈,還倒了杯茶一口氣灌下去。
    陸宛見他額頭上有一層薄汗,猜到他又跟著寺里的小沙彌出去挖野菜了。他遞出一塊帕子讓小義擦汗,重新給他添了一杯茶。
    小義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道︰“師兄,我們昨天挖回來的野菜,就晾在外面的石台上,被鳥拉了!”
    不但拉了,還拉了好大的幾泡,把大家都惡心壞了。那幾個小沙彌說洗洗還能吃,小義卻過不了心里那一關。
    他跟著小沙彌們上山采挖了幾個時辰,還等今天晚上吃上素包子呢。
    小義只顧著生氣,陸宛卻奇怪道︰“那些小師傅經常去挖野菜,怎麼會不知道挖回來的野菜不能晾在外面。”
    小義搖搖頭︰“他們說以前沒遇到過那種事,而且——”
    說到一半他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我瞧著那些排泄物,跟大師兄養的鴿子很像,山里哪來的鴿子,大約恰好路過此處的信鴿。”
    信鴿怎麼會飛到山里來?陸宛雖覺得有些奇怪,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是給少林送信的鴿子,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他在房中陪小義坐了一會兒,又要去江雪瀾房中看看。
    也不知道那天見面,老道給江雪瀾用了什麼靈丹妙藥,江雪瀾這幾日恢復的很好,臉色總算不那麼蒼白了。
    陸宛跪坐在床邊為江雪瀾施針,收針的時候留意到他背上沁出的血珠不似之前那般泛著烏紅色,而是有些鮮艷的紅色。
    他卷起針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伸手在江雪瀾的眼前晃了晃。
    原本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的江雪瀾睜開雙眼,眼瞳渙散,並無焦距,不過還是一把抓住了陸宛搗亂的手︰“做什麼。”
    陸宛動了動手指,沒有掙開他的手,只得乖乖道︰“我在想,你的嗅覺已經恢復了,眼楮應該也快好了吧。”
    他其實是想問一問,江雪瀾的眼楮是不是已經能看見了。
    他不知這幾日,江雪瀾修煉了老道給的功法,每到夜深人靜,便試著將體內的毒素逼出體外。最開始修習的那幾晚,因為急與功近,他險些經脈逆行,將毒素擴散至全身。
    好在他很快調整過來,不再急著將毒素逼至體外,反而全部逼至左邊的手臂中。
    這樣做,雖然左手臂受到限制,身體的其他部位卻不再受毒素的影響。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廢一條最沒用的手臂,比起還未報的血海深仇,根本不算什麼。
    江雪瀾躲在少林養傷,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外面卻並不太平。
    不知是什麼泄露了少林私藏魔教中人的消息,已經有好幾波人前來求見清律方丈,試圖查探消息的真偽。
    再有就是折柳山莊的少莊主,要與扶風郡主成親了。據說是扶風郡主離家出走,得少莊主相助,對他一見傾心,回京以後便找太後為自己賜婚。
    江湖上人人都說,折柳山莊攀上皇親國戚,是件好事,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提起了當年的出岫山莊。
    出岫山莊雖然沒有與朝廷聯姻,卻一直與朝廷做生意,到最後還不是落得滿門被滅的下場……這折柳山莊,近來風頭十足,莫非是要走出岫山莊的老路,重蹈滅門覆轍。
    江湖與朝廷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想搭上皇家這顆參天大樹,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出岫山莊不就是前車之鑒麼。
    無人得知這話是究竟是從何人口中傳出來的,但是這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般,很快便在各地的江湖俠客口中流傳開來。
    就連整日待在少林的小義也听說了。
    小義性格活潑外向,最喜歡與人聊天,近來又常常有人來少林做客,小沙彌們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並不避著小義。
    這群小沙彌只知道寺中確實有客人,卻只知道客人是從蝶谷來的,並不知道院中還藏著一位魔教教主。
    “折柳山莊的少莊主,不就是孟大俠嗎。”
    小義在小沙彌那里听了一耳朵,又想起自己跟隨虞君兒去峨眉參加徐襄壽辰的時候見過孟青陽,而且孟青陽與陸宛的關系似乎不錯。
    于是他從外面回來以後便告訴陸宛︰“孟青陽,孟大俠他要跟郡主成親了。”
    “哦?”陸宛還未搭話,坐在院中曬太陽的江雪瀾面露微笑,接道︰“是樁喜事。”
    “是啊,”小義感慨道,“孟大俠好福氣,那可是郡主啊。”
    頓了一下,他細看江雪瀾一眼,“江公子今日氣色真不錯。”
    不止氣色不錯,心情也十分不錯的模樣。
    當然,後面這句小義並未說出口來。
    江雪瀾看似隨意地與小義聊了幾句,實則把小義從外面听來的消息全都套了出來。
    陸宛只當他是在院子里呆久了太悶,所以需要消遣,于是托著下巴坐在旁邊听他和小義一問一答,時不時搭上一句。
    至于折柳山莊要與王府結親的消息,他並沒有全信,只以為是小義從外頭听來的小道消息。
    孟青陽雖為折柳山莊的少主,然而並不需要處理莊子里的事務,來去如風,十分瀟灑自如。他若是要娶親,成親的對象也該是與他青梅竹馬的裴盈兒。
    孟青陽每每在外面游歷一番,總是要回一趟荊州,去裴員外府中見一見裴盈兒,同她講講自己在外面的見聞。
    是以裴盈兒雖為閨中小姐,見識卻很廣。
    孟青陽對她有意,她自然不必多說,對孟青陽大概也是有幾分心悅的。
    這二人家中世交,且自幼相識,而那位扶風郡主,與孟青陽相處不過短短幾日,又怎麼會對他生情。
    小義不知陸宛所想,他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京都和郡主對他來說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因此覺得這是一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他還想繼續說幾句,又听江雪瀾問他︰“你說這幾日來少林拜訪的人很多,都是些什麼人?”
    小義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把從小沙彌那里听來的話重復了一遍,末了還笑道︰“他們非說有魔教中人混入了少林,你們說這不是瞎扯是什麼呵呵呵呵——”
    他說到一半便笑起來,他笑,江雪瀾也跟著低笑了兩聲,笑著笑著,小義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忽然反應過來那些人說少林混入魔教的人,那人指的是誰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千機教的教主,可不就是那些人前來詢問的魔教中人嗎。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咽了口唾沫,眼珠朝陸宛的方向轉了轉,干巴巴道︰“師兄你餓不餓,我去後廚給你拿幾個包子?這個時辰,想必素包子已經出鍋了。”
    第89章 佛門淨地
    傍晚時分,趙午從外面回來,手里捏著一枚小小的竹筒。
    幾位從分部趕來的舵主早就在書房等候多時,見他回來,紛紛從座椅上起身︰“左護法。”
    “坐。”
    趙午壓了下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房中這幾人與趙午和聞人語一樣,皆是江雪瀾繼任教主之後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些年都分散在教中各分部,看似毫無威脅。
    趙午將自己的佩刀解下來橫放在桌上,在桌旁落座。
    武器離手,代表他對在座的諸位十分信得過。
    不等他坐穩,坐在不遠處的一位舵主便著急地伸長了脖子,“趙兄,你讓我們散布消息,說有少林收留了邪教中人,恕我直言,那人可是我們教主?”
    江雪瀾多日未曾有過消息,幾位舵主派人到教中問了一遭又一遭,得到的回信都是讓他們先穩住,不要驚動了薛長老等人。
    這回信怎麼听怎麼敷衍,開口問話的這位舵主是個急性子,倘若不是知道以趙午的為人,肯定不會做出背叛教主的事情,都要懷疑是不是趙午被薛長老收買了。
    趙午動作不緊不慢,將竹筒放在桌上,淡淡一笑︰“正是。”
    問話的舵主一拍桌子,激動地站起身︰“胡鬧!趙兄你這不是胡鬧嗎,放出這種消息,豈不是將教主給賣了?”
    “王兄稍安勿躁,”坐在他旁邊的一位女管事押了口茶,慢悠悠道︰“趙護法這麼做必然有他的用意,更何況,趙護法今日把大家伙都叫來,想來也是要給大家一個說法吧。”
    說罷,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眸光銳利,望向趙午。
    她這話一出,看似是在幫趙午說話,實則是在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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